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3章 體面
曹操的五萬大軍,正在迅速整頓,分做了五個方陣,放下了兵器,正在卸甲,顯然在等待着接收。
縱然夏侯淵,樂進等人有再多不甘心,還是隻能服從曹操的命令,認真的做着準備。
荀攸送出幾封信,轉過身便看到曹操牽着馬,孤身一人,護送着劉紹,走向洛陽城。
“發生了什麼事情?”
荀攸心裡驚疑不定,不禁自語道。
他心裡太疑惑了,送信的時間並不長,這麼一點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荀攸轉頭看向站在馬旁的黃忠,目露詢問。
黃忠雖然目睹了全過程,卻也看不透其中的蹊蹺,道:“下官不知。”
荀攸皺眉,看着那漸走漸遠的三人,心裡狐疑不定。
他能猜到,洛陽城裡肯定早就發生了某種大事,這種大事,使得荀彧篤定能夠輕鬆拿捏曹操。
但到底是什麼事情?
荀攸自負才幹不亞於荀彧,謀略更是遠勝於,出現了他猜測不透又能制衡曹操‘自首’的手段,令荀攸心裡十分不舒服。
黃忠倒是沒有想太多,見劉紹走遠,低聲道:“荀公,我等不追上去嗎?”
荀攸搖頭,道:“既然沒有通知我們,那就是另有安排,暫且等着。”
黃忠沒有多說,只是心裡不安的石頭墜地。
因爲不遠處禁軍已經迎上來,將劉紹,典韋,曹操護衛在中間。
現在,太子殿下是徹底安全了。
正如荀攸所說,兵曹尚書皇甫堅壽很快就收到了信,快馬加鞭趕過來,準備接收曹操這五萬大軍。
而在洛陽城的的另一邊,王朗也收到了消息。
楊修神情無比的怪異,喃喃自語道:“曹操,就這樣放棄了?”
在他看來,這可是天賜良機,便是換做他,或許也會忍不住率兵入洛陽,控制太子,掌握天子權柄!
他沒有王莽那種篡逆的心思,霍光還是可以做一做的。
“不對!”
王朗臉色如鐵,注視着洛陽城,道:“肯定有內情!荀彧擺出了一副空城架勢,是有意在誘惑曹操!”
楊修一怔,清醒過來,道:“老師,可洛陽城是實實在在的空城,曹操手握五萬大軍,有什麼內情,抵得過五萬大軍?”
王朗同樣想不透徹,擡頭看着天色,強壓心中不安,道:“城裡還是沒有消息傳出來嗎?”
楊修道:“城裡戒嚴了,除了宮裡的信鴿,什麼消息都傳不出來。”
“宮裡?”
王朗眉頭緊鎖,想不通就更煩躁,沉着臉道:“曹操一旦進城,最遲明天就能見。”
楊修聽出了王朗話裡的意思,面露忐忑的道:“老師,你是說,洛陽城裡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王朗臉角抽搐再三,雙眼冷峻,道:“陛下在時,潁川黨與曹操還能勉強相處,而今陛下不在,以潁川黨對曹操的敵視,加上曹操身爲大司馬,掌握那麼多兵馬,潁川黨絕無放過之理!”
楊修心裡咚的一跳,失聲道:“老師,你是說,丞相會殺曹操?這這,城外可還有五萬大軍?夏侯惇屯兵在漢中,曹仁駐兵幽州,其他暗中的兵力難以估算……丞相,不會魯莽吧?”
王朗只是看着洛陽城,道:“換做是我,曹操一旦進城就會被羅列罪名,儘速斬殺!至於城外的五萬人,曹操既然選擇孤身入城,就說明有制約那五萬大軍的辦法。”
“這麼說來,曹操豈不是死路一條?他不應該想不到……”
楊修眼裡都是疑惑,道:“是什麼事情,能讓曹操放棄五萬大軍,孤身入城等死?即便再大的事情,他也應該搏一搏纔對。”
王朗揹着手,神情冷硬,目光閃動不休。
這也是他疑惑不解的地方,五萬大軍在手,即便洛陽城是陷阱,換做是他,哪怕是再大的陷阱,五萬大軍也足以踏平,即便畏懼洛陽城有陷阱,大可帶着太子遠離,扶持太子登基,另立陪都,一樣可以圖謀大事!
曹操爲什麼臨門一腳的反而放棄了,孤身入洛陽?
是什麼樣的理由,迫使曹操這麼做?
