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歲羽質詢

“山陽王,劉定,立九年卒,諡號哀,無子,國除,地入於漢,設爲山陽郡。”司馬談擡頭,皇上正臥在宣室的桌案前閉目養神,俯身問道,“臣這樣寫不知皇上覺得如何?”

劉徹並未睜開眼,只看着空洞的大殿,問道,“太史令,你覺得朕究竟做的如何?”

“臣不敢妄加議論。”

“朕如果許你議論呢?”

司馬談依舊低着頭,回道,“臣不敢。”

劉徹面露不滿,從榻上坐了起來,“你退下。”待司馬談走後,他問一旁的韓嫣,“衛青人呢?”

“回陛下,您才封了衛青作建章監,現在他應該與公孫敖他們幾個人在建章營裡吧。”

劉徹起身,韓嫣趕忙尾隨其後,半響,他轉過身來,問道,“你覺得朕這樣做對不對?”

“皇上……是覺得自己做的不對?”

劉徹盯着前方的那張懸掛着的地圖看了許久,終於低聲道,“朕只是不知道,究竟這樣做是不是害了她。”

韓嫣聽得懂這個“她”究竟指的是誰,但他並沒有說破,只是微笑道,“皇上是明君,做什麼自然心裡有數。”

“你除了會拍些馬屁還能幹什麼?”劉徹終於笑出聲來,看着韓嫣也彷彿回到了他們當年一道讀書的時光。

——

歲羽殿的陳設沒有多少變化,只是這麼長時間沒有人住卻是依舊乾淨,桌案上果盤裡的果子還是新鮮的,門前的幾株梨樹也依舊生機盎然。

子夫冷眼看着這一切,心裡沒有久違的欣喜,相反,此時腦海中不斷浮現的卻是劉定臨死前的樣子,她看着手中的玉簫,仔細用手帕擦拭了許久,鮮血終於隱去了,只是握在手中卻是依舊炙熱滾燙。

“姑娘,皇上來了。”身邊的一個小丫頭好心提醒她,她似乎聽不見,只是依舊撫摸着手裡的玉簫。

劉徹見歲羽殿內悽清,燈火稀少。前殿並沒有多少人,他料想此時子夫應該是在內殿,她從前住的地方。他走了幾步,看着內間一道身影坐在書案前,呆呆的看着手裡的物件。

“這是他的東西?”

忽然而來的聲響,有些震懾,在空當的殿中迴響。

子夫依舊是茫然,只是冷冷的擡頭,看到眼前的一聲黑衣華貴的男子。

“朕沒有想到,你會親眼看到他的死。”

“呵,皇上的算盤打的真是好,”子夫將玉簫放在一邊,起身向前,“安排山陽王的人將我帶進宮,那一邊又命令衛青結束他的性命。若不是我強行趕到城門口,只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已經死了!”

“朕不管你看到看不到,你也終究要回到宮裡,終究要回到朕的身邊!”劉徹目光冷凝,眼中無比的犀利,“朕只要你在宮裡,其他的朕都可以捨棄。”

“皇上不要拿我作藉口!”子夫冷笑道,“你想殺他無非是爲你自己的權力與地位,你既然一早派了人誆我進宮,那麼又何必多派一路人馬去要他的性命!即便是我去了城門口,皇上也一定要他死嗎?”

劉徹怒極,緊扣着子夫的手腕,“朕問你,你究竟是有多喜歡他,喜歡到可以這樣和朕說話!”

“你錯殺了好人,錯殺了一個可以給我一世安生幸福的人。”

“一世的安生幸福?哼,這種生活朕同樣可以給你!”

“不可能,”子夫使勁抽開自己的手腕,嘲諷道,“一個女子入了宮,哪還能指望什麼安定幸福?皇上現在的疑心可以要了山陽王的命,將來始終會有一天,皇上也會因爲疑心要了我的命。”

“不會有這麼一天的,這個世上,朕可以不信任何人,但朕唯獨信你。”

“我不過平凡女子,沒有那樣的殊榮能讓皇上信任。”

劉徹見子夫始終冷淡,終於強壓心裡的怒火,轉身道,“其實你也應該謝謝朕,你忘了樑王曾經對你們袁家的惡行了麼?先帝沒有懲處,叫他風風光光的死在了樑國,如今朕殺了他的兒子,算不算是替你報仇,父債子償呢?”

“荒謬!樑王是樑王,我從來沒有在意過山陽王究竟是誰的兒子,倒是皇上真以爲殺害我祖父與父親的人僅僅是樑王麼?”子夫目光相逼,一字一句道,“當時慄太子被廢不久,先帝派我祖父去向太皇太后進言,不過是想叫太皇太后放棄立樑王爲儲君的意圖,只是因這件事引來樑王的仇殺,可是最終得益的人又是誰呢?樑王最後還是回到了樑國,真正坐上皇位的人是皇上你!既然如此,皇上是不是也該算是我的仇人呢?”

