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何人,竟然膽敢在此大放厥詞!”
肥胖士子和矮瘦士子聽到這番論言,眼睛當即便是閃過一抹怨恨之色,便一起怒氣衝衝地上前質問對方道。
一個年輕士子從樓梯上來,見到迎上來的肥胖士子和矮瘦士子,當即欣喜地打招呼道:“陳兄,李兄,我說你們怎麼不在國子監,原來是跑到這裡來了!”
咦?
衆書生看着那個上來的年輕書生對肥胖書生和矮瘦的書生竟然如此打招呼,不由得面面相覷,敢情這二人原本是相識的人啊!
肥胖書生和矮瘦書生連忙變臉,深知事情不太好收場,卻是急忙將那個上樓的書生逃跑似地帶離這裡。
王稚登看着二人逃似地離開,心裡卻是暗歎一聲,知道他現在站出來打抱不平沒有什麼作用,徐階忍辱負重的論調終將成爲主流。
他朝着那邊的雅間而去,只是在走道意外地見到了林福,卻是微笑地朝着對方拱了拱手,便是走進了其中一個雅間。
林福看着王稚登走進旁邊的雅間,心裡卻是微微一動,轉身走進了房間中。
林晧然正是站在窗前,通過窗口望向刑臺。他今天亦是抽出了時間,從禮部衙門來到了這裡,想要親自看着嚴世蕃被斬首的場景。
幾名如狼似虎的衙差將囚車打開,將嚴世蕃和羅文龍押上了刑臺。
正午的陽光高懸,刑臺上的溫度不低。那兩個赤着胳膊的鄶子手抱着鬼頭刀跟着走上刑臺,僅是片刻的功夫,已然是渾身大汗。
嚴世蕃和羅文龍身後各站着一個監斬官,其中一個來自刑部,另一個來自大理寺。他們除了監督行刑,最重要的工作是防止犯人被途中調包,到此會再次驗明正身。
羅文龍整個人是蓬頭垢面,監斬官蹲下身子揪着羅文龍的頭髮纔看清相貌,確定羅文龍還是原來的羅文龍。
羅文龍感受到死亡的臨近,一股尿腥味從褲襠中瀰漫而起,整個人如同一頭爛泥般,被衙差拖着擺放在刑臺上。
或許是已經心死,或許是正午的陽光太猛了,亦或許是無心反抗,他雖然是哭哭啼啼,卻是很配合地將頭貼在板几上。
嚴世蕃的頭髮剛剛被百姓用東西砸亂,頭髮上粘着雞蛋清和爛菜葉,亦不知是誰不厚道用了石頭,將他的額頭砸得高高地鼓了起來。
嚴世蕃的臉上流露着悲切的表情,明顯還殘餘着幾分理智,用着唯一的好眼望向臺下黑壓壓的人羣,似乎是尋找着熟悉之人。
“呵呵……除此惡賊,當真是大快人心也!”張守直坐在太師椅上,顯得很是解恨地大聲道。
黃光升的眼睛望着嚴世蕃,不由得想起昔日的“一屎之恩”,心裡反倒是突然沉重起來,甚至開始思考今日之舉究竟是對是錯。
雖然林潤信誓旦旦盡數嚴世蕃的惡行,但卻沒能拿出任何有效的證據,甚至他都懷疑聰明無比的嚴世蕃不會說“朝廷無如我富”這種招禍的話,說不定這話都是林潤編造的。
由於跟林潤是同鄉的關係,他深知林潤其實是一個很有野心的人。昔日國子監祭酒沈坤操練鄉兵爲抵制倭寇,卻僅僅因爲一個風聞其殺害一個民兵,同樣是沒有證據的情況下,導致沈坤在獄中被生生拷打至死。
雖然說嚴世蕃單是貪墨一項便罪該論斬,但僅憑着林潤的一人之言,卻是草草地給嚴世蕃定了謀反的罪名,確實是有些不妥。
不過他亦是清楚,這是徐階的意志,若是他不遵守的話,那麼他頭上的烏紗帽怕是不保。
在黃光升胡思亂想的時候,立在地上的旗杆的影子一點一點地收縮,直至跟旗杆融爲一體。
報時官高聲地道:“午時三刻已到!”
在這個聲音傳出的時候,臺下所有的嘈雜聲消失,幾千人都是靜靜地等待着行刑的到來。
刑部尚書黃光升心知這就是大明官場的現狀,心裡微微發起狠來,便是將火籤丟下,並暴喝一聲道:“斬!”。
監斬官聽到行刑的命令,手持硃筆上前,在插在死囚背後犯由牌的姓名上打了一個叉,然後拔下犯由牌丟到了地上。
到了這個時候,嚴世蕃的眼淚終於忍不住流了下來,對着人羣高喊一聲道:“徐階小人也!”
這個聲音悲切,更是充滿着怨恨。
只是他背後的犯由牌被監斬官抽起丟到地上,劊子手已經高舉着鬼頭刀,對着嚴世藩喊了一句道:“爺,請上路!”
臺下的百姓看到鬼頭刀落下,已經有半數的百姓閉上了眼睛。
鬼頭刀如同一道白光從嚴世蕃的脖子閃過,一道鮮血濺了起來,嚴世蕃的人頭便滾落在地上,大明有且唯一的小閣老就此劃上了句號。
噗!
羅文龍的腦袋稍微遲了一些,但腦袋同樣如同皮球般滾到地上,只是他的眼睛瞪着,已然是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樣。
“眼見他起高樓,眼見他宴賓客,眼見他樓塌了!”
在窗前目睹這個行刑過程的林晧然,卻是突然想起了這一句話,心裡顯得有些沉重起來。
歷史的很多真相,總是由勝利者書定。後代的歷史總是說:嚴嵩父子之敗,發於鄒應龍,成於林潤。只是在林晧然看來,分明就是發於徐階,成於徐階。
現在嚴世蕃伏誅,而嚴嵩亦是削官爲民。當然,在這個事件中,已經是少不得要抄家了。
徐階做事歷來是滴水不漏,卻是派遣了嘉靖三十二年的“嫡系弟子”成守節前往江西分宜進行抄家。
行刑結束,自是有嚴家人替着嚴世蕃收屍,而黃光升和張守直二人看着事情已經結束,亦是乘坐轎子返回西江米巷。
“十九叔,剛剛我見到了袁閣老的幕僚王稚登,袁閣老應該在隔壁!”正是轉身之時,林福當即進行彙報道。
林晧然先是微微一愣,卻是沒想到袁煒會過來,但稍作猶豫,便是決定前去拜會這位當朝的次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