王朗想的頭疼也想不明白,深吸一口氣,沉着臉道:“等吧。”
楊修默默點頭,現在,唯有等了。
到了明天,就知道洛陽城裡的風往哪吹,風向來自哪裡。
這會兒,陳宮已經趕到了洛陽城,沒有什麼顧忌,直接打馬進城。
沒有任何阻礙,他暢通無阻的進去了。
不多久,陳琳跟着回到洛陽,在南門外站了一會兒,從從容容走入。
後面則是戲志才,孔融等人。
到了傍晚,洛陽城的封禁解除,有很多人驚恐的逃出去,足足有個半個時辰的混亂。
但也就是百姓惶恐逃出,並沒有什麼亂子。
到了天黑,刑曹尚書許攸姍姍來遲,帶着一衆疑犯,悄無聲息的從西門進入。
“尚書,我們是不是該再等等?”許攸的馬車邊上,郎中徐漾低聲道。
曹操剛入城,洛陽城裡說不得將發生更可怕的事情,這種時候進來,簡直與送死無異!
許攸坐在馬車裡,摸着三角胡,臉上喜憂參半,道:“陛下遇刺,太子將登,這種時刻,決不能缺席!待會兒,想辦法先去蔡公那坐一坐,禮物準備好了嗎?”
“準備好了。”徐漾低聲道。
許攸摸着鬍子,心裡躊躇不定,道:“現在這種時候,凡事都得先人一步,在新朝能不能站穩,或者更進一步,就看今天能否讓蔡公滿意了。”
徐漾有不同看法,已經說了一次,不敢再說第二次。
看着熟悉陌生的洛陽城,安靜的可怕,逐漸隱匿於黑暗中,徐漾莫名渾身一抖,心裡陣陣發冷。
許攸進城,王朗卻沒有。
他選擇繼續觀望,在洛陽城西,強忍着,耐心的一點一點等待。
“母后!”
蔡文姬回到宮裡,早就等的焦急萬分的劉紹,哭喊着撲了過去。
蔡文姬看着兒子的模樣,心疼的要命,連忙抱在懷裡,輕輕拍着,道:“沒事沒事,母后在……”
小傢伙哭了一會兒,擡起臉來,道:“母后,父皇呢?”
蔡文姬伸手給劉紹擦臉,卻道:“你怎麼知道你父皇沒有駕崩的?”
劉紹重新站好,極力保持平靜,仍舊抽噎着道:“父皇,父皇,給我講過一個空城計的故事。”
蔡文姬倒是不知道,心裡下意識的認爲,是劉辯有意的安排,微笑着道:“好,你先休息一會兒,你父皇還有些事情,得晚些時候回宮。他說了,晚上摟着你睡。”
“嗯。”劉紹用力點頭,又用袖子抹了把臉。
蔡文姬小心的給兒子擦乾淨臉,整理着衣服,輕聲道:“你先吃點東西,待會兒去見丞相,大司馬,請他們去嘉德殿,伱父皇晚些時候會過去與他們商議要事。”
劉紹有些懵,這種事,爲什麼是他?叫一個黃門過去不就行了。
蔡文姬見他這個又‘癡傻’了,蹲下來,用心的低聲道:“你這次回來,你父皇很高興,聽話,好好做。”
小傢伙似懂非懂,道:“好。”
蔡文姬這才微笑,回頭與長秋宮女官道:“你去見我父親,告訴他,太子府建造的慢一些。”
“是。”女官應着,快步離去。
近處只有母子兩人,蔡文姬神情認真了一些,道:“紹兒,記住了,與丞相多親近一些,與大司馬遠一些。至於其他人,你不用理會。你舅公那,以後不準再去。六月之後,你每旬去兩次鴻都門學,我讓何晏陪着你……”
劉紹不停的眨眼,他母后今天的話有些多,多的他記不住。
蔡文姬看着他的表情,心裡輕嘆,只好止住話頭,道:“好了,去吧。”
劉紹恭恭敬敬的給蔡文姬行禮,道:“兒臣告退。”
小傢伙轉身,去往嘉德殿方向。
蔡文姬微蹙着眉頭,擔憂寫在臉上。
他這兒子……
此時,在城北的山谷外,劉辯正與蔡邕下着棋。
皇甫堅長站在他身後側,道:“陛下,皇甫尚書已經接管了大司馬的五萬大軍,已經整訓完畢,正在分批次發往禁軍大營。”
劉辯看着棋盤,一臉思索色,彷彿沒有聽到。
皇甫堅長頓了下,繼續道:“那賈詡已經處理了,曹操的部將被皇甫尚書留下。”
劉辯雙眼一亮,落了一個好位置,笑着道:“那就好。”
蔡邕目光一直在棋盤上,對於其他事,置若罔聞。
皇甫堅長看了他一眼,道:“陛下,羽林軍臣已經整肅的差不多了,殺了三百多人。”
劉辯嗯了一聲,落子道;“差不多,就回來吧,該賞的也要賞。”
“是。”皇甫堅長道。
啪
蔡邕輕輕落子,而後安靜無聲。
劉辯眉頭一挑,棋盤上,他已經再無掙扎的必要了。
他扔掉手裡的棋子,拍拍屁股站起來,笑着望向洛陽城方向,道:“諸事停當,該回宮了。”
蔡邕跟着起身,心裡是一肚子話,半個字不敢說出口。
皇甫堅長道:“陛下,八關外,還有諸多的勤王師,歸京的諸公也帶了不少兵馬……”
劉辯稍稍沉吟,道:“這些交給丞相與大司馬去處理。袁紹還在九江與劉備、孫權對壘?”
