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春酒一杯,請君入甕

夜涼如水,更漏聲中,暗色蠶食了秦淮河的燈影,精緻的各色菜餚流水般端上席,喝着宮廷御賜的蘭生酒,衆人談興愈濃。

趁着醉意,何濡擊節唱道:“青蒲銜紫茸,長葉復從風。與君同舟去,拔蒲五湖中。朝發桂蘭渚,晝息桑榆下。與君同把蒲,竟日不成把。”

沙三青跟着唱道:“金陵三千三,何足持作遠。書疏數知聞,莫令信使斷。百思纏中心,憔悴爲所歡。與君折終始,折約在金蘭。”

一人憶起兒時的同舟把蒲,一人遙念多年的音訊斷絕,吳歌的曲調蕭瑟,聽着讓人忍不住悲從心來。莫夜來忽然拔劍,倒縱而起,青衣裙襬,搖曳如臺城柳,劍走銀蛇,光耀庭院,落英紛紛而下,清越的嗓音驅走了屋頂的寒鴉,隨着振翅聲悠盪左右:

“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星漢空如此,寧知心有憶?孤燈曖不明,寒機曉猶織。零淚向誰道,雞鳴徒嘆息。”

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零淚向誰道,雞鳴徒嘆息。反覆數次,歌罷收劍,明月悠悠,玉人亭亭,徐佑何濡爭先恐後的鼓掌叫好,哪裡還有驃騎將軍的威勢,哪裡還有將軍謀主的冷峻,全是市井無賴子的起鬨,可此情此景,又是如此的溫馨和快意。

莫夜來躬身施禮,入席時腳步有些踉蹌,詹文君忙伸手扶住,她不好意思的道:“我不勝酒力,還是先去歇息吧,免得掃了郎君們的興致。”

沙三青關心的道:“要緊嗎?”

莫夜來笑着搖頭,雙腮浮上少許嫣紅,道:“不礙的,可能是剛纔起舞散出了酒力。你知道我的,向來酒量不佳,歇息一夜就好了。”

沙三青點點頭,對着詹文君歉然道:“又要勞煩夫人……”

詹文君笑道:“沙郎君放心,把阿嫂交給我,保準照顧的妥妥當當。”

莫夜來握着詹文君的手,道:“文君妹妹,我和你一見如故,不如今夜你我同榻做個伴?他們師兄弟多年未見,定有聊不完的往事,就讓他們在此間痛飲,好好敘舊。”

詹文君雖然覺得有些突兀,但瞧着她醉意朦朧,想必是常年在外漂泊,除了沙三青,沒有什麼說得來話的閨中知己,倒也不好拒絕,道:“好啊,我對阿嫂這些年的江湖事也極感興趣,正好多聽你講講那些趣事。”說着剛要攙扶莫夜來離席,清明走了過來,道:“我也去吧,有點私事想和夫人商量。”

詹文君覺得奇怪,清明再有私事也輪不到她來處理,擡頭望向徐佑,徐佑笑道:“讓他跟着吧,安頓好沙夫人,清明還有事情和你稟告。”

詹文君心知有異,不再言語,扶着莫夜來去了後院客房,吩咐婢女準備好梳洗的東西,道:“阿姊先歇着,府內俗務繁多,我去去就來!”

莫夜來的手指輕輕握緊,笑道:“好,我等着妹妹!”

出了房門,站在廊下的清明示意詹文君來到院子正中,遠離了客房,低聲說道:“這兩人有鬼,夫人今夜留在這裡不安全,稍後找個由頭離開爲上。”

詹文君知道清明從不無的放矢,也不問原因,略加思索,道:“若真是這樣,我今夜離開反而不妥……”

正在這時,黑衣肅穆的章倫出現在月門口,臉色很是凝重。自秘府成立,章倫主掌業鏡司,行蹤向來神秘之極,幾乎從不出現在外人面前,除過詹文君、冬至等寥寥數人,連業鏡司的手下也很少見到這位章司主的蹤影。

可誰人都知道,只要章倫露面,肯定發生了大事!

詹文君秀美微挑,和清明前後走了過去,章倫躬身道:“夫人,出事了!”

