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的表情，他答應你了？”錢進看了一眼春風滿面的兒子，繼續低頭記錄着賬單，滄桑中帶點書卷氣的面容上看不出絲毫喜怒。
作爲一個商人，他早就學會了控制自己的情緒，喜怒不再形於色。
看着父親並沒有誇讚自己，一門心思地看着賬單，錢多多心裡咯噔一下，所有的得意瞬間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作爲他最親近的兒子，錢多多多少還是能從他的舉動中感覺出喜怒來的，很明顯，父親現在並沒有什麼好心情，否則看到自己回來多少也應該說句“做得很好”或“乾的不錯”的誇獎。
說實在的，雖然父親的實力只比普通人強上那麼一點，甚至精氣神三種屬性中沒有一個能夠突破三點，支撐他跨入一階，與現在已經是一階巔峰的自己相比沒有任何威脅，但是不知爲何，每當父親生氣時他都會心驚肉跳。
父親是從底層爬起來的，原本只是普通人，後來依靠加入遊商工會做了一個流動小商販才慢慢起家，當他掙到足夠的錢開始踏入修行的時候已經是二十多歲，太晚了，加上本身資質並不好，所以並沒能在修行之道上取得什麼成就。
後來父親就一心撲在了經商上，就徹底放棄了修煉，所以他的身體並不好，看上去像是一個文弱書生多過於像市儈商人，不同於藥劑師公會副會長王霸那般，爲了突破二階巔峰，想方設法撈錢，買補品、製藥劑來調養身體，整得自己像商人多過像藥劑師。
沉默良久，就在錢多多感到有點不自在想要離開的時候，他終於處理完了手中的賬單，順手放到了一邊，那裡類似的賬單已經摞起了有半尺高。
“跟我說說經過吧。”閉上眼，捏了捏自己的眉心，錢進往椅背上一靠，放鬆了下來，有些慵懶地說道。
不過，他的興致看上去並不是很高，好像只是在讓錢多多把他已經知道的事情複述一遍而已。
錢多多打起精神，講起了自己與紀有材相遇相談的詳細經過。
錢進躺在椅子中閉目養神，全程沒有說一句話，只有仿似無意識地敲動着椅子扶手的手指說明他尚在聽着錢多多的講述，並未睡去。
錢多多發現，父親手指敲擊的力道十分均勻，而且節奏也不緩不急很有規律，只有在自己講到紀有材最後問自己那兩個古怪的問題的時候，父親的手指停頓了下，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甚至聽到了父親嘆息了一聲。
“……就是這樣，他答應後，我也沒有多談，就直接回來了。”錢多多最後總結道，不知道爲什麼，他此時的心情比起剛去找紀有材時還要忐忑不安。
“生子當如紀有材啊！”沒有對錢多多的描述做任何評價，錢進反而沒頭沒腦地這麼來了一句。
但是錢多多聽懂了，雖然不明白原因，但他知道，父親覺得自己不如紀有材！
“爲什麼？”錢多多咬着牙，緊攥的拳頭中絲絲殷紅的血液流出，他卻仿似未覺，只是不甘地看着自己的父親質問道。
他不明白，爲什麼自己已經好好按照父親說的去做了，卻沒有得到誇獎，反而是別人受到父親的讚譽？
如果自己把事情辦砸了，挨頓責怪他也認了，可是自己明明已經把事情辦好了，卻是別人受到誇講，雖沒有明着貶低自己，卻讓他心裡更加難受！
難道，我真的不是你的親兒子嗎？
錢多多看着平靜如常，甚至顯得更加失望的父親，心中突然冒出了一個他很早就有卻一直埋在腦海深處有點大逆不道的念頭！
想起幼年時想要買玩具被責怪，入學劍士公會做學徒不被允許購買高級課程學員名額，花了區區兩個金幣改造劍士服就被一頓教訓，與紀有材強奪免費高級課程學員名額失敗時也是沒有好臉色……這次父親更是直接說出了這種話，這不由讓他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而且越想越認爲這就是事實！
