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次的“兩會”正式拉開帷幕,忙了一天的韓總、李總、老盧和老袁一放下飯碗,就圍坐在電視機前一邊喝着功夫茶一邊看中央臺的新聞。
換作以前,韓總和老李總肯定希望能從新聞裡看到韓博的身影。
但現在不是以前,年紀大了又“事業有成”,對名利看得越來越淡,每天看新聞是這些年養成的生活習慣,不僅對國家大事不是很關心,對財經方面的新聞也不是特別感興趣。
老盧與他們不一樣,堪稱“政治動物”,對國家的大政方針非常關心,戴着老花鏡看得最專注,邊看還邊嘀咕道:“現在的小年輕越來越沒政治敏感性了,中午跟小肖去區裡,他都不知道在開兩會!”
老袁同樣是退休老幹部,只是級別不如老盧。
在縣公安局擔任政委時正科,到退休時依然正科。並且這個正科的“含金量”,也遠沒老盧在良莊一言九鼎、呼風喚雨時那麼高,對政治一樣沒老盧那麼上心。
他放下杯子,擡頭笑道:“盧書記,現在不比以前,人們的業餘生活越來越豐富,年輕人喜歡上網,不喜歡看電視,就算看也是看地方臺的娛樂節目,誰會看中央臺,更不用說看報紙。”
“現在報紙是真沒人看了。”韓總深以爲然,不無感慨地說:“我看再過幾年,那些個報社估計全要關門,沒人看報紙就沒人花錢訂,沒有發行量誰會傻到去他們那兒做廣告。”
老李總接過話茬:“黨報應該沒問題,黨政部門事業單位全要訂,政治任務,哪怕訂回去不看當廢紙賣。”
電視沒人看,報紙沒人看!
再想到良莊的廣播系統已徹底癱瘓,線路多年沒維護,十個大喇叭九個不響,曾經一家一個的小喇叭現在也沒聲了,老盧不無沮喪地說:“這些年經濟倒是發展起來了,可宣傳工作怎麼會搞成這樣,上面的指示精神傳達不下來,下面人不知道上面的政策。”
“宣傳部門應該從自己身上找原因,電視也好報紙也罷,全是官話套話,別說老百姓不看,連我都不太願意看。”
“說到底沒與時俱進。”
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韓總越想越好笑,忍不住調侃道:“盧書記,那個……那個在良莊幹過的程文明不是人大代表嗎,你坐這兒乾着急不如給小程打個電話,讓他在大會上提提,代表不都是要有提案麼。”
“他代表的是公安幹警,提這個不合適。”老盧話鋒一轉,又眉飛色舞地說:“韓總,說起提案你還真搞錯了,人大代表的叫議案,政協委員的才叫提案。”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老李總下意識問:“議案提案有什麼區別?”
“說區別,還真沒多大區別,就是叫法不一樣。”
老李總想了想又沉吟道:“吃飯時看南港新聞,張市長是全國人大代表,去北-京開人大會;劉書記不是人大代表,沒去北-京開人大會。市長當選,書記沒當選,這事古怪,劉書記是不是要退了?”
“兩碼事兩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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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盧擺擺手,煞有介事地解釋道:“市-委書記和市長的領導關係不一樣,書記是搞黨的建設,處理黨內事務,也可認爲是上級黨委委任的黨代表,開黨代會肯定要參加;市長是一個城市的管理者,在某種程度上可以代表一個城市的人民,所以去參加人大會。當然,也不是絕對的,也有地方是書記去,市長不去。”
老袁不關心這個,只關心老部下。
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嘀咕道:“程文明那小子都能當選全國人大代表,都能去北-京參加人大會,韓博卻沒當選,這算什麼事。”
“不理解?”老盧笑問道。
“不太理解,他好歹也是市公安局副局長,還是超一線城市的公安局副局長。”
“老袁啊老袁,虧你吃那麼多年皇糧,在黨政部門看的是行政職務,代不代表、委不委員真無所謂。要說當選人大代表政協委員,和尚還能當選還能去北-京開大會呢,開完會回來還不是照樣敲木魚唸經。”
提起這個,韓總冷不丁冒出句:“公安局長也不是那麼幹的,西南那個以前多紅啊,結果說落馬就落馬。”
“韓總,別胡思亂想,”老盧拍拍他胳膊,信心十足地說:“他是他,韓博是韓博,走得路不一樣,幹得事更不一樣,不能相提並論,更用不着杞人憂天。”
“是啊韓總,你家韓博多踏實,做人憑良心,做事依照法律法規,真是秉公執法,我們是看着他走上領導崗位的,這些年一步一個腳印,全是他自己幹出來的,沒攀過誰高枝,既不會在政治上犯錯誤,更不會有經濟問題,用不着替他擔心。”
“話是這麼說,但現在這氣候……”
“又杞人憂天了!”
