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裡的人什麼時候這麼有人情味了？
安冷月掃了一眼那些太監宮女們稚嫩的面容，心裡已然有數。
事情雖然不能一概而論，她也不會一竿子將宮裡所有人都打死。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無論如何殘酷的地方，總還是會有那種有情有義的人在的。
就比如面前這個叫做流年的小宮女，在這深宮中，她已經保持住了本性，對她的小姐忠心耿耿。
但，這隻能說是極其稀少的個例，一下子出現這麼多，卻是不可能。
看樣子，靜嬪娘娘對自己身邊帶着的人也着實是用了心思的。
這些人一看就知道是剛進宮不久，還沒來得及體驗這宮中的人情冷暖，便被靜嬪收攏在了身邊。
在靜嬪刻意的調教下，在這些人的心裡，靜嬪大概就是如同神靈一樣的存在了。
不管靜嬪說什麼，他們都會覺得是對的。
不過，靜嬪企圖用這些人來影響她的想法，是不是有些太看不起她了？
被人小看了呢。
安冷月的眼神冷了冷，脣角上翹，勾勒出一抹嘲諷的弧度，“靜嬪娘娘的意思是想要包庇兇手嗎？區區一個粗使小太監，若無人指使，如何有膽子謀害主子？”
頓了頓，她又換上一臉義正言辭的表情，道：“皇上既然將這件案子交到了微臣的手裡，微臣自然定要將這幕後黑手揪出來，方纔不辜負皇上的期望。”
只是說着話的時候，她的眼神卻一直落在靜嬪的身上。
深沉的目光看得靜嬪膽戰心驚，總覺得安冷月話裡有話。
她隱在衣袖中的手不自覺地蜷縮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手心裡已經冒出了一層黏膩的冷汗。
靜嬪從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在她眼裡毛都沒長齊的丫頭逼到如此地步。
面上卻依舊竭力維持着鎮定，攢眉道：“所謂幕後之人也只是安統領你的猜測而已……”
安冷月已經不耐煩再聽她繼續嘰嘰歪歪，直接打斷了她的話道：“娘娘說的沒錯，在沒有證據的情況下，這確實只是微臣的猜測。所以，微臣需要尋找證據，不是嗎？”
自己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這樣的恥辱讓靜嬪臉上帶着的溫柔面具也禁不住有一瞬間的龜裂。
出口的話也不由帶上了一些衝的味道，“安統領這是要屈打成招嗎？”
事情發展到這一步，靜嬪在暗恨安冷月的不識時務的同時，對自家兒子也禁不住有了些怨念。
她看似不管事，但實際上，整個寒霜宮都在她的掌控之下。
四皇子和林婕妤的事情，她自然知道的一清二楚，卻並沒有放在心上。
皇帝老了，精力也跟着下降，對宮中的掌控權大不如前。
而且，以皇帝對她的信任，絕對不會對寒霜宮裡的人產生懷疑。
只要兒子小心謹慎些，不要留下把柄或者讓人抓到現行，就不會有事。
卻沒想到，兒子竟然這麼糊塗，竟讓林婕妤懷上了孽種不說，善後也出了紕漏。
更可惡的是林婕妤，平日裡看着老實巴交的，背地裡竟然這麼有心計，竟不顧一切地在萬壽節上曝出了有孕的消息
，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她本想着從長計議，卻不想兒子竟這麼沉不住氣，直接便動了手。
但，動手的時候才發現，他們之前安插在林婕妤宮裡的人已經被清除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個粗使的小太監。
這小太監也是太過不起眼才被漏掉。
像這種地位卑微的人，自然不可能是他們的心腹，四皇子也是經過手下人的介紹，才知道這小太監也是自己人。
他命令小太監動手的時候並沒有說太多，那小太監甚至完全不知道林婕妤身懷有孕，只是被四皇子描繪的美好前程打動了而已。
四皇子當然是根本沒打算兌現自己的承諾的，按照他的計劃，小太監得手之後，立刻便會被處理掉。
卻萬萬沒想到，林婕妤身邊的人反應竟然這麼快，不但將那小太監控制了起來，還立刻就派人通知了皇帝。
而皇帝也不按常理出牌，竟把這案子交給了宮外之人來調查。
靜嬪心中縱有萬般手段，時間上卻是來不及。
現在，她只能盡力周旋，拖延時間，再尋找機會滅口。
安冷月已經擡手推開了關押小太監的那扇門，聽到靜嬪的話，淡淡一笑道：“娘娘放心，微臣斷案當然不會單單以這小太監一家之言爲依據，必是要認證物證俱全方能定案。”
