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別緊張,我們是公安,我們是來救你的。”
韓博用手電照着找到一根燈繩,輕輕一拉,棚子裡亮了。被囚禁的婦女比剛纔更怕,雙手捂着臉,嘴裡咿咿呀呀不知想表達什麼,系在脖頸皮套上的鐵鏈子嘩啦作響。
她三十多歲,體態偏瘦,指甲老長,頭髮、臉上、手腳和裸露出來的身體上滿是污垢,角落裡放着搪瓷飯盆和一個塑料痰盂,吃喝拉撒睡全在這不到十平米的空間裡,儘管棚子四處漏風,空氣中仍充斥着刺鼻的惡臭。
這幫混蛋,居然把人當狗一樣栓着!
韓博連忙拉繩關掉點燈,試圖緩解下她緊張恐懼的情緒。
“韓鄉長,郝力不在。”
“什麼?”
陳猛下意識捂着鼻子,沮喪地說:“外面是兩個小角色,他們說郝力回老家了,昨天中午走的。”
竟然讓主犯給跑了!
韓博啪一聲拍了下大腿,後悔不迭地說:“回老家,可能嗎?他在附近,他就在附近,怪我,不該這麼倉促的,不然不會打草驚蛇。”
“韓隊,這不怪你。”
王解放收起槍,探頭看了一眼囚禁在裡面的婦女,掏出香菸說:“主犯狡猾,警惕性極高,具有一定反偵查能力,見不到孟世勇和桂素蘭一起回來絕不會露面,或許郝力這個名字都是假的。”
“我應該再做做桂素蘭工作,哪怕押上車在路上做。”
過去幾年,王解放協助拐出地公安部門解救出好幾名婦女,非常清楚打拐工作有多難,勸慰道:“放長線釣大魚是個辦法,關鍵風險太大,況且沒那個時間。韓隊,彆氣餒,至少抓獲兩個同夥,又解救出一名婦女。對我們來說,救跟打同等重要,甚至更重要。”
想想是這個道理,跑掉的將來可以抓,被拐賣的婦女不及時解救出來,她們這一輩子就毀了。
韓博微微點下頭,苦笑着說:“沒帶一個女同志來不方便,老米,老賈,你們是老同志,看上去比較憨厚,給人感覺值得信賴,幫幫忙,進去處理一下。”
“我們去?”米金龍愁眉苦臉。
“你老同志,女兒那麼大了,老賈馬上抱孫子,你們不去誰去。我們是小夥子,我們不方便。”
這個理由夠充分,米金龍無奈的嘆道:“好吧,車上正好帶兩件衣服,我去拿,不管合不合適,先讓她穿上。”
“找找有沒有熱水,讓人家洗洗。”
“知道,這麼臭,不洗能上車麼。”
小單將一個剛落網的嫌犯押到門面裡,打開電燈搜身,抽掉腰帶,讓他跪在牆角邊,開始審。另一個嫌犯關押在後院的石棉瓦棚裡,陳猛審。
孟世勇表現不錯,用不着跪,把押上剛開到大門口的越野車,在車上問。
這兒囚禁一個婦女,不知道囚禁多少天,地方沒找錯也沒抓錯人,關鍵這些情況他開始交代。
韓博冷冷地問:“怎麼回事,郝力人呢?”
沒抓到郝力,事要由他扛,孟世勇更急,用哀求般地語氣說:“韓警官,韓警官,我帶人走時郝力在這兒,他沒說要回老家,天地良心,我說得句句是實話。”
“以前送人回來時他在不在?”
“在啊。”
“那他這次爲什麼不在?”
想到每次送人桂素蘭總有意無意離開一會兒,孟世勇驚呼道:“可能他跟桂素蘭約過什麼暗號,桂素蘭沒打電話發暗號,他擔心出事先跑了。”
韓博怒火中燒,拍中他臉問:“爲什麼早不說?”
