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陽殿後殿。
劉辯坐在主位上,身旁兩邊是楊彪,皇甫嵩,王允,董卓,劉表,荀攸,鍾繇。
他們對面,一個輕甲士兵躺靠在背枕上,臉色蒼白,雙腿間都是血跡。
輕甲士兵艱難的道:“陛下,那逆賊橋冒突然發兵山陽郡,丁使君猝不及防,不得不退往濟陰郡。那逆賊還矯司徒、司空二公書信,發往兗州各郡縣,號稱‘清君側、除奸佞’,泰山,濟北,陳留,濟陰都有人響應。丁使君命小人急速報知陛下,現在的情形,小人也不得而知了。”
楊彪,王允,劉表等人面露凝色,目中皆是忐忑之色。
劉辯平靜的點頭,道:“帶他下去,讓醫師好好診治。”
“謝陛下。”輕甲士兵擡着手顫抖的雙手道。
等他走了,劉辯看向皇甫嵩,道:“皇甫卿家怎麼看?”
皇甫嵩身上散發着冷意,神情不動,躬身道:“陛下,橋冒乃喬玄之後,素有威望,他矯信謀亂,不得人心,王師東進,月餘可平。”
皇甫嵩的話,令劉辯心中的那一絲慌亂煙消雲散,瞥了眼其他人,道:“諸位卿家怎麼看?”
楊彪,王允,董卓等人躬身,沒有說話。
他們心裡很清楚,橋正是橋冒的族兄,橋正被殺,橋冒謀反,也不算太過意外。另外,橋冒不止與閹黨關係密切,還是袁家門生故吏。
荀攸擡起手,道:“陛下,國庫空虛,所剩無幾,派兵入兗,臣恐爲錢糧掣肘。”
鍾繇一臉嚴肅,同樣在思考。
大漢朝廷,最大的制約,就是在‘錢糧’二字上。他在聽到橋冒反了之後,第一時間,就在想怎麼籌錢籌糧,可想來想去,也湊不齊兩萬大軍所需的軍餉、錢糧。
王允突然擡手,道:“陛下,臣舉薦城門校尉蓋勳爲威武將軍,率軍討伐橋冒,平定兗州。”
劉辯瞥了他一眼,站起來道:“朕再考慮。外面等急了,出去吧。”
德陽爭殿內,還有上百人在焦急等待着。
衆人沒有意見,跟着劉辯轉道德陽殿正殿。
出門沒幾步,劉辯與潘隱低聲道:“傳曹操入宮。”
潘隱應着,悄悄後退。
楊彪,皇甫嵩近在跟前的聽到了,卻充耳不聞,彷彿根本沒聽見。
三十幾步,劉辯到了德陽殿側門。
他一進來,所有人目光立即聚焦,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張口詢問,硬生生的忍住了。
兗州,與司隸接壤,一旦叛軍攻佔兗州,毫無意外,他們將會順勢進攻司隸!
大漢國都危矣!
簾子後的董太后、何太后同樣擔憂,劉協坐在那,繃着臉,強持鎮定。
劉辯坐下後,俯視一衆朝臣,從容一笑,道:“朕問清楚了,那橋冒因爲橋正被誅,狗急跳牆的作亂。這次,不需要大司馬出手,朕擇一良將,月餘可平。”
滿殿朝臣無聲,但又好像整個德陽殿都大鬆了一口氣。
劉辯環視一圈,道:“諸卿無需憂慮,一切照常。該年休的年休,該探親的探親,過一個好年。天色已晚,趙雲,護送諸位卿家出宮。”
“臣領旨。”趙雲應着,率先出門。
“臣等告退。”
滿殿百餘人,整齊劃一的擡手,沒有了之前的氣勢,接二連三的起身,緩緩退出大殿。
簾子後的兩宮太后見狀,跟着起身離開。
轉眼間,大殿裡,只剩下了劉辯,潘隱,左慄以及典韋。
劉辯雙眼半眯,思索着兗州的事。
橋冒公然造反,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在他御駕親征大獲全勝,朝廷衆志成城之際,這橋冒居然昏頭,矯信謀亂!
