飛流直下三千尺
疑是銀河落九天
……
在一番舒爽後,林晧然這才注意到停着的馬車裡面似乎有人。正想要趕緊遛走的時候,車簾卻被揪開,走出了一個身穿綠裙的丫環。
林晧然看到丫環的時候,不由得拍了拍額頭,很是懊惱剛纔的行爲。不過轉念一想,方纔尿得如此鏗鏘有力,沒準會是壞事變好事。
“木蘭姑娘,小生有禮了!”他認得這個漂亮的丫環,所以朝着車內拱手微笑道。
漂亮的丫環瞟了地上那灘尿漬,俏臉羞紅地說道:“我家小姐不在車內,這個是我家小姐給你的!”說着,便是將一個包袱塞到了他的懷裡,然後轉身走上了馬車。
“木蘭姑娘,你真要去廣州府了?”林晧然卻是望向車窗,知道人肯定在裡面。
嗒嗒……
高大的白馬踏在青磚路面,馬車緩緩向前轉動大半圈,車廂內傳來了一個好聽的聲音道:“廣州府天香樓,有緣再相會!”
木蘭無疑是上次潘仙詩會的最大受益者,她本就是一個古琴大家,得到了林晧然的《木蘭花令》後,讓到她的聲名遠揚。
如今她被廣州府的天香樓相中,要將她挖過去做臺柱子。
這次過來本想是跟林晧然辭行,上演一段佳人道別才子的佳話,結果卻遇上了如此難堪的一幕,只好是狼狽離開。
林晧然馬車消失在拐角處,便是輕輕地嘆息了一聲,怕是後會無期了。
第一場府試過後,考生們惶惶不可終日。
本屆考生有九百多名,第一場府試便會刷掉六百多名,最終僅錄取一百名左右。這時代的科舉就如同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哪怕要獲得一個童生的功名,都絕非易事。
卻不知道鄭世傑那幫人是胸有成竹,還是掩飾功夫做得好,日日在潘仙酒樓飲酒尋歡,時不時會奚落林晧然等出衆的學子,太有已經將席首收入囊中的架勢。
時間眨眼而逝,很快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林晧然原本領帶着谷青峰去一起去看看市面上的染料,結果在店門口給江榮華堵上了,非要拉着他一起去看榜。
放榜的地方就在府學宮的門前,待他們四人趕到的時候,看榜的高峰期已經過了,不過仍然有上百人圍在榜前。
谷青峰卻是眼睛一亮,沒有急着擠過去看榜,而是跑到了旁邊的賭攤。
原來是高州府最大的高升賭坊在這裡坐莊,讓大家競猜本屆府試的案首。競猜的結果有兩種,一是賭具體的人,六位縣案首加上四位熱門人選;一是賭區域,案首在哪個縣誕生。
地域最大熱門是茂名縣,而頭號人選則是鄭世傑,都是二十賠一的低賠率。
谷青峰是有賭癮的人,當即便掏出十兩銀子準備投注。不過在真正要下注的時候,他卻收回其中的九兩,僅往林晧然身上投了一兩。
對此,林晧然翻了一個白眼,這貨原來也不看好他。
不過事情確實讓人無法樂觀,唐知府是個偏於謹慎的官員,沒有出那些給人詬病的截搭題,而是出了比較常見的四書五經題。
誰答得好與否,唐知府的主觀意見很是重要。而按着一貫的傳統,這府試案首怕是會落在茂名縣,落在鄭世傑頭上。
正是如此,不要說谷青峰了,哪怕是高升賭場也極度看好茂名縣,看好鄭世傑,而第兩個案首熱門人選仍然是茂名學子。
林晧然和江榮華都名列甲榜,谷青峰和趙東城則名列乙榜,前者已經算是穩拿到童生資格,後者則還要在第兩場繼續拼殺。
在看過榜單後,四人便不動聲息地要離開,打算回去再慶祝。由於榜單公佈的是座位號,旁人倒很難知道他們過與否。
鄭世傑正手持着一把畫扇,一臉笑意地站在人羣中,聽着周圍人的賀言,同時暗暗觀察林晧然,發現對方臉上雖然沒有留意出喜色,但他卻從趙東城的那雙崇拜的眼睛中尋到了答案。
瞬時間,他的心情便糟糕起來,沒想到知府大人亦打算賣那人面子,給這個書呆子放了水,怕是還直接給了甲等。
“八股之害,甚於焚書。”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書生在仔細查對榜單後,突然像是失了魂的軀體,當即就跌坐在地上,老淚縱橫地朝着榜單大聲痛斥道。
蘇世傑的腿正好被他撞了一下,臉上當即怒道:“人貴有自知!這等歲數不中舉亦罷,連小小童生都不得,倒不如跳鑑江死矣!”