“你很不甘心，是嗎？”錢進忽然笑了一下，笑容中卻沒有多少開心之色，反而充滿了深深的疲憊。
“坐下吧，也是時候該和你好好談談了。”
錢多多暗想果然，心中更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談？還能談什麼？應該就是自己不是他親生兒子的事兒了吧？
一念及此，他心中忽然有點苦澀和害怕，自己猜測到是一回事，但如果真要去確認的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竟然沒有那個勇氣。
“坐下吧，別亂想。”看着兒子看向自己的目光都變了，錢進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但也知道他開始鑽牛角尖了。
“如果你知道紀有材問你的話的意思，你就知道我爲什麼這麼說他了。”聽到這話，本想轉身而逃，不願聽到自己猜測成爲事實的錢多多忽然來了興趣，乖乖地找椅子坐了下來。
不過，他父親卻沒有直接開門見山地告訴他原因，反而話題一轉，說起了別的。
“還記得你臨走之前我給你說的商人三要素嗎？”
“記得。”這個當然記得，畢竟才說過不到半天，加上又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東西，能忘了纔怪。
“你雖然記得，卻也只是記得。”聽到兒子理所當然的回答，錢進搖了搖頭：“記得不代表醒得，醒得不代表用得，不能靈活運用，你記得又如何？”
看錢多多一副聽得雲裡霧裡不明所以的樣子，錢進只得繼續講解。
“我讓你去找紀有材可不是真的只是讓你去拉關係要一顆極品血氣丹就了事的，我是想看看你是否能看到其中的商機。極品血氣丹可以輔助突破的消息事實上各大公會的高層都是早就知道的，之所以沒有公佈，是因爲不能推廣而已，畢竟血氣丹易得，但極品的卻十分難求，而這個紀有材的天賦卻能夠讓極品血氣丹變得如同大路貨一般平常，那這其中可以操作的空間就太大了！可你卻真的只記得要一顆極品血氣丹的優先購買權，丟棄了合作操縱極品血氣丹市場這個值得所有商人趨之若鶩的機會，這纔是真正的撿了芝麻丟了西瓜啊！”
“我說紀有材問你的問題你沒領悟，就是因爲你沒有看破這點——他一開始應該是以爲我讓你去找他商談極品血氣丹的相關事宜纔會那麼問，後來知道你的目標只是一枚血氣丹的時候，他知道自己誤會了，所以纔會問你，我有沒有說過你不適合當商人的話。因爲他看出來了，你做不了真正的商人。”
錢多多想起紀有材的話，和父親的解釋一對照，頓時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同時也羞愧得無地自容。
“這次如果能成功突破二階，你就去鳳翔學院入學吧！就像紀有材說的，你確實不適合做商人，所以，安心修行吧，爲父雖然希望你能夠繼承家業，但也更希望你能在修煉一途走得更遠，畢竟，這是一個偉力歸於自身的世界，錢財這些身外之物只是小道而已。當你有了實力，想要多少的財物都是唾手可得啊！”錢進語重心長地說道。
而錢多多卻早已變得失魂落魄，耳朵也聽不進去任何話語了。在他的腦海中，一句“你不適合做商人”不住地迴響，佔據了他的所有心思。
果然，父親放棄我讓我繼承家業了！
這時，他的心中忽然想起了紀有材那張看似成熟卻又略顯稚嫩的臉，心頭忽然一股邪火升騰而起。
紀有材，這一切都是你害的！
沒有你，我不會爭奪學員資格失敗！
沒有你，極品血氣丹不會這麼容易出現！也不會傳出極品血氣丹可以輔助突破的消息！
沒有你，父親也不會讓我去找你購買什麼極品血氣丹，更不會導致最後讓父親對我失望！
我恨你！恨！恨！恨！
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