劉辯冷笑一聲,現在的他,已不是剛繼位之時,那時他手無寸鐵,凡事小心翼翼,步步爲營,不得不忍耐。
起身走出德陽殿大門,站在臺階之前,劉辯靜靜注視着正前方。
朝臣們迤邐出宮,可以明顯的看到,三三兩兩的聚集,竊竊私語。
劉辯沒理會他們,擡頭望着漆黑的天色,道:“左慄,摸一摸,如果京中有人與橋冒等人勾連,直接抓了。”
左慄小步上前,躬着身,一臉謹慎的低聲道:“陛下,兵曹劉尚書來自兗州。”
劉岱,這位是皇親國戚。
“不用管是什麼人,先捕後奏。”劉辯淡淡道。
“小人領旨。”左慄心中大喜過望,雪白的臉上還是那副恭謹模樣。
劉辯心中仔細盤算再三,道:“傳旨給冀州,青州,徐州,豫州,命他們整軍備戰,嚴陣以待!”
兗州的地理位置十分特別,與五州相連,除了那四州,最重要的,還是司隸校尉部!
潘隱低着頭,肅色道:“小人領旨!”
劉辯安排好這些,心思又轉到了‘錢糧’二字上。
想要大軍出征,沒有錢糧不行,但是國庫現在正是青黃不接之時,根本拿不出多少來。
劉辯深深擰着眉,苦思冥想。
與此同時,曹府。
夏侯惇從外面急匆匆跑進來,衝入曹操的臥房,見曹操躺在牀上呼呼大睡,滿身酒氣,一把扯過在小心催叫的下人,用力搖晃曹操的肩膀,大聲道:“孟德!孟德!快醒醒,陛下急召你入宮!”
曹操因爲沒能入宮,滿心寂寥,獨自一人喝的是酩酊大醉。
三十六歲,還能活幾年?
若問平生功業,是在何處?
夏侯惇左搖右晃,曹操只是掙扎,根本醒不過來。
夏侯惇神色一沉,喝道:“拿醒酒湯,再端冷水來。”
夏侯惇與曹操簡直是穿一條褲子,除了不能睡妻子外,其他沒有什麼區別。
曹家人不以爲意,應着去安排。
夏侯惇等不得,拖過曹操到牀邊,兩根大手指插入了曹操嘴裡。
哇嗚
曹操喉嚨一陣酸癢,劇烈嘔吐起來。
夏侯惇一見,拍着他的後背,急聲道:“孟德,孟德,機會來了!陛下召你入宮!”
曹操吐了一地,還是沒醒過來,雙眼睜開都費力。
夏侯惇強忍那股怪味,再次伸手插入曹操喉嚨。
曹操身體一顫,再次大口嘔吐。
夏侯惇拍着,催叫,曹操只是無力呻吟,眼睛睜開一絲,還是不清醒。
夏侯惇神色發狠,再次雙指插入曹操喉嚨。
一連好多次,曹操膽汁都吐出來了,勉強清醒一點,雙手抓着窗框,艱難的道:“你做什麼?”
夏侯惇見着,蹲坐在他邊上,沉聲道:“孟德,機會來了!東郡太守橋冒反了,陛下召伱入宮。”
本來迷糊着曹操,聞言怔了下,忽的雙眼大睜,雙手猛的用力,想坐起來,但胳膊無力,他又砸了回去,趴在那用力喘息。
夏侯惇見着,將他扶起來,端過醒酒湯,道:“醒酒湯。”
曹操張開嘴,大口大口的喝下去,僵硬的腦袋勉強運轉,喘息不停,道:“奉孝,奉孝在哪裡?”
夏侯惇一楞,道:“那個酒鬼比你醉的還厲害,要我叫醒他嗎?”
曹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狹長雙眼灼灼發光,道:“不用!”
夏侯惇看着他的表情,彷彿見到了正常模樣的曹操,道:“天使還在外面,我讓人給你準備熱水。”
曹操臉上越發冷靜,雙手握了握,感覺着有些力量了,看向外面,道:“打兩桶冷水來,再準備一身衣服。”
夏侯惇重重點頭,將他抱起來,放到地上。
曹操走了幾步,眼角抽了又抽,推開夏侯惇,深吸一口氣,勉強站穩,仰着臉,神情堅定如鐵,狹長雙眼是激動,是嚮往,是忐忑,是豪情!