老書生聽到這話,當即悲從中來,頓時生起了輕生的念頭。
“莫欺人太甚!”老書生的同鄉朝着鄭世傑怒斥一聲,然後便安慰老書生道:“莫要聽此子胡言!咱吳川考生歷年不公,只要邁過府試,定能如雷兄般,連取院、鄉兩試!”
“雷庭峰不過是走了狗屎運!你們化州、石城都是些庸才,壓根就不該在科舉上有想法!”蘇世傑指着地上的兩個老書生,卻是嘲笑道。
“小子,你莫要猖狂!若不是府尊年年照拂,你們茂名學子也不過如此,更不可能屢年被點爲案首!”那個同鄉瞪目怒道。
鄭世傑被如此奚落,面色頓時陰沉如水。這話簡直是直接打臉,不僅炮轟他們茂名學子得到優待,更是對他即將拿到府試案首的一份質疑。
“那是我們茂名縣確實要比你們強!都一大把年紀了,還來參加童子試,你們丟不丟人!”鄭世傑的同伴站出來冷嘲,然後又恭維地道:“鄭兄才學過人,尊他爲案首,我等是心悅誠服!”
“你們茂名要是真厲害,在鄉試比拼就不會年年敗北!”林晧然卻是走了過來,幫着那位同鄉將老書生從地上扶起。
老書生聽到這話後,心裡頓時涌起了一份認同,但也感到一陣悲哀。他不是敗於學識,而是敗於這種不公的待遇,以致他一直無法完成亡妻的夙願。
“那我們也比你們強!”這位書生看到竟然是林晧然,想着那天在詩會上受到的屈辱,當即也是冷冷地反擊道:“別說是案首,這次前五都會是我們茂名學子!”
“詩詞你是厲害,但這四書五經,你是如何都比不上我們,更比不上我們鄭兄!”又是一名茂名學子站了出來,滿臉倨傲地說道。
林晧然看着這幾個囂張的書生,卻是冷哼一聲,道:“那我卻是不信了!府尊能年年如此偏袒茂名縣,我押二十兩,本屆案首……不是你們茂名縣!”
說完,他將二十兩紋銀重重地押在了賭桌上,這是他上次幫沈六斤得到的好處費,權當是爲這種不公鳴個不平。
咕!
幾個茂名考生看着林晧然竟然砸下二十兩,都不由得嚥了咽口水,這貨簡直就是瘋了,竟然將二十兩拿來打水漂。
“我押十兩!”
“不錯!我也押了!”
“他們茂名縣何德何能,我就不信這個邪!府尊能一直幫着他們!”
……
呆在這裡的茂名縣考生終究還是少數,看着蘇世傑對一個老考生如此咄咄逼人,又看着林晧然的意氣之舉,加上谷青峰等人的煽動,頓時激起了其他人的火氣。
雖然沒有林晧然那般的豪邁,但你一兩我一兩,倒是讓高升賭坊都冒起了冷汗。那管事的看着事情不對,便是暫停了下注。
只是這件事情的風波卻迅速在高州城揪起,很多考生都意識到府尊這些年確實是偏袒茂名,故而這種聲討聲音越發壯大。
不過亦有一個不好的消息傳來,高升賭坊的掌櫃當晚抱着一個箱子,悄悄從後門遛進了知府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