詹文君敏銳的察覺到和沙三青、莫夜來有關,回頭看了眼客房,她此時應該在梳洗,還有時間,道:“走,去密室!”

作爲冬至以前花費重金打造的金陵基地,自然不會缺乏密室,章倫帶着詹文君和清明來到其中一間,房內跪着一個婦人,二十歲許,長得不算漂亮,可收拾的清爽乾淨,做得一手好揚州菜,是平時主要負責徐佑、詹文君等主人們膳食的廚娘。

“把你剛纔交代的事跟夫人再說一遍!”

婦人雖然身子顫抖着,聲如蚊蚋,可說話清晰明白,道:“前天是婢子依府規回家的日子,可回去後發現外子和剛滿三歲的稚兒都被人鎖住,他們以家人的性命要挾婢子,等郞主待客的時候,將毒藥放入膳食裡……”

章倫拿出小琉璃瓶遞給清明,道:“就是這個毒藥!”

清明打開瓶塞,往燭龍劍尖上倒了少許,他以精純無比的先天之炁裹挾着毒藥,形成近乎真空的氣團,不懼它遇到外界的氣息發生揮散。

“此毒名爲春酒,普通人食之會當即暴斃,小宗師食之,爲了逼毒和對抗毒性,幾個時辰內動彈不得,稍有不慎,也要中招身亡,是天下少有的奇毒!”

“春酒……好名字!”詹文君越是遇事,越是冷靜,道:“華娘,給你毒藥的是什麼人?”

“是個全身裹在黑袍裡的女郎,戴着幕籬,看不到樣子和身形,可聲音聽着年歲不大,談吐舉止,該是出自大戶人家。”

“大戶人家……”詹文君若有所思,又問道:“郞主總不會只待客一次,若是接連待客,你怎麼知道要在何時往膳食裡下毒?”

這是問題的關鍵!

華娘哽咽道:“她說的很詳細,若來客是一男一女,男子魁梧,女子嬌媚,穿着布衣青袍,頗爲簡樸。最重要的是,要我聽到有女子歌‘河漢縱且橫,北斗橫復直‘時,就把毒藥分成多份放進膳食裡去。若是沒有按照她的吩咐,放的遲些或早些,我就再見不到家人……”

清明猜得不錯,沙、莫二人果然是狼子野心!

詹文君親手扶起華娘,道:“你這樣據實以告,難道不怕那些賊子傷了你的家人性命嗎?”

華娘咬着脣,血絲滲入齒間,眸子裡滿是痛苦之色,口中卻還是毅然說道:“我受郞主大恩,哪怕賠上了全家的性命,也絕不能做出這樣背主的醜事!”

詹文君緊緊握住她的手,入骨冰涼且僵硬,可知她的心裡焦慮到了什麼程度,柔聲道:“你不負郞主,郞主自不會負你!清明,你去華孃家裡瞧瞧,若是賊子還在,全都拿住,且要確保她的夫君和孩子無恙;若是賊人已挾持兩人另投他處,即刻回來,不要打草驚蛇……”

“諾!”

“離府前先去見秋分,讓她悄悄離府,即刻去找山宗,要他封鎖長江和秦淮水域,嚴查所有過往船隻,凡有可疑者,不問出身和官位,全部拿下,等候審問!”

“諾!”

清明離開之後,詹文君對章倫道:“今夜必定生變!傳我命令,所有部曲披甲執銳,守住所有進出的要道,但切記藏好身形,不許鬧出任何動靜。外鬆內緊,嚴陣以待!另派人去車騎將軍府,請檀孝祖親率兩千精兵,等到長幹裡有異變,立刻支援。同時示警臺城,鎖死宮門,任何人不得進出!”

“諾!”

這瞬間的詹文君殺伐決斷,眉宇間英姿勃勃,似乎又回到了當初統領船閣的日子。她輕聲安撫華娘,道:“若是他們不在家裡,滿城去找只會引起賊子的警覺,反倒對他們不利。只有等這邊的事情解決,抓住了對方的主謀,再逼問出你夫君和孩子的下落。你放心,無論如何,我擔保他們不會有事!”