老盧雖然沒當過多大領導,但對許多事看得卻很透徹,意味深長地說:“韓總,黨內的事放一邊,就說這人大代表,你知道這名額是怎麼分配的嗎,代表名額是按各地人口比例分配的。
東廣、東山、南河以及我們省是人口大省,全國人大代表數量都在100名以上,東廣估計近200。直轄市行政級別高,但人口少。多的四五十名,少的二三十名。什麼叫民主集中制,就是少數服從多數。”
言外之意再清楚不過,不管西南那個市怎麼折騰也左右不了大局。
再深一層,韓總擔心的其實不是韓博,而是韓家。
辛辛苦苦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打拼出這番家業,身家上億之後考慮的就是資產安全,對未來的政策走向容不得他不上心。
這些事不好跟當幹部的兒子說,但不止一次私下裡跟兒媳婦談過,甚至萌生過去“國外投資”的想法,李曉蕾對未來充滿信心,不僅讓他別杞人憂天,甚至半開玩笑地說老韓家現在也算“既得利益者”。
……
就在四位老爺子關注“兩會”之時,韓博卻忙得焦頭爛額。
死亡三人、影響惡劣的2.27案偵破工作陷入僵局,就算不在“兩會”期間,作爲主管刑偵的副局長一樣有壓力。
今晚不用值班,一吃完晚飯就趕到專案指揮部,召集主要偵辦人員開會研究案情。
“池寶生夫婦的父母和兄弟姐妹能來的全來了,雙方父母對池寶生夫婦及孩子的慘死痛不欲生,強烈要求我們公安機關破案,甚至要拿出100萬元懸賞。兩家關係看上去應該不錯,沒對遺產未來如何分割產生矛盾……”
被害人親屬來了,親戚爲遺產行兇的可能性完全排除。
市場商戶的排查工作已完成,包括有矛盾乃至有仇的供應商和客戶都不具作案嫌疑。
借加強“兩會”安保的機會,這幾天對全市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南湖籍外來人員進行了一次拉網式排查,同樣沒查到與2.27案有關的線索。
總而言之,被害人一家的社會關係能查的全查了卻一無所獲,兇手似乎從未在被害人一家的生活中出現過,兇手似乎是隨機作案,除了圖財之外似乎不存在因果關係。
邱慶國一臉憔悴,說話聲音都帶着幾分有氣無力。
韓博微微點點頭,再次拿起現場及現場周邊的照片,低聲道:“同志們,種種跡象表明兇手隨機作案的可能性較大,但兇手在目標的選擇上也未免太巧了,整個小區那麼多住戶,防範意識不強沒安裝防盜欄的不止池寶生一家,看上去比池家有錢的更多,兇手爲什麼偏偏選擇池家?”
專案組三位正副組長連續奮戰近一個星期,一個比一個累,又累又困,已經很難集中精神去想這些,或者說整天想這些想得太多很難再有新的思路和新想法。
看着他們欲言又止的樣子,常彩燕禁不住問:“韓局,您是說應該繼續往熟人作案方面查?”
“兇手跟池寶生不一定很熟,但至少認識,至少知道他家有錢。”
“可被害人的社會關係能查的全查了。”
“再想想,有沒有遺漏。”
“池寶生的社交圈子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除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就是老鄉,與同住一個小區的人都沒什麼往來,門對門的201業主甚至只知道他姓池,不知道他做什麼的,甚至從沒進過他家。”
“女被害人呢?”韓博追問道。
常彩燕想了想,不無沮喪地說:“女被害人不像一個老闆娘,平時不化妝可能壓根兒不會化妝,更不會去美容院那些地方。早晚接送孩子,白天在市場幫忙,社交圈更小。”
案子查到這個程度,一丁點疑點都不能遺漏。
韓博拿起女被害人的照片看了好一會兒,突然提起頭:“每天接送孩子,送很快,接肯定要提前去學校,肯定要在學校門口等,並且作爲家長她不可能不參加家長會,這也是一個社交圈,她至少認識一些孩子的同班同學乃至同校同學的家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