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老頭,你幹啥呢?”李大仙突然又吼了一嗓子。
別的人光顧了看地上冷光森森的釘板,唯有李大仙眼珠不錯的看着樑丹。卻發現就在七爺的手下鋪釘板的時候,自帳外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來一個紅光滿面的胖老頭。那胖老頭也不說話,自袖子裡抽出幾支長長的銀針來,對着樑丹的身上刺去。
樑丹的身上剛剛自刺了三刀,表面上渾然不覺,其實冷暖自知。明晃晃的刀子紮在自己身上哪有不疼的?估計是疼得太厲害了,對於胖老頭用針刺他的事情居然半點不知,等到李大仙出言提醒的時候,胖老頭已經出手如風,在樑丹的身上刺了三五針了。
聽了李大仙的喊聲,衆人才望向樑丹,樑丹卻回頭衝着胖老頭一笑:“老叔,你這針還真靈啊。”
“小毛病,小毛病,這都不叫事……”胖老頭的眼睛卻只看着樑丹身上的傷口。幾支銀針刺下,傷口上的血已經明顯的小了許多,但胖老頭卻不敢大意,指尖連動,又拿着一支銀針在樑丹的背心連刺了幾下。
“鬼門十三針。”火狐狸最是個識貨的行家,一看胖老頭出針的手法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原來鬼醫樑桐是樑丹的老叔啊。”
“這老東西就是鬼醫樑桐?”李大仙的嗓門卻是不小。甚至扔下樑丹不管,到是仔仔細細的打量着樑桐,“老侯,咱當年的生意,有一半是這老小子給攪和的吧?”
在同昌這地方,有名有號的人物並不算太多。當土匪鬍子的,如火狐狸和李金鏢這樣的,自然人人皆知。但象樑丹這樣,年前才拉起了隊伍,到是有許多人並不知道樑丹的名號。
而在巫醫這一界裡,巫以跳大神的李大仙爲最,而醫則要首推鬼醫樑桐。
這樑桐並不是同昌本地人,十幾年前舉家搬到此地,而後以懸壺濟世,專治跌打損傷。在東北這地方,醫以老爲重。十幾年前樑家剛搬來時,樑桐只有四十幾歲,大半的莊戶人家寧可去請李大仙來跳大神,也信不過樑桐。
然而天下沒有不開張的油鹽店,等真有人求醫到樑桐之時,這樑桐不論對方如何傷痛,只憑手中的銀針居然能起死回生。沒有幾年功夫下來,這生意到是比李大仙還火了許多。好多李大仙的熟客,後來都奔了樑家來投醫,氣得十里八村的神婦神漢們牙根直癢癢。
有那惹事的去樑家找茬,卻居然沒有一回能佔得便宜。這老樑頭手中的銀針可以醫人也可治人,好些個前去挑事的人,也不知怎麼被這老頭紮了一針,回去之後渾身不自在。或疼或癢或酸或麻,更有那頭重腳輕、上吐下泄的。時間一久,誰還敢去老樑頭的家裡鬧事啊?
有那好事的去樑桐處旁敲側擊的一打聽才知道,原來這老頭手中的銀針被稱爲“鬼門十三針”,是梁氏的不傳之秘。這鬼門十三針到底有多厲害,外人知道得不多,但光是聽聽名字可就夠嚇人的。也正是因爲這鬼門十三針的名頭,這老樑頭也人送外號“鬼醫樑桐”。
當鬍子誰還沒個受傷的時候?跳大神的到底有多少底氣,這些綹子裡的當家哪會不知道?而似樑桐這樣實打實的神醫,哪家還不搶啊?火狐狸也好,李金鏢也罷,都數次的派人去樑家請老樑頭入夥。卻次次都吃了閉門羹,無論擺下啥樣的條件,老樑頭的腦袋晃得撥浪鼓似的。
有心把老頭強搶上山吧,可是說到底是要求着人家的。惹了誰也別惹大夫,你真把人家給搶到山上,惹火了大夫,他下的藥還還敢吃嗎?
今天一看老樑頭突然出現樑丹的身後,並且用鬼門十三針給樑丹止了血,樑丹又口稱樑桐爲“老叔”。火狐狸等人這才明白,真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樑字來,何着人家老樑頭不入夥爲的就是等自己的大侄子呢。
眼見着老樑頭幾針下去,樑丹傷口上的血立刻變緩。而後,老樑頭又自懷中拿出幾貼膏藥一樣的東西來,才一出懷立刻異香撲鼻,定然不是凡物。對着樑丹的傷口貼了過去,立時就將傷口上的血完全止住了。
“這傷還能貼膏藥?”李大仙就有點不明白了,拿眼睛瞅了瞅侯登山。平常二人配合的時候,李大仙只管裝神弄鬼,真要說治病的本事全在侯登山的手段裡。
侯登山這一會兒正瞪大了眼睛看着樑丹身上的幾貼膏藥,滿眼羨慕。聽李大仙問話,不由說道:“別丟人了,那是膏藥嗎?那叫紅傷七釐散,專治刀箭傷,是老樑家的獨門配方,傳男不傳女,懂不懂?”