華娘跪地叩頭,已是珠淚盈盈,道:“謝過夫人!”

詹文君再回到偏院的客房,莫夜來已經梳洗完,卻並沒有換上爲她準備的寬鬆衣服,還是穿着來時的緊身青衣,裝扮的甚是利落。

“我去廚下要了點青雀舌,此茶清冽可口,正好給阿姊醒醒酒!”詹文君不動聲色的解釋了去了這麼久的原因,爲莫夜來斟了杯茶,然後共同舉杯,一飲而盡。

莫夜來放下杯子,剛要說話,突然發現自己發不出任何聲音,急忙運功,丹田裡真氣不聚,四肢軟弱無力,竟是連動都動不了分毫,唯有眼眸裡射出的疑問和怒火,在表達着心裡的不滿和憤恨。

詹文君淡淡的道:“這是山鬼,中者無不成了任人宰割的豬羊,雖然沒有你們的春酒那麼霸道,可對付爾等,也足夠了!”

莫夜來先是驚駭,然後是慌亂,似乎拼命的想要說什麼,可就是無法開口,眸子裡的光逐漸的黯淡下去,分明是心喪若死的模樣。

“萬棋!”

萬棋應聲進來,蒐羅莫夜來全身,並沒有找到什麼東西,詹文君道:“你抱着她,隨後過來,若院子裡情形不對,可以其爲質,逼沙三青就範!”

“諾!”

萬棋經過這些年的潛心苦修,功力大進,已非吳下阿蒙,只是性子更冷,曾經偶然被拂動的心門早已重新緊閉,左手抱住莫夜來,輕飄飄的如同無物。

詹文君再次出現在酒席間,徐佑並不驚訝,神色如常,沙三青微微變色,沒有說話,何濡倒是奇道:“夫人怎麼回來了?”

詹文君笑而不語,徐佑把玩着手裡色澤如玉的白瓷杯,道:“沙夫人安頓好了?”

“中了山鬼,已經睡了!”詹文君道:“現在只要招呼好沙郎君,應該可以問出其中的端倪!”

何濡聞言色變,驟然轉首,望着沙三青,目光如利劍,道:“師兄?”

沙三青知道事情敗露,默默的站起,提起案几邊的竹殳,慘然笑道:“師弟,爲兄身不由己,只能得罪了。等此間事了,我會自刎謝罪!”

聽他話語,似乎別有內情,何濡皺眉道:“師兄,萬事好商議,你若有難處,說出來大家參詳,定可尋到更好的解決法子。這可是驃騎將軍府,鬧出事來,不是你自刎就可以平息的,到時候不知道多少人頭要落地,後果你承擔不起的。還有,你不懼死,難道要眼睜睜看着莫阿嫂也隨你一同去死?”

“箭在弦上,顧不得那許多了!”沙三青搖頭,竹殳遙指徐佑,顯然決心已下,道:“清明不在這裡,你們三人沒有修爲,只需拿住這位徐將軍,想來讓夜來脫身不難!”

徐佑恢復武功的事,如今還沒有多少人知道,但他也不再刻意隱瞞,比如之前就在謝希文面前露了一手,只是道心玄微大法自有神妙的地方,不運功時,旁人看來,他依舊是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竹殳瞬間抵達面門!

四平式!

徐佑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舉起手中筷子,輕輕的夾住了殳尖。這一招舉重若輕,非小宗師不能爲,沙三青大驚,左手化掌,擊中竹殳的尾部,殳身如蛇般擺脫了筷子的束縛,緩慢刺向徐佑眉心。

跨劍式!

徐佑端坐不動,頭部微側,竹殳和筷子摩擦出的火花,點燃了眉宇間的冷意,擦着耳邊飛了出去。沙三青縱身而起,掠過徐佑頭頂,足尖點住竹殳,翻身落地,這是騎馬式。

然後雙手握住,腳步踏地前衝,青石板紛紛碎裂,夾帶着一往無前的決絕氣勢,如巨浪滔天,疾刺徐佑的後背。

劈山式!

山在前,殳可破!

