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真相
第二天中午,陳留王府。
“這是朕第幾次來這裡?”
劉辯冒着雪,信步的在院子裡走着,與邊上的劉協笑着說道。
對於劉辯的突然到來,劉協異常的緊張,臉上不動,微笑着道:“應該是第三次,第一次是臣弟生子,第二次是祖母病了,這是第三次。”
劉辯點點頭,瞥向他,道:“朕這個做兄長的是不是不夠格?”
劉協連忙道:“陛下日理萬機,還能想到臣弟,已是臣弟萬幸之福,怎會不夠格。”
劉辯倒也沒有真在意這些,道:“朕記得你家那小傢伙,沒事讓王妃帶着孩子進宮,母后就喜歡小孩子,他們幾個也是兄弟,莫要生分了。”
在宮裡的小孩子其實不少,除了劉辯的三個,還有何鹹的兒子何晏,曹操的兒子曹丕,荀彧的兒子荀惲等等。
“是。”劉協悄然警惕,不動聲色的應着。
到現在爲止,劉協還不知道劉辯這才突然造訪的目的。
相處了這麼多年,劉協已經褪去了稚嫩,對於這位皇兄陛下有了足夠多的瞭解。
他這位兄長,向來無利不起早,他突然做某些事情,必然有着某種目的,絕不會平白無故浪費時間。
劉辯對於劉協的心思,多少猜到一點,左顧右看,道:“你這裡倒是清淨。”
走了一半了,劉辯只見到了十幾個僕從,偌大的院子,顯得十分冷清。
劉協道:“祖母喜好清淨,臣弟也不用那麼多人,所以總共不過三十僕從。”
這些劉辯自然知道,劉協自從‘懂事’後,處處小心,生怕給劉辯找到殺他的藉口。
想着這個弟弟的不容易,劉辯也感慨於他的寬容,換做歷史上某些人,早就殺的乾乾淨淨了。
劉辯一路向北,穿牆過屋,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劉協閒聊。
院子很大,走了很長時間,劉協本就提心吊膽,現在逐漸惶恐了。
因爲繞來繞去,劉辯走向的,是他們的祖母——董太后的院子方向!
董太后自從搬入陳留王府,一直深居簡出,更不見什麼人,這些年除了偶爾病重,幾乎沒人知道她還活着。
“臣弟聽說,陛下近來新納了兩個少使?”劉協試圖轉移話題,安撫內心的慌亂。
劉辯唔的一聲,繼而笑着道:“是。那孫策爲朕收羅的,朕見他們貌美,就收下了。”
劉協躬着身,目光卻注視着劉辯的側臉。
他哪裡會信劉辯的話,這麼多年不納後宮,偏偏納了孫策送來的兩女,這裡面定然存在什麼他們不瞭解的關係!
劉協正想着要接話,劉辯已經道:“是喬氏女,雖是小門小戶,倒也知書達理,是有名的美女。”
劉協猜不透其中的關竅,附和的笑着道:“既然陛下看重,想必定是美若天仙。”
劉辯笑着擺手,滿臉謙虛之態,慢慢停下腳步,已經來到了一個院子前。
相比於陳留王府其他地方,這個院子說不上精緻,但處處乾淨,整潔,顯然時時有人打理,頗爲用心。
門口的婢女、僕從已經過來見禮,動作表情都是戰戰兢兢之色。
陳留王與眼前這位陛下曾經的那段競爭,由不得他們不驚慌。
劉辯瞥了眼劉協,大步走了進去。
劉協暗提着一口氣,緊隨其後,剛要踏進門,餘光就看到不遠處的伏氏抱着孩子,一臉懼色的急匆匆而來。
劉協雙眸圓睜,立即用眼神喝止了她。
伏氏抿着嘴,猶豫再三,沒有再過來。
劉協深吸一口氣,作無事狀,快步跟上劉辯。
高大的典韋將一切盡收眼底,卻也熟視無睹。
劉辯走進了董太后的院子,直奔香堂。
來到門口,便聞到濃濃的香氣,這是什麼味道,劉辯也分辨不清楚,走了幾步,就看到了董太后背對着他,跪坐在一尊金色神像前,虔誠的參拜。
劉辯一直知道董太后信鬼神,見她這樣,一點也不奇怪。
大漢朝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信這個,信那個,龐亂駁雜,數也數不清。
“劉辯見過祖母。”
劉辯頗有些大大咧咧的走進去,擡手朗聲道。
董太后身體明顯的頓了下,而後沒理會,安靜的對着金色神像,彷彿在祈願什麼。
劉協在一旁見着,張嘴欲說,又沒說出口。
劉辯也不在意這位祖母對他的偏見,脫下鞋子,棉衣,就坐到小桌旁,自顧的倒茶。
劉協不敢坐,小心翼翼的陪在一旁。
劉辯喝着茶,十分有些耐心,慢慢的等候着。
不知道過了多久,董太后終於轉過身,長眉細眼,似輕蔑似冷漠的注視着劉辯,語氣淡漠的道:“我還以爲,你要等我死的那天才會來看我。”
劉辯眉頭一挑,有些詫異,這位便宜祖母,火氣有些大啊。
“祖母說的是哪裡的話,”
劉辯滿臉笑容,道:“只要祖母願意,朕將祖母接進宮,天天都能見到。”
董太后頓時冷哼一聲,道:“伱是嫌我死的慢。”
劉協嘴角動了動,這兩人一見面就冷嘲熱諷,令他更加不安。
劉辯雙手抱着茶杯,道:“祖母這就誤會朕的一片孝心了,今天還是明天?”