“呸,啥好意啊?還傳男不傳女。”李大仙渾不在意。
到是李金鏢暗叫了一聲好險。剛剛自己還打算用金創藥給樑丹治傷,現在一看老樑頭的紅傷七釐散,心中自然明白,自己這金創藥和老樑頭的藥比起來,只能算是白麪,還是大磨粗磨的。
由此李金鏢也更加堅定了要拉樑丹入夥牛馬會的決心。不但這樑丹是條好漢,而且他還有這寶貝叔叔呢。
想到這裡,李金鏢有意無意的看了一眼火狐狸,卻見火狐狸也正若有所思,定然是與自己想到一塊去了。李金鏢心頭一緊,不由盤算着一會兒下手定然要快些纔好,千萬莫讓火狐狸先得了手。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到時候這姓樑的可別讓火狐狸勾了魂去。
李金鏢與火狐狸各有心事,另一面還一人也是心頭着急,眼巴巴的看着樑桐給樑丹治傷,心裡有話卻又不知怎麼說纔好。想了半天,才幹巴巴的笑了一聲:“樑……樑神醫,多日不見,您這身子骨還硬實着呢?”
樑桐處理好樑丹身上的傷口,纔剛長出了一口氣,尋聲看去,卻原來正是七爺在和自己說話。樑桐胖胖的老臉好似個彌靳佛似的,未說先笑:“這不是柳七爺嗎?哎呦,這大冷的天您老上這幹啥來了?怎麼着,腰疼病好利索了?”
“唉,我呀,這不就是受苦的命嗎?”七爺一看老樑頭的笑臉,心裡也長出了一口氣,“話說回來了,我這腰啊,這真是一天比一天疼得厲害。都是年輕時候落得那點毛病,見不得風雨,才一上冬就不行了。今天要是不是牛馬會的李當家請我來,我是說啥也不想動地方了。沒成想,在這還看見樑老哥了,您可千萬給我瞧瞧,我這腰……這可咋辦……哎呦,這說着,又疼上了。”
論年齡七爺比樑桐還要大上幾歲,可是求人在前,張嘴先叫了一聲“樑老哥。”一邊說着,一邊揉自己的腰。
七爺這麼一說,邊上幾位黑道宿老們頓時也都“哎呀、哎呦”了起來。這個說脖子酸,那個說胸口悶,都紛紛過來讓樑桐給看看。好傢伙,殺氣騰騰一頂牛皮帳,頓時就變成梁氏診所了。
其實想想也是,人一到了歲數,身子骨難免會出點這樣那樣的毛病。這些黑道老傢伙們,槍林彈雨裡活了大半輩子,越老越是惜命,都想再多活兩天。這回可逮着神醫了,那還不抓抓緊?
“沒事,沒事。”樑桐卻是一張笑臉,“小毛病,小毛病,這都不叫事。”說着,伸手在七爺的腰上按了按,“是不是這裡?這裡?還有這……”
“對……對……真神了,樑老哥就您摸我這兩下子,我這腰就好了一半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反正七爺是連吹帶捧,實指望着樑神醫當場用針,把他這腰疼病一時三刻就給治好了。
“小毛病,小毛病,這都不叫事……”樑桐的嘴裡反覆的說着,似乎這就是他的口頭禪。又拍拍七爺的肩頭道,“柳七爺,聽我一句話,您這病啊沒啥大事。吃藥扎針其實都不管事,您得換換牀位。”
“是嗎?”七爺頓時來了精神,你看這神醫說話和別人就不一樣,不用針不吃藥,換張牀位就能治自己這腰疼病了?立刻急急的說道,“哎呀,這我家裡邊還真有沒有牀位,我這住火炕都住了半輩子了。聽說,南方人都住牀是吧?那玩意,也有講究吧?”
東北人都是燒火炕的,住牀的人非常少,對於牀位七爺知道得還真不多。
“那講究可就大了。”樑桐一臉的神秘,“想治您這病,必須得是檀木牀。”
“聽說過,聽說過……”七爺連連點頭,“檀木那可貴重木頭,咱中國的木頭裡邊,除了楠木之外,那就得屬檀木了。人家皇上爺蓋房子都不用檀木,這玩意肯定驅病辟邪啊。對呀,您說,我這咋就沒想到。早知道,我早就打一張檀木牀住了呀。”
“光是牀也不行。”樑桐卻搖了搖頭,“平常人躺着的自然就是平板牀,您這要是想治病的話,得是特製的牀。”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七爺點得頭都快掉地上了,“樑老哥,您今天千萬給我講講,象這腰疼病,得是啥樣的牀?”說着,又一回身對一名手下說道,“樑神醫說的,都給我記下來,回城裡立馬找木鋪給我打一張。”
手下連忙點頭,找出紙筆往下記。
樑桐捏了捏鬍鬚說道:“按您這身量的話,長要三尺三,寬要一尺一。並且四面要有木製的牀帳,將整張牀圍住,使檀木之氣入體。而後,面上而躺,屏住氣息,尤其勿動。再以檀木蓋蓋之,常年如此,腰病自好。”
說罷,樑桐起身而起,又站回了樑丹的身邊。
“記下來了嗎?都記下來了嗎?”七爺連忙回頭問自己的手下。卻見手下手中的白紙半個字都沒寫,氣得張嘴要罵。
那手下卻委屈得要命,低聲在七爺的耳邊說道:“七爺,這老傢伙說的不是牀,是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