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嶽?
杜蕤眉頭微微一皺,雖然他心中有不妙之感,但大概還存了一些僥倖在裡面。
說不定小郎君讀書沒我多,不知道判斷詩賦的優劣,故此他自認爲他的詩賦比這《龍門遊》好,但其實並不是如此的。
杜蕤在心中自我安慰,臉色當然沒有多好看。
王敦等人則是忍不住圍了上來,當他們見到王生的字跡的時候,臉上便露出十分詫異的神色出來。
這是行書?
要知道,行書是在王羲之之後才興起的,在之前很少有人用這個字體。
行書到王羲之手中,纔將它的實用性和藝術性最完美地結合起來,並且廣爲流傳,成爲與楷書草書比肩的大宗。
若是尋常行書,只要把八分楷書寫得同其他書法流走一些、而去其隸體波勢就變成行書了。
但小郎君這裡不同。
王家郎君的字體與楷書有很大的變化,省去了許多比劃,但卻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反倒是有一種別樣的美感。
飄若浮雲,矯若驚龍。
王敦腦中莫名想到了這兩個詞。
這字居然也有這樣的寫法?
原本王敦等人是要看王生詩賦的,但先被字跡吸引了。
在這個時候,衆人漸漸把心中的疑慮打消,莫名的對王生有些信心來了。
這小郎君寫的一手奇字,寫得出如此字跡的人,寫出傳世詩賦好似也不會太讓人難以接受。
就在衆人出神的時候,王生開始寫首聯了。
“伊闕夫如何,洛邑青未了。”
這是寫伊闕東西二山的詩賦啊。
從這首聯上來看,小郎君看起來是要下一盤大棋啊!
散騎常侍潘滔眼中露出期待之色。
筆鋒停頓了一下,王生讓筆毫吸滿墨汁,在白紙上繼續寫道: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若說首聯是在下一盤大棋的話,這頷聯便是開始落子了。
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
單是這頷聯,便是讓人心胸開闊,而這還僅僅是頷聯!
王敦眼中是露出期待之色,在王敦身後的王導眼睛也閃了閃。
這絕對是一首好詩賦!
王生筆鋒未停,繼續寫道: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若說頷聯是開始落子,那麼這頸聯便是開始出招了。
蕩胸生層雲,決眥入歸鳥....
杜蕤擡頭望向遠方,在龍門之上,層雲之下,遠方羣峰雲生,彷彿有歸鳥入谷,確實胸懷開闊。
杜蕤在心中嘆了一口氣。
僅僅是首頷頸三聯,王家小郎君的這首《望嶽》便超過他的《龍門遊》了,更逞論這《望嶽》還有尾聯的畫龍點睛之筆未用。
魯瑤眼睛亦是發亮。
這是好詩,好意境啊!
前三聯便如此,那尾聯會如何?
魯瑤心中像是被螞蟻撕咬一般瘙癢難耐。
尾聯,他想要馬上看到尾聯!
他之前雖然聽王敦如此誇讚王生,心裡其實沒有多當一回事的,認爲這是王敦在給王生造勢,如今看來,好像是自己想錯了。
這郎君,真的配得上王處仲的誇讚!
呼~
王生輕輕的吐出一口濁氣。
若不是這杜蕤寫出來的《龍門遊》確實優秀,王生也不會把杜甫的《望嶽》搬出來。
王生雖然對《望嶽》做了一些簡單的修改,但它的意境是半點未變的。
這首詩廣爲的流傳的不是前三聯,而是尾聯,也正是尾聯讓本來就意境非凡的詩再做了一次昇華。
王生也不拖沓,筆毫轉動,最後一聯也寫出來了。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如果王敦潘滔江統魯瑤這些人方纔是充滿期待的話,現在他們便是心中的期待被滿足的模樣。
爽!
非常的爽!
