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嘉聞言,輕輕喝了口酒,看向門外,輕佻自傲的臉上出現一抹激動之色,道:“將軍,現在是什麼時候?”
曹操看了眼外面,道:“六月,夏收在即。”
郭嘉用袖子擦嘴,道:“正是青黃不接之時。”
曹操端坐,面露惑色,道:“奉孝此言何意?”
郭嘉見狀,神情多了一份認真,與曹操對視,道:“將軍,黃巾軍從青州去冀州、兗州、徐州,固然是有朱使君強大攻勢的原因,卻也不盡然。”
曹操沒說話,神情認真。
郭嘉沒有再賣關子,道:“黃巾軍動輒裹挾數萬、數十萬乃至百萬百姓,老弱婦孺皆有,他們不事生產,以劫掠爲生,青州肆掠多年,早已荒廢,黃巾軍劫掠不到糧食,只能另尋出路。”
曹操目中閃過恍然之色,微微點頭。
郭嘉見曹操沒有追問,又輕輕喝了口酒,道:“朱使君奉旨,在青州剿匪一年有餘,以他的能力,並非是平滅不了,而是不能。”
曹操眉頭皺了下,道:“爲何?”
曹操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現在的能力與資歷,差朱儁十幾條街,朱儁都平不了黃巾軍,他豈不是白來一趟?
郭嘉道:“青州黃巾軍高達數百萬,除了去年少部分入了冀州、兗州、徐州外,絕大部分被朱使君堵在了青州,至少還有兩百萬,這麼多張嘴,朱使君即便擊潰了他們,後續又能怎麼辦?”
曹操神情一凝,狹長雙眼睜大,不自覺的深吸了口氣。
數百萬黃巾軍,怎麼安置?所需要的錢糧,將不可計數!安置不當,黃巾軍必然又會復起!
但轉瞬間,曹操看着郭嘉道:“奉孝要給我的大禮是?”
郭嘉拿起酒壺,喝了一口,直覺渾身舒坦,笑着道:“剛纔說,現在正是青黃不接之時,黃巾軍熬過冬天已是不易,現在是最爲窮困之時,雙眼血紅的盯着夏收,只要不給他們劫掠夏糧的機會,再許以錢糧,誘降數萬,甚至十數萬黃巾軍易如反掌。黃巾軍中多青壯,並且有戰陣經驗,將軍收編之後,可得十萬人,平定青州之亂,當在一年之內!”
曹操聞言,呼吸變的急促起來,狹長雙眼眯起,若有電芒跳動。
他要是平定了青州,功可封侯!
不過曹操很快冷靜下來,看着郭嘉道:“從哪裡來錢糧?”
想要安撫十數萬甚至數十萬人,需要大量的錢糧,而且並不是一時的,否則降而復叛,後果更嚴重。
郭嘉喝着酒,道:“剛纔說,青黃不接,不正是夏收嗎?他們本就是農民,先從北海,東萊兩郡收一波,足夠撐到秋收。而後將軍便可屯田,數十萬人屯田,所產出的糧食,怕是朝廷也會眼紅。”
曹操坐直身體,雙眸閃動着虎芒,激動臉角不斷抽搐,雙拳緊握,心頭澎湃如潮。
郭嘉給他劃了一條清晰的路線,這條路線,將使得他的‘功業’野心,得到極大的滿足!
“該如何做?”只是片刻,曹操便恢復了從容表情,拿起酒壺喝了口酒,微笑着道。
郭嘉對曹操的自控能力深爲佩服,斜躺着道:“將軍之前的策略沒有問題,無非是突然遭遇。”
曹操點頭,笑着道:“我打算四處出擊。”
郭嘉脫口而出道:“晝夜不停。”
說完,他有些後悔,轉頭看向曹操。
曹操毫無異樣,大笑道:“奉孝所言,正合我意。我已命妙才去探查了,今夜便動手。”
郭嘉這次沒說話了,悠閒的喝酒,瞥了眼曹操,心裡還有話藏着沒說。
曹操喝酒,順着郭嘉的目光看向門外,心中情緒涌動,臉上豪情萬丈。
當夜。
曹操分三路出擊,對朱虛縣附近的黃巾軍發動夜襲。
不知道是從未遭遇夜襲,還是輕視曹操,一萬人的寨子,被衝擊的七零八落,斬首一千餘。
曹操沒要任何俘虜,強行將這支黃巾軍趕走。
曹操馬不停歇,第二天直接發兵安丘,佯裝進攻,足足一天下來,也未真的攻打。
當夜又是夜襲,這次黃巾軍有所準備,曹操一發現便撤出來,而後環城而走,鼓聲如雷。
一連五天,這支黃巾軍不戰自逃。
六月中,曹操勢如破竹,直接打到了昌安。
還是老計策,晝夜佯攻,不停的疲敵。
曹操騎着馬,望着不大的昌安城,摸着鬍鬚,神情自得。
曹仁在他身後側,道:“將軍,這小小縣城,居然有十多萬人,怕是不易攻破。”
十多萬人守城,哪怕城不大,拼命死守,自然不那麼容易拿下。
更何況,曹操的計劃中,並不會強行攻城——他要人,而不是無謂的廝殺!
曹操回頭看了眼,道:“奉孝去哪裡了?”