“韓警官,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我是猜的。再說桂素蘭是他的女人,晚上不跟我住一塊兒,幹什麼事不告訴我,除了送人拿錢我什麼都不知道。”
“認不認識裡面兩個人?”
“見過,不知道名字,在這一帶撿破爛收舊貨的,說是撿是收,其實是偷。看見找工作的,要飯的,撿破爛的,落單的婦女,他們就騙到這兒賣給郝力,郝力再想辦法賣出去。”
“囚禁的婦女呢?”
“不認識,不知道,沒見過,我從來沒去過後院。韓警官,我有工作,有一輛黃包車,能自食其力,不是遊手好閒,我是鬼迷心竅上他當,稀裡糊塗幫他送人的。說是送人,是送他的女人,送桂素蘭,拐賣那些不關我事……”
這傢伙,倒挺會推卸責任。
三個人,同時審,相互驗證,想撒謊沒那麼容易。
結果證明孟世勇依然沒信口開河,兩個剛落網的嫌犯承認有盜竊和拐騙婦女的犯罪行爲,承認在幫郝力做事。
跑掉的傢伙比想象中更難纏,利用收購廢品的便利條件,有針對性拉攏一些在江陽市流浪的外地人,通過外地盲流拐騙乃至綁架落單的外地婦女,再通過其發展的中間人(比如陳月紅),將婦女賣到經濟欠發達的江北地區。
不綁架江陽人,不在江陽賣,有廢品收購站作爲掩護,江陽市公安局很難察覺。
並且通過已經掌握的線索可確認,他不光不斷髮展“下線”,還發展“上線”。
從柳下鎮慶豐村解救出來的沈秋豔,不是在江陽市被綁架的,是被他及他的同夥在西川老家,以職業介紹爲名拐騙到江陽,再從江陽拐賣到柳下的。
組織嚴密,分工明確。
想打掉這個團伙,只有抓住他,抓這些小魚小蝦沒用。
正檢討這次行動犯過哪些錯誤,下次應該注意什麼,老米從屋裡跑出來說:“韓鄉長,那個婦女腦子有問題,可能是瘋子,不知道是嚇瘋的,還是本來就瘋。”
“瘋子?”
“不信去看,給麪包她吃,讓她喝了點水,不怕了,笑了,又唱又跳。”
下車進去一看,剛洗乾乾淨淨換上男人衣服的婦女,果然在院子裡又唱又跳:“左手鑼,右手鼓,手拿着鑼鼓,來唱歌。別的歌兒我也不會唱,只會唱個鳳陽歌,鳳陽歌來咿喲嘿,得兒鈴咚飄一飄,得兒鈴咚飄一飄,得兒~飄,得兒~飄,得兒飄得兒飄飄一得兒……”
麻煩大了,這怎麼搞!
帶回去,養着她?
韓博哭喪着臉,一下子沒了主意。
人販子不但拐賣正常婦女,同樣拐賣殘疾人,智障的,聾啞的,失明的,缺胳膊少腿的。相比正常人,他們更喜歡拐賣這些有問題的。
打拐最容易出成績,那麼多辦案單位爲什麼不積極?
一是沒經費,二就是怕遇到這種情況。
韓鄉長啊韓特派,現在知道打拐中隊長不是那麼好乾的吧,王解放很同情身邊這位被局領導忽悠來打拐的同事,故作輕鬆地說:“吐辭清晰,歌詞一字不差,樂感不錯,一句沒跑調,精神估計受了點驚嚇,受了點刺激。問題不大,送精神病院看看應該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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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書評區有一個龍套樓,有興趣露臉,對那個時代的社會治安有特別難忘記憶的書友,可以去龍套樓留個名字和大概情節,牧閒視情況寫到書裡(已經有三個角色採納)。
“貴在真實”也好,“跪在真實”也罷,共同的記憶,共同的故事,我們一起來書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