若無尾聯,這首《望嶽》絕對算是一首好詩,一首上佳的詩賦,但絕對算不上絕佳的詩賦,但是尾聯一出,它馬上變成一首可以傳誦千百年的絕佳詩賦。
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好大的志氣,好廣闊的心胸!
這是對自己有絕對的自信才能寫出如此詩賦出來的。
“郎君,這首詩是我迄今爲止見過最豪邁的詩賦,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郎君心中有如此大志,日後定然是治國安邦之大才,成就未必會比我那從兄差多少。”
王敦由心的稱讚王生,其他人見到王敦如此誇讚,非但沒有覺得不妥,反而覺得這樣的誇讚還不夠。
這首詩實在是太好了!
魯瑤上前將王生寫好的白紙拿上來,輕輕朗誦了出來:
“伊闕夫如何?洛邑青未了。造化鍾神秀,陰陽割昏曉....會當凌絕頂,一覽衆山小!”
“好詩,好詩,我原本以爲處仲兄與你的評價是過譽,但如今看來,處仲兄居然罕見的得謙虛起來了,以郎君大才,值得更好的評價,之前我看郎君《越女詞》便知道郎君長於詩賦,如今《望嶽》一出,與你同輩的人,恐怕沒有一個能夠與你比肩的。”
潘滔也是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些許輕鬆之色。
原來他還擔心王生的詩賦不夠好,很難將他引薦到太子身前,但現在有了這《望嶽》,這一切都沒有問題了。
這不是情愛之詩,這是舒志之詩,若太子見到這《望嶽》,恐怕馬上想要見小郎君。
江統臉上也是帶着笑意。
小郎君清談不差杜蕤,詩賦更是絕佳,如此有才學之人,或許真的能夠勸誡太子,讓他懸崖勒馬。
衆人紛紛上前誇讚王生,恨不得將世上所有的讚美之詞一次性用完。
而在人羣之外,杜蕤卻是深深的嘆了一口氣。
“哎~”
王生轉頭看向杜蕤,問道:“子美兄因何嘆氣?”
雖然王敦潘滔這些人用五花八門的話來誇讚他,但王生此時的頭腦是十分清醒的。
勝不驕敗不餒。
再者說《望嶽》是杜甫的,又不是他王生的,他爲何要驕傲?
杜蕤一臉生無可戀,說道:“郎君有大才,杜蕤不該懷疑郎君的,如今這《望嶽》一出,我這《龍門遊》與它比之如同熒蟲之光妄比皓月之輝。”
王生卻是哈哈一笑。
“橫豎不過一首詩,哪有子美兄說得那般厲害,依我看來,子美兄的《龍門遊》其實不差《望嶽》,只是我這首詩更合處仲兄他們的胃口罷了。”
王生開頭,王敦馬上說道:“子美可不要做女兒姿態,況且你這《龍門遊》也不差,再說了,你本身便不是長於詩賦,何必糾結於此?”
王導點了點頭,亦是說道:“若我如你這般,我從兄王夷甫、堂兄王處仲皆是當世英才,我豈不是要成一個醋罈子了?”
潘滔魯瑤等人也都上前安撫杜蕤。
杜蕤點了點頭,說道:
“諸位說得對,是我癔症了。”
說着他頭轉向王生,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了。
“今日郎君《望嶽》,確實是世上少有佳作,但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等下一次宴飲集會,我定然也有上佳詩賦現世,不差《望嶽》。”
王生微微頷首,臉有笑意。
“如此,那小弟便翹首以待子美兄大作了。”
見到王生謙遜的模樣,再想到自己方纔得勢時候的跋扈樣,杜蕤頓時慚愧起來了。
小郎君性情如玉,如君子一般,當真是一個值得深交的人。
同時杜蕤在心裡暗自決定今後要多去叨擾王生。
他可是放下狠話的了,日後若是沒有好的詩賦豈不是要丟大臉?
我杜蕤可是正派人士,還是要看顧一下臉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