曹仁道:“軍師的酒喝完了,他嘴又刁,帶着妙才親自去找了。”
有夏侯淵在,曹操也不擔心,道:“盯着四門,不能讓他們無聲無息的跑了。”
“放心,我都安排好了。”曹仁道。
曹操嗯了一聲,手裡握着佩劍,悄悄轉來轉去——他有些心急了。
夏侯淵,夏侯惇,曹仁都是從很多年前就跟着曹操的,屬於親族又屬於鐵桿兄弟。
到了凌晨,郭嘉才與夏侯淵回來,曹操從夏侯惇房間出來,迎上來,好奇的道:“奉孝,妙才,你們這是去哪裡了?”
夏侯淵看向郭嘉,欲言又止。
郭嘉喝着酒,笑着道:“我請妙才,給北海、東萊的各處黃巾軍送了信。”
曹操一怔,道:“送信?什麼信?”
夏侯淵連忙道:“孟德,軍師打算,將各處的黃巾軍,全部吸引過來。”
曹操神情微震,道:“怎麼吸引?”
他知道郭嘉的計策,原本是希望不斷將黃巾軍向東驅趕,使得黃巾軍聚集,而後一戰而定。
夏侯淵道:“軍師讓我冒充黃巾軍,派人給各處黃巾軍送信,說我們帶了數十萬錢糧。另外,軍師還讓我派人,將四處的農田,凡是長了莊稼的,要麼搶收,要麼一把火燒了。”
曹操頓時會意,神情有些晦澀,轉而又看向郭嘉,道:“奉孝,這怕是會來數十萬人,有把握嗎?”
郭嘉喝着酒,從容一笑,道:“不着急,先看看來多少人。”
曹操見他這樣,知道他有定計,笑容更多,道:“走走走,元讓恢復了不少,今天我們陪他喝一點。”
一衆人自然沒有異議,與曹操一同進了夏侯惇的病房。
第二天,一羣人洗漱後,聚在一起商量戰事。
夏侯惇包裹嚴實,臉色還有些蒼白,道:“孟德,我看還是圍三缺一,全圍了,他們反而能安心吃飯睡覺。”
曹操吃着餅,道:“主要是怕他們走漏消息。”
夏侯惇瞥了眼郭嘉,明悟的點頭。
雖然他們都很信任郭嘉,但這一次對郭嘉的計謀,深感懷疑。
偌大的青州,黃巾軍數以百萬計,真的能夠誘降十數萬人?
夏侯惇根本不敢想!
“稟將軍,昌安城內送出信來。”一個士兵來到門口道。
曹操與郭嘉等人對視一眼,等曹仁接過,曹操打開看完,不由得神情古怪,將信遞給郭嘉。
郭嘉的雙手一個是筷子一個是酒壺,猶豫了下,放下筷子,拿過信,掃了眼,不由笑道:“將軍惠承,昔在濟南,毀壞神壇,其道乃與中黃太乙同,似若知道,今更迷惑。漢行已盡,黃家當立。天之大運,非君才力所能存也。這,是要招降將軍?”
夏侯惇,夏侯淵,曹仁等人同時一怔,紛紛搶過信來觀瞧,不由得面面相覷。
這黃巾軍,真的寫信給曹操,要招降他們!?
曹操吃掉手裡的餅,拍了拍手,起身道:“不用理,繼續攻城。”
夏侯惇,夏侯淵,曹仁跟着起身,摩拳擦掌出門。
倒也不是真的攻城,但比攻城還真實。
一萬大軍,聲勢浩大,嚇得昌安縣城頭一陣慌亂。
一連三天過去,曹操在遠處觀望,都能看到城頭上那些黃巾軍面容枯槁,臉色憔悴。
夏侯淵從遠處疾馳而來,到曹操近前,喜色道:“孟德,好消息,各處黃巾軍都來了,最多一兩天便會到,拖拉的很長,看不到盡頭,可能有十幾萬人!”
黃巾軍不是軍隊,而是裹挾了無數百姓,老弱婦孺皆有,是以,一個青壯往往帶着一大家人。
十幾萬人,青壯可能不到一萬!
曹操摸着大鬍子一笑,道:“撤兵!”
鳴金聲響起,佯攻的曹軍如同潮水退去。
曹操回到大營,迫不及待的與郭嘉道:“奉孝,果然如你所料,都來了!”
郭嘉喝着酒,正在自己與自己下棋,頭都不擡。
曹操也不急,坐下倒酒。
或許被郭嘉傳染了,近來曹操有些好酒。
接下來兩天,曹操沒有任何動作,密切的盯着東萊郡過來的黃巾軍。
晚上。
曹操,郭嘉,夏侯淵,曹仁等人在夏侯惇的病房內,鋪地而躺,呼呼大睡。
“將軍!將軍!”
睡得正熟,有士兵來到門衛,急聲道:“黃巾亂匪出城了,像是要襲營。”
曹操猛的驚醒,穿好衣服,拿過佩劍,大步出門。
曹仁,夏侯淵同時醒了,便要跟上去。
“妙才,你留一下。”郭嘉倚靠在牀邊,喝了口酒道。
夏侯淵一怔,瞥見曹仁急匆匆走了,過來疑惑道:“怎麼了軍師?”
郭嘉微微一笑,道:“給你一個立大功的機會。”
夏侯淵猛的上前,急聲道:“軍師,什麼機會?”
牀上的夏侯惇掙扎着坐起來,道:“軍師,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