皇甫堅長道:“是,打了幾次,沒有分出勝負。豫州劉將軍尚書,盛讚孫權,認爲他年少有爲,謀略出奇。”
劉辯忽的想到了什麼,道:“那周瑜,還在水師嗎?”
皇甫堅長一怔,道:“這個,臣不清楚。若是周瑜離開水師,應該有奏報纔對。”
劉辯想了想,道:“也是。這江東啊,還真是出人才,估計是有人助孫權了。”
這就是世家的底蘊,孫家在江東經營了數代,哪怕孫權是十幾歲的少年,可襄助他的江東士族以及人才層出不窮,源源不斷。
相比之下,劉備就相當悽慘,即便聲稱是大漢宗室,中山靖王之後,可願意追隨的士族或者大才,那是寥寥無幾,唯有一些商人願意‘投資’他。
皇甫堅長悄悄伸頭,觀察着劉辯的側臉,低聲道:“陛下,張遼與關羽已經離開洛陽,呂布與於夫羅也去了漢中,洛陽城裡,是否要做些佈置?”
他說的含蓄,實際上很清楚明白。
孟津關原本的兵馬總共不超過五千人,後面有不斷的‘勤王師’投奔,再吞併黃忠的一萬五千人,曹操短短不過十天時間,就手握五萬大軍!
這種手段,大漢朝絕無僅有,只此一人!
曹操能做到第一個五萬,在洛陽城混亂之際,他會不會搞出第二個五萬來?
劉辯擺了擺手,語帶不滿的訓斥道:“休要胡說。曹卿家對朕,對大漢忠心耿耿,絕無二心。此次之事,已充分證明,以後不得再提!”
皇甫堅長面色如常,道:“臣知罪。”
蔡邕在一旁聽得清清楚楚,臉角不由得抽了抽。
一個看似訓斥,但話語含笑;一個請罪,平淡從容。
山谷內,一陣紊亂,有兵馬奔突而出,一身銀甲的趙雲,手持長槍立在劉辯身旁。
劉辯等了一會兒,等趙雲差不多準備好了,翻身上馬。
沒走幾步,見着趙雲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由得笑着道:“再過幾日,等洛陽城穩定一些,你便去冀州吧,冀州中郎將。”
趙雲神情微震,連忙跳下馬,行禮道:“臣遵旨、謝恩!”
劉辯騎着馬,慢慢走着道:“起來吧,你最重要的任務,有二個,第一個,藉着清剿叛亂,落實軍政分離,應劭之下抗命者,你可先斬後奏。第二,就是那個鹽場,給朕狠狠殺一殺貪瀆之風,具體的,朕會讓田豐來做,你來給他做個後盾。”
趙雲已經騎在馬上,仔細聽完,認真記下,沉聲道:“臣明白!”
劉辯嗯了一聲,看向洛陽城,道:“現在,要給咱們的大司馬一個說法了。”
這盤棋,不是針對曹操的,但曹操無疑是最耀眼的那顆棋子。
沒有撕開那一層紙之前,劉辯依舊是對曹操寵信有加,毫不見疑的好皇帝。曹操同樣大漢忠臣,對劉辯忠貞不二,沒有異心。
在這種情況之下,曹操是被劉辯‘欺騙’的,是有‘委屈’的。
唱戲得唱全面,得給所有人一個體面下場的臺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