董太后神色越發冷漠,起身坐到了劉辯的對面。
“說吧,大雪天陛下親自來找我這個要死的老太婆,是爲了什麼?”董太后語態越發不善。
對於劉辯的‘威脅’,董太后一點都沒在心上。
他們這對‘祖孫’,從來沒有半點祖孫之情,在董太后眼裡,只有她一手養大的劉協,而何太后生的劉辯,那是一個孽障——一樣的歹毒!
劉辯看着董太后的表情,心裡想了又想,忽然意識到了關鍵。
董卓一直是假借是董太后本家,與董家攀扯了不少關係。董卓死後,朝廷秋後算賬,誅連不少董家之人。
這董太后,大概是因爲這個生氣。
無妄之災啊……
劉辯心裡搖頭,他真的沒有刻意針對,索性也不繞彎子,道:“朕聽說,祖母也入了那五斗米教?”
董太后面不改色,斜眼冷對,道:“是又如何?”
她沒有注意到,一旁的劉協已經臉色煞白,嘴脣在哆嗦。 劉協執掌御史臺,是當今朝廷三大權力機構之一,他怎麼會不知道,尚書檯正在密謀剷除五斗米教!
劉辯笑着坐直身體,道:“第一,祖母從來不知道五斗米教。第二,朕知道,有些人爲了攀附祖母,也加入了五斗米教,朕要名單。第三……”
劉辯說着,轉過頭,直視着劉協,道:“皇弟要是照顧不好祖母,便送到宮裡來吧。”
“陛下!”
劉協噗通一聲跪地,滿頭冷汗,顫聲道:“陛下,祖母,祖母……”
一向心思密集的劉協,居然找不到話說,慌亂到了極點。
董太后聞言,又看向劉協,瞬間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頓時坐正身體,急聲道:“我入五斗米教,是爲了祈願、消孽,與其他沒有關係,那些人,那些人,並沒有其他意圖……名單,名單我寫給你,你不要誤會,協兒根本不知道……”
劉協頭磕在地上,渾身冰冷。
不解釋還好,這一解釋,簡直是坐實了!
“寫吧。”劉辯從容自如,再次喝了口茶。
董太后比劉協還要恐懼,連聲道:“我寫,我寫!拿紙筆來!”
僕從端着文房四寶,雙手顫抖的擺好,飛快又退下。
董太后仔仔細細寫完,而後嘴脣乾裂的與劉辯,顫聲道:“你相信我,我不知道那些事,協兒也不知道,你,你不要誤會……”
劉辯拿過來,仔仔細細看着名單,忽然擡頭看着董太后,道:“朕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董太后壓着驚慌道。她其實不怕死,快七十的人了,可她不能眼睜睜的看着劉協被劉辯找到藉口誅殺。
劉辯放下名單,神情怪異,道:“祖母是哪裡來的錢?這一年,祖母就給五斗米教捐了上千萬,加上這些年給董家的錢,少說也有數十萬緡,祖母怎麼會比朕的國庫還有錢?”