沙門殳法,談不上多麼的玄奇,可勝在中正剛直,大開大合,勇烈不可沛御。當年竇棄那幫遊俠兒只學得皮毛,都逼得六品的左彣幾乎收不住手,打殘了好幾個人。現在由身爲小宗師的沙三青使出來,威力何止厲害了千百倍?

徐佑反手豎在後心,兩指捏着筷子,不早一分,不晚一秒,彷彿約好似的等候在這個位置,殳和筷再次交擊。

如同螞蟻經過青草,踩斷了葉子上的纖維發出的細微聲音,竹殳從正中碎成四瓣,抽絲剝繭般被筷子從殳尖洞穿到殳尾,碎成齏粉。

沙三青身子不停,以殳法入拳法,握指成拳,轟在筷子上,卻悚然察覺如泥牛入大海,感覺不到任何的反抗力量,耳朵邊聽到徐佑嘆氣聲,眉心忽的一痛,渾身運轉不息的真炁頓時被截斷,軟綿綿的癱坐到地上。

“你……你這是什麼武功?”

沙三青雖師從曇讖,可能夠單修沙門殳法邁入五品山門,不說多麼的驚才絕豔,至少也是世間難得的天賦異稟,可面對徐佑的那種無力感,彷彿交手的不是小宗師,而是孫冠!

道心玄微大法,單以功法的層次而言,碾壓世間所有,連清明的青鬼律也無法比擬。徐佑除了錢塘江畔圍殺白長絕傾盡了全力,就是對付三品的元沐蘭,其實也不曾真正的無所保留。

徐佑站了起來,轉身看着沙三青,道:“不是我厲害,而是你剛入五品不久,尚不能完全領會山門內的妙義,只知剛,不知柔,所以殳碎而敗。等你何時能將腰間素帶使出殳法的勇烈,再用竹殳使出素帶的陰柔,周身萬物,無不是殳,纔算真正窺見了武道之上的景緻!”

沙三青身子一震,望向徐佑的眼神頗爲複雜,道:“若非時機不對,我原本可以和徐郎君交個朋友……”

想起化身林通的那段時日,薄酒數杯,連菜也沒有,就能開懷暢飲至深夜,無論脾性還是其他,真正的意氣相投。徐佑屈身蹲下,眸子裡帶着幾分沙三青看不懂的懇切,道:“現在還不遲,只要沙兄肯據實以告,到底誰在幕後驅使,我還是可以交了你這個朋友!”

沙三青閉上眼睛,淡淡的道:“背信一次,已足夠了!郎君還是殺了我吧!”

詹文君拍了拍手,萬棋押着莫夜來走了過來,章倫也帶了五十名攜帶神臂弩的部曲隱藏在院子周邊。徐佑屈指彈了幾道指風,解了山鬼之毒,莫夜來幽幽甦醒,看到沙三靑被擒,眼淚順着雙頰墜落,哀莫大於心死,道:“三青,是我拖累了你……徐將軍,何郎君,今夜的事,是我逼着三青做的,他是男兒丈夫,寧可自己死也不願意出賣兄弟,都是我的錯,殺了我吧,放過他……”

沙三青露出悲哀的神色,好一會才睜開眼睛,望着莫夜來,語氣說不出的憐惜,道:“夫妻本一體,談何拖累?人終究要死,我背棄師門情義,詭計圖謀無辜,實是罪有應得,只恨……只恨沒能救得了你們……”

徐佑再蠢,也看得出沙三青受人所制,不是這場變故的主謀,只不過此人迂腐,短時間內難以探聽明白。他想了想,命萬棋和章倫暫時看守沙、莫,和詹文君、何濡進了正堂。

徐佑先說了林通和沙三青認識的經過,何濡恍然,道:“巧合之下,必有其因!我回金陵沒幾日,今夜剛去祭拜師尊,師兄恰好出現,確實引人疑竇……”

“沙三青分明在錢塘住了許久,直到殺人之後,爲了避禍和莫夜來消失無蹤。此次金陵再會,顯得突兀異常,何況你們師兄弟久別重逢,正是一訴離情之時,爲何偏要遮遮掩掩,刻意避開錢塘生活的經歷呢?清明正是因此起疑。”

徐佑道:“而莫夜來也並非不知分寸的人,卻拉着剛剛認識的文君要同榻,這更加印證了清明的猜測,所以他跟着文君離去,以防萬一。”

詹文君接着說了華孃的事,道:“清明說春酒乃奇毒,等閒根本無從配製,所以極有可能是六天在幕後操控一切!”