“讓所有人準備好,隨我入兗州,誅賊報君!”曹操沉聲。
願意跟隨曹操的,尤其是曹、夏侯兩家的同輩、晚輩大有人在。
“好!”夏侯惇見曹操恢復了,大步向外走。
曹操臉角繃直,艱難擡腳。
他腦子還是很僵硬又格外清醒,身體虛弱又覺得能一拳碎石。
艱難挪動到門口,見着那兩桶冷水,曹脫掉上衣,道:“澆我身上。”
下人面面相窺,不敢上前。
寒冬臘月,這兩桶冷水澆上去,會死人的!
“我來!”
這時,一個圓臉大漢過來,提起一桶,直接從曹操頭頂澆落。
曹操渾身瘋狂抖動,卻梗着脖子,緊握雙拳,雙眼怒睜,死死咬着牙,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夏侯淵等了一會兒,道:“還澆嗎?”
曹操雙眼瞪如銅鈴,道:“還不夠!”
夏侯淵二話不說,拎起另一桶,再次灌澆上去。
曹操硬是紋絲不動,任由冷水從頭澆落,侵遍全身。
不遠處,丁氏姐妹抱着毛巾,被褥過來。
曹操妻子丁氏雙眼通紅,給他擦拭全身,道:“你這是何苦?”
另一丁氏,是夏侯淵妻子。
曹操不言語,頭腦更加清醒,雙眼冷靜。等擦乾身體,在門口當衆換了一身衣服,而後大聲道:“我去去就回!”
夏侯惇,夏侯淵兄弟,護送着他入宮。
幾人一走,廂房角落的郭嘉慢慢走出來,輕輕喝了口酒,望着曹操背影,目光如芒如電,自語道:“好狠的人……”
曹操深夜入宮,不是在嘉德殿,也不是在景福殿,而是在德陽殿。
曹操孤身一人前來,遠遠見到劉辯站在德陽殿大門的臺階前,仰頭望着依稀的月色。
曹操神色如常,腳步不急不緩,來到近前,行禮道:“臣曹操,參見陛下。”
劉辯身形不動,餘光瞥向他,淡淡道:“都知道了?”
曹操擡着手,低着頭,目色堅毅,道:“是。東郡太守橋冒謀反,矯信二公,兗州大亂。”
劉辯慢慢轉過頭,直視着他,道:“朕打算派你去,你有幾分把握?”
曹操一撩衣襬,噗通一聲伏地,沉聲道:“臣此一去,必然功成,不負聖恩!”
劉辯靜靜看着他,雙眼微眯,心裡還是隱隱不放心。
他並不是擔心曹操的能力,而是在想,他培養的這個曹操,將來,到底是忠於大漢的能臣幹吏還是不世奸雄!?
好一陣子,劉辯心裡警醒,暗自道:‘是歷史上曹操給人的刻板印象,還是上位者的固有的猜忌之心?’
只是片刻,劉辯定住心神,道:“朝廷沒有錢糧,需要你自行籌措。”
“臣領旨。”曹操毫不猶豫的道。
劉辯忽然展露笑容,上前扶起他,道:“起來吧,加你爲威武將軍,這一次,證明給朝野看!”
曹操擡着手,神情如鐵,語氣鏗鏘,道:“曹操必不負天恩!”
劉辯聞着他的一身酒味,道:“禁軍大營的兩萬兵馬已經點齊了,軍情如火,明天一早出發。”
曹操內心澎湃,呼吸急促了幾分,道:“臣領旨、告退!”
劉辯站在原地,目送着曹操的背影,一陣子之後,忽然自語的笑道:“丞相,讓朕看看你的能力吧。”
邊上的潘隱一怔,左右四顧,楊彪也在這裡嗎?
皇甫嵩卻從黑暗中走出來,擡着手道:“陛下,準備妥當了。”
劉辯注視着曹操的背影,點點頭,道:“疥癬之疾,不用太在意,朝廷還是要專注於新政。”
皇甫嵩沒有答話,他有意的在避開朝政。
等了一會兒,見劉辯沒有說話,皇甫嵩道:“陛下,橋冒一反,必然會令天下震動,宵小之輩羣起,還需早作打算。”
劉辯陡然肅色,道:“卿家說的不錯,是要恩威並用的震懾一些人。不過,說起來,關鍵還在於曹操,卿家覺得他能成嗎?”