那小太監一個人被綁在屋子裡過了兩個時辰，期間外面一片亂糟糟的，卻沒有一個人過來看自己一眼，早就急了。
此時見門一開，立刻便叫了起來。
只是他的嘴被堵着，拼了命也只能發出一連串悶悶的“唔唔”聲。
安冷月不由莞爾一笑，“看你的樣子，似乎是有話要說？”
說話間，已經上前一步，拿掉了小太監嘴裡的布團。
小太監的嘴巴一空出來，便立刻朝靜嬪喊道：“娘娘救命。”
他進宮已經足足有五年了，一直有心要往上爬，但背後沒有靠山，哪那麼容易爬上去。
更何況，他空有心氣，卻根本沒那個腦子。
在宮中，像他們這種地位卑下的小太監最容易被人欺負。
餓幾頓打幾下都是輕的，說不好什麼時候就莫名其妙地丟了性命。
後來，他實在扛不住，也學着別人投靠了一方勢力，雖然依舊沒能爬上去，生活卻也漸漸安穩下來。
只是，他的地位實在是太低了，上頭的主子一直也沒給過他什麼命令。
一年前他被調派到聽風閣伺候林婕妤，新主子是個心地慈善的，對他們這些奴才從來都不苛責。
安逸的生活漸漸消磨了他的雄心壯志，他開始覺得，就這麼安安穩穩地活到老似乎也挺好的。
沒想到，這個時候他終於第一次見到了自己背後的主子，也才知道，自己投靠的人竟然是四皇子。
面前的四皇子和傳言中的完全不同，四皇子還告訴他，實際上四皇子纔是皇上屬意的繼承人，不讓四皇子出頭是爲了保護他，不讓他被別人害了。
四皇子說，只要他爲他辦成一件事，他便把他調到自己身邊伺候，日後榮華富貴指日可待。
得知四皇子要自己做的事情只是將林婕妤撞倒，
他沉寂的心不由再次激烈地跳動了起來。
林婕妤的脾氣一向很好，就算自己衝撞了她，最多也不過是被打幾板子了事，根本不會有性命之憂。
用這麼一點小傷，換取到未來太子殿下身邊伺候的機會，簡直太划算了。
直到看見林婕妤身下蔓延的鮮紅時，他才意識到，自己究竟做了什麼。
林婕妤懷了龍嗣，卻被他撞倒了，很可能會流產。
謀害龍嗣是什麼罪名，就算他再無知也清楚。
被制住的時候，小太監終於忍不住恐慌起來。
他不想死。
這兩個時辰裡，對死亡的恐懼幾乎把他給折磨瘋了。
此時出現的靜嬪，對他來說，無異於溺死前看見的最後一根稻草。
求救的話根本沒過腦子就已經喊出了口。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齊刷刷地集中到了靜嬪的身上。
安冷月淡笑着問道：“娘娘認識這小太監？”
這話裡暗示的意思在場衆人都十分清楚，剛剛還在討論幕後黑手呢，現在這行兇的小太監一開口就直接朝靜嬪求救，哪能讓人不犯嘀咕呢。
靜嬪眉頭緊皺，不悅地道：“本宮怎會認識一個粗使的小太監。”
安冷月卻沒有迴應她的話，而是轉身看向那小太監問道：“你爲何向靜嬪娘娘求救？”
“這……奴才……”小太監偷偷地瞄了靜嬪一眼，忍不住被她難看的臉色嚇得哆嗦了一下。
漸漸開始意識到，他很可能是被騙了。
謀害皇嗣，那是死罪，皇上怎麼可能放過他？就算四皇子真的是皇上中意的繼承人，也不可能讓皇上網開一面。
何況，他有什麼價值讓四皇子冒着暴露自己的風險爲他求情呢？
若是讓皇上知道這件事是四皇子在背後指使的，肯定會對四皇子不滿吧，到時候，四皇子還能順利登上太子之位嗎？
從頭到尾，他都不過是一個被利用的炮灰罷了。
到了這個時候，小太監終於聰明瞭一回，卻已經爲時已晚。
“你是什麼人？你可以做主嗎？”他豁然擡頭看向安冷月。
他不認識安冷月，但他會看人臉色。他看得出來，靜嬪很明顯在忌憚安冷月。
能讓靜嬪忌憚的人肯定不會是什麼小人物，如果自己將實情招出來，這個人能不能讓他死得痛快點？
他已經明白，自己必死無疑，現在只求能死的不要太痛苦就行了。
安冷月一眼就看出了這小太監心裡的想法，直截了當地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皇上將此案交給了本官來調查，你若肯將幕後主使供出，本官可幫你向皇上求情。雖難免一死，至少能讓你少受些罪。”
這小太監雖然沒什麼見識，但宮裡最不缺的就是八卦。
這些日子傳的最火熱的八卦就是安冷月以女子身份被皇上賜官的事情，一聽安冷月自稱本官，小太監立刻就知道了她的身份。
他不懂朝政大局，只覺得安冷月作爲一個女人竟然能做官，肯定深受皇上寵愛。
絕望的眼神中不由閃現出兩抹微弱的光亮，迫不及待地開口道：“指使奴才的就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