徐佑得罪的人太多,想要他命的人也太多,可不管是六天還是天師道,此時都應該偃旗息鼓纔是。徐佑正得勢,誰敢冒頭,必定會是最優先被打擊的對象,孫冠也好,鬼師也罷,皆是智者,按照常理,應該不會選在這時佈局對徐佑動手。

可從另外角度分析,徐佑剛走上人生巔峰,正是麻痹大意的時候,他的嫡系如左彣等還在青徐兩州駐紮,連蒼處等貼身侍衛也還沒有調回來,唯一可以依仗的是清明這個小宗師。

若是不計任何後果,殺徐佑,正當其時!

六天當中,又有誰會不計後果的來殺徐佑呢?

華娘說了,那人是個女人,其實答案並不複雜!

徐佑道:“其翼,你和沙三青朝夕相處二十餘年,應當瞭解他的爲人——我們可以說服他反水嗎?”

何濡嘆了口氣,突然意興闌珊,道:“曾經的光頭僧,如今結髮娶妻,說不定連孩子都有了。人心易變,誰又真的瞭解誰呢?”

“孩子?”

徐佑突然想明白了什麼,騰的站起,對詹文君道:“去把華娘帶來!”然後來到院子裡,走到莫夜來跟前,故意用了詐術,道:“沙夫人,你以爲擒住了我,就可以救回你的孩子嗎?六天素來心狠手辣,毫無信義可言,你們與虎謀皮,委實可笑!”

莫夜來駭然擡頭,驚恐之色溢於言表,下意識的反駁道:“沒……什麼孩子……我,我沒有……六天,我不知道六天……”

徐佑已經不需要再問下去了,莫夜來關心則亂,如何是他這個小狐狸的對手,徑自解開了沙三青的禁制,讓他恢復了武功,道:“沙兄,六天的殘暴,你在錢塘時也見過了,今夜哪怕真如了他們的意,你們也沒有活命的可能。但是現在,還不到絕望的時候,只要你說出所有內情,我們可以將計就計,引對方入甕,等拿住首要人物,再想辦法交換孩子,成與不成,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沙三青從內心深處對徐佑大爲欽佩,不說武力,單單這份通曉人心的智計和對敵從容的氣度就非常人能及。可牽扯到六天,還涉及莫夜來的過往,仍然有些猶豫。

這時詹文君帶着華娘走了進來,由華孃親口說了經過。同樣是家人被脅迫,華娘區區婦人,卻寧死不肯負主,沙三青自詡英雄,相比之下,兩者差的何止道里計?

何濡雙手抄袖,冷冷道:“師兄,七郎對你仁至義盡,事已至此,就算你不肯合作,六天頂多再次隱匿,七郎更是不傷皮毛。何況,你的孩兒是孩兒,華孃的孩兒就不是了麼?當務之急,你和我們聯手,抓到了主謀,或可救你全家,也可救華孃的夫君和孩子。若不然,你我師兄弟義絕於今夜,你要死,莫夜來要死,你的孩子自然也得死。三十年青燈黃卷,三十年暮鼓晨鐘,你六根不淨,貪戀紅塵,做不做得成和尚,這無關緊要,可至少不要忘記了師尊教你的道理!”