皇甫嵩神情動了動,欲言又止。他雖然看好曹操,但曹操時至今日還未有什麼大功績,反而屢屢壞事,兗州事關重大,皇甫嵩不敢斷言。
劉辯餘光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朕覺得他能成。”
皇甫嵩微微躬身,道:“臣已命公孫瓚做好準備,隨時北上支援。”
劉辯嗯了一聲,從容的背起手,道:“其實,也用不着那麼大陣仗。”
總體來說,大漢朝從外表來看仍是龐然大物,皇帝權柄未失,聲望如隆,現在有人造反,那是自尋死路,絕對會被撕成碎片!
……
曹操匆匆回到曹府,一進門,迎着了夏侯惇,夏侯淵兄弟等人焦急、期待的目光。
他們一早追隨曹操,渴望追隨曹操建功立業,顯名於世,飛黃騰達。
曹操臉色平靜,道:“點齊人手,明天一早出發。你們分領司馬、騎都尉。”
夏侯兄弟大喜,還要說話,卻見曹操腳步不停,直奔西廂院。
曹操來到郭嘉的房門外,聽着裡面的鼾聲,頓了頓,忽見着房門沒關,他狹長雙眼閃動,直接推門進去。
來到牀邊,見郭嘉側臥朝外,抱着酒壺睡的正熟,曹操脫掉衣服,躡手躡腳走到裡面,拉過被褥,躺着睡了下去。
不多久,曹操的鼾聲也響了起來。
這時,郭嘉鼾聲不止,悄悄睜開了一絲眼縫,閃過一絲異色。
第二天,天色未亮,曹操醒來,見郭嘉還在熟睡,又躡手躡腳下來,抱着衣服出門,站在門口穿。
夏侯惇急急找過來,道:“孟德,準備……”
卻見曹操壓手,夏侯惇連忙收聲,來到近前。
曹操穿着衣服,低聲道:“奉孝還沒醒,我們且走,待他醒了,讓下人告訴他,說我曹操願聘他爲幕僚,竭誠相待。”
“中郎將還是當面說吧,免得你家下人剋扣我的幕酬。”
曹操話音一落,郭嘉從裡面出來,笑着說道。
曹操一聽,大喜過望,上前道:“承蒙奉孝不棄,曹操所有,奉孝皆可任取!”
郭嘉臉上有着酒醉的病態,卻又神采奕奕,道:“中郎將話可別說早了,我的胃口的可是大得很。”
在曹操眼裡,郭嘉現在就是他的張良,沒有任何遲疑,道:“奉孝若是不信,曹操可立字據爲證!”
郭嘉見曹操這般心誠,收斂玩笑之色,走出門,道:“旨意下了?”
曹操重重點頭,道:“奉孝所言,一字不差。陛下詔我爲威武將軍,領兵兩萬。奉孝,接下來,我當如何做?”
郭嘉倒是有些意外,宮裡居然決斷的這般乾脆。
只是片刻,他便道:“那橋冒事起倉促,不可給他時間,將軍須兵貴神速,出其不意!”
曹操也是這樣想的,但郭嘉旋即又道:“我們能想到,橋冒等人同樣能想到,所以,還得用一些方法,讓他們掉以輕心。”
曹操缺的就是智計者,聞言迫不及待的道:“什麼方法?”
郭嘉喝了口酒,道:“寒冬臘月,大雪封路,有所阻礙,不是再正常不過?”
曹操立時明悟,拉着郭嘉的手往外走,道:“奉孝果然敏銳,依你之計行事。我爲你準備了馬車,鋪好了被褥,不用擔心顛簸。”
郭嘉孤身一人來,沒有什麼行囊,微笑着隨曹操出了門。
曹操上馬,回頭看了眼郭嘉的馬車,心中信心倍增,沉聲喝道:“出征!”
夏侯淵手握長槍,大喝道:“威武將軍出征!”
在他們身後,還有三十多人,皆是曹家、夏侯家的子弟。
曹操並沒有遮掩,是以這麼大動靜,哪怕天色未亮,還是很快被傳了出去。
曹操出征兗州,立時激起了無數浪花。
有人大爲驚疑不安、有人對兗州一事大感不妙、更有人焦慮的寫奏本,彈劾曹操。
甚至於,還有人急促的進宮,想要見劉辯,求他收回成命,換掉曹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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