董太后怔了下,表情有些僵凝,但見劉協還顫巍巍跪在地上,只好道:“先帝,我收了不少孝敬,這些錢大部分在宮外的皇園,你繼位後的幾場大亂,都沒有波及到。”
“哦~”
劉辯雙眼大睜,大爲恍然的點頭。
董太后與他那便宜老爹靈帝是一樣,或者是靈帝是董太后一手教的——極度貪財。
靈帝爲了貪財,無所不用其極,賣官鬻爵不算,甚至於直接下場,強行要求朝野官員向他行賄,簡直荒唐到了極點。
而這位董太后也不差,有的是撈錢手段。
相比於靈帝各處修園子,酒色財氣的縱慾,花錢如流水,倒是董太后一毛不拔,多年下來,積攢了不少錢。
而她將那些錢放在了洛陽城外的皇園中,沒有被那幾處洛陽大亂波及,不同於皇宮被搶了七零八落,反倒是倖免的得以保存。
繼而,劉辯雙眼半眯,精芒跳動。
他想到了另一件事,另一個人——曹操!
當年,曹操同爲西園校尉,在袁紹率兵殺入深宮的時候,曹操不見蹤影。
曹操在這一場大亂中,不顯山不露水,誰也不知道他幹了什麼,是事後才冒頭的。
如果說,他趁機也劫走了一大筆錢糧,無聲無息的藏了起來,是不是能解釋,他這幾年養兵的那些神秘錢糧的來源了?
劉辯頓時滿臉感慨,長聲道:“果然王朝末世啊,人心都散了……”
董太后聽不懂劉辯爲什麼突然感慨,盯着劉辯道:“我已經寫給你了,你要答應我,這件事不能牽扯協兒。”
劉辯回過神,見劉協還跪在地上,笑着道:“行了,起來吧,朕知道你沒參與。”
劉協悄悄擦了擦頭上的冷汗,道:“陛下明鑑。”
顫巍巍站起來,臉色蒼白未退。
劉辯注視他片刻,道:“五斗米教一案,交給你來查辦如何?”
“微臣領旨!”劉協幾乎是不假思索的擡手道。
劉辯嗯了一聲,又喝了口茶,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走了。”
董太后看着劉辯的背影,欲言又止。
這個孫子,她從來不信,可不信也沒辦法。
劉協想與董太后問一些事,見劉辯要走,連忙親自相送。
劉辯出了陳留王府,將董太后寫的名單,隨手給了左慄,而後上了馬車。
馬車內,溫玉軟香,不止有炭,還有兩個美人——大喬、小喬。
兩女連忙給劉辯脫下棉衣,遞給他暖水袋。
劉辯坐在兩人中間,舒服的吐了滿腹的冷氣。
“陛下,還順利嗎?”小喬按捏着劉辯的肩膀,輕聲問道。
大喬則打開手裡的暖水壺,遞給劉辯。
劉辯左右看了她們一眼,笑着道:“順利。”
“那就好。”小喬有些俏皮的說道。
小喬說話俏皮,可貌相成熟典雅,不似這個年紀,倒是姐姐,一張娃娃臉,顯得嬌俏清純。
着實是相當反差。
兩人沒有多說,就這麼安靜的陪着劉辯。
劉辯輕鬆寫意的走了,陳留王府卻不安靜。
劉協夫妻與董太后說了很久,居然抱頭痛哭起來。
而另一邊,從劉辯手裡拿到名單的左慄,已經返回了黃門北寺獄。
一衆黃門北寺獄的酷吏研究着名單,其中一個軍侯道:“貴人,這名單有些出入,有些我們是不知道的,有些還不在名單上。”
左慄坐在正中,雪白的臉上帶着絲絲冷意笑容,道:“在與不在也沒那麼重要,一起都抓了。”
軍侯一怔,小聲的道:“貴人,這一次抓這麼多,不會出事情嗎?”
左慄掃了他一眼,又轉向其他人,加他們都面帶憂色,不由嗤笑,道:“你們還沒看明白嗎?尚書檯是在清理五斗米教?區區一個張魯,用得着這麼大的陣仗?甚至於連陛下都親自出宮?”
說話的軍侯陡然會意,又瞬間大氣不敢出。
“懂了?”左慄臉上帶笑,語氣卻不鹹不淡。
“懂了!”一衆酷吏重重點頭,目光都在左慄身上。
左慄冷笑一聲,道:“那還等什麼?將你們的人都撒開。現在要抓的,過去我們不好抓、不能抓的,這一次,一鍋燴!”
“末將領命!”一衆人齊齊擡手,聲音低沉的應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