沙三青大汗淋漓,既羞且慚,幾乎無地自容,不再遲疑,說出了前因後果。原來莫夜來曾是司苑天宮的一名夫人,排行第三,最受五天主的寵信。後來她觀六天行事越來越詭異暴虐,又厭倦了勾心鬥角和亡命廝殺,生了離去之意,於某次執行任務的時候故意製造了死亡的假象,從此隱姓埋名,浪跡天涯。

直到偶然遇見了垂死的沙三青,大雨傾盆,一時心軟,救了他後兩個孤身飄零的男女慢慢的相知相戀,雙宿雙飛。等回了錢塘,原想要過那男耕女織的田園生活,卻無意和林通有過一段平淡卻又不平凡的交往。再後來,沙三青殺人之後爲了避禍,加之莫夜來有了身孕,兩人離開錢塘,到江州尋了個山清水秀卻十分偏僻的村莊住了下來,半年前生了兒子,取名沙莫,虎頭虎腦,十分可愛,一家三口其樂融融,過着神仙般的美好日子。

然而厄運還是來了,一個多月前,沙三青出門勞作,莫夜來在家裡照顧孩子,操持家務,二十多個黑衣人闖了進來,打傷了她,搶走了沙莫,如同往昔的噩夢重現,她在血淚朦朧當中再次見到了五天主。

其實五天主要找的人是沙三青,當年曇讖南渡,正是藉助風門的力量逃出了魏國,雙方的淵源很深。之前沙三青只是小人物,生死無關緊要,也沒人關注,可是當五天主需要找到他的時候,只要願意,哪怕天涯海角,無非耗費點人力和時間,總是找得到沙三青的蹤跡。

接下來順理成章,莫夜來和沙莫的存在讓給沙三青有了致命的軟肋,五天主以之要挾他借師兄弟的名義接近何濡,從而混入防守嚴密的徐府,再擇機生擒徐佑,並通過操控華娘下毒進行雙線推進,確保萬無一失。

只是人算有時而窮,華娘不過金陵城裡最普通的婦人,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在郞主家幫廚討生活,回自己家相夫教子,她的人生簡單的可怕,一眼就能夠看穿最後的結局。可誰也不知道,遇到這種天塌下來的大事,她卻比五天主想象的更加勇敢,更加無畏,也更加忠義。

當然,徐佑等人的狡詐奸猾也讓人頭疼萬分,總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氣不得,怨不得,全都是命!

“五天主不是魚道真麼?”徐佑轉頭去問莫夜來,他當然知道魚道真只是假的五天主,這是爲了再次詐一詐莫夜來,看這兩夫妻究竟說沒說真話。

“司苑天宮和其餘五宮不同,司苑天宮有兩位天主,一位是魚道真,另一位……”莫夜來猶豫了片刻,道:“另一位天主的身份是絕密,我雖然以前很受寵信,但也從來不知她到底是何人……”

“六天這些天主,最愛裝神弄鬼,可笑之極!”何濡譏諷道:“怪不得被天師道趕到了老鼠洞裡,再也見不得天日。”

徐佑沒搭理他,又問道:“她給你們的任務是什麼?”

“五天主此次要我們混入將軍府,其實是爲了搜尋魚道真的下落……”

魚道真出城時被清明擒獲,此事原該鬼神不知,但六天就是這麼強大,也不知道從哪得到的消息,很可能只是猜測,但他孃的就是蒙對了這麼準!

徐佑目光沉靜深邃,道:“搜尋魚道真是其一;其二,她是爲了報殺弟之仇!”

這就說的通了,只有爲了復仇的女人,纔會不計任何後果的發動對驃騎將軍府的攻擊。

這個瘋女人!

何濡道:“你們得手後如何和五天主聯絡?”

“等你們中毒,我捉住了徐將軍,然後發這個火鳴砲,埋伏在附近的五天主就會帶人直接殺進來。”

何濡接過來瞧了瞧,笑道:“七郎還記得當年在紅葉渚遇險,殺夭臨死前射到空中的那個東西嗎?原來叫火鳴砲……”

徐佑不用看也大概猜得到其中的原理,不外乎硫磺、雄黃和硝石、松香等易燃物和某些奇怪的物質,火摺子引信遇風即燃,然後爆裂發出大量黑煙,凝聚不散。

這時清明的身影鬼魅般出現,對詹文君輕輕搖頭,華娘緊張又期盼的的心瞬間沉到了底,再也建熬不住,昏倒了過去。詹文君吩咐章倫帶人擡她下去好生照料,徐佑沉聲道:“看來只有請這位神秘的五天主到府內相見,才能問出孩子的下落。沙兄,清明已飲了春酒,我和其翼、文君都被你制服,鳴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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