“袁念君!”劉徹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再次被她的話點燃,聲音低沉的可怕,“你怎麼敢這樣與朕說話?”

“皇上是不是要殺了我呢?”

劉徹見她一副置生死於不顧的模樣,終於冷笑道,“你放心,這是朕最後一次叫念君這個名字,從今往後,念君在朕的心裡已經是死了的人,你是衛子夫,獨一無二的衛子夫,朕不管你心裡有多恨,以後這未央宮的日子,你是註定了要陪朕度過!”

“可是皇上從沒有問我,我願不願意。兩年前我好不容易可以離宮,如今卻又不得不回到這個牢籠,皇上既然心裡有我,那麼爲何從不爲我考慮?”

“兩年前,朕沒有足夠的力量將你留在身邊,如今既然上天給了朕另一次的機會,那麼朕就絕不會再輕易放過,”劉徹轉身,目光溫和了許多,眼神之中帶了些許痛楚,“你就當朕是自私的人好了,朕要你陪在身邊,必定要犧牲你的自由。”

子夫卻是心中憤恨,如果說她從前還對劉徹有那麼些隱晦的好感,此刻那些好感已經盡數被逼迫所掩埋。她若不是衛子夫該有多好,如果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子,一個普通到根本沒有在史書上留過姓名的女子,也許,那個時候她反而不用過着迴避命運的生活。

“如果我說,寧願成爲掖庭一個卑賤的宮女,也不要留在皇上身邊,皇上會不會讓我出宮?”

劉徹訝異,仔細看着子夫一張冷靜異常的臉,不敢相信這是從她嘴裡說出來的話,“你果真如此恨朕?”

“皇上一國之君,我恨或是不恨又有什麼打緊的呢?宮女雖然命如草芥,但起碼年歲滿時可以出宮,我也算是有個盼頭。”

“好啊,你既然這樣願意吃苦頭朕也不必再好心勸你,子夫,朕倒要看看,掖庭僕役最辛苦的地方與朕的寵愛,你究竟會選擇哪一個?”

他拂袖離去,子夫卻是愣在原地好久。她不由得悽笑出聲,卑賤的宮女與皇上寵愛的妃子,最癡傻的人恐怕都知道要選後一個,自己這樣倔強究竟是對不對?這一路走來,自己一直都在與歷史較勁,就像與一個從來見着形狀的人扳手腕,那股力量的強弱根本是自己無法阻擋。她仍舊抱着最後的念頭一搏,只是這次,她不能搏過?

——

和風殿成了現下永巷之中最爲熱鬧的地方,皇上每日的賞賜源源不斷的送往那裡,即便是皇后的權勢再叫人害怕,此刻宮裡的人也是清楚的很,皇后無子,相對於和風殿寒美人的風頭已經弱了好幾分。

王太后特意命少府多挑了幾名宮女在和風殿伺候,內外更是派了多名內監照應,比起先前的衆人白眼與冷清,此時的和風殿已然是華貴恩寵異常。

“母后嚐嚐這個茶吧,聽皇上說這個叫烏合青,是地方小國進貢來的,口味甚爲獨特。”

王太后眼神溫和,“如今看來皇上對你的寵愛可真是與日俱增,哀家也盼着你能早日給哀家添下皇孫來。”

湞兒急急忙忙的從宮外進來,見着太后與寒美人便收斂了臉上的慌亂,小心踱步到一旁伺候,寒秋見她一臉慎重又是欲言又止的模樣,忍不住責怪道,“你這丫頭怎麼去了那麼久,皇上一會兒有空過來嗎?”

“回美人,回太后娘娘,皇上他……奴婢在宣室殿等了許久,聽皇上身邊的近侍說今天皇上怕沒空來這裡了,所以奴婢這才馬上回來複命。”

王太后笑道,“皇上既然忙着那咱們也不去打攪他,哀家聽說北方邊境最近這一陣子又不太平,這會兒正是秋天,人肥馬壯的季節,匈奴騎兵不斷向我朝邊境進犯,皇上大抵正忙着和親的事。”

寒秋有些不懂,只是微微嘆道,“和親的女子是最可憐的,一旦去了,便永生再也回不來了……”

一旁的湞兒小聲咳嗽了兩聲,她此舉無非是想提醒寒秋小心說話,別是無心之言戳到了太后的傷心之處,因爲太后的次女南宮公主便是當年和親時被嫁往匈奴的。

寒秋見王太后臉色漸漸冷了下去,似乎極是痛心,連忙道,“請恕妾失言,和親是漢匈友好大計,豈會是妾身這樣的女子可以評判的。”

“無妨,哀家與你同樣是女子,只是身爲天家之女,有些事情義不容辭。”說罷,太后起身,寒秋連忙在湞兒的攙扶之下送別太后,殿門前,她微微欠身道,“和風殿地處偏遠,往後還是由妾身去往壽安殿向您請安吧。”

太后扶着寒秋的手笑道,“還是罷了,你如今是有身孕的人,若是叫你大老遠的走過來,哀家還替皇上舍不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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