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沁！”
聽到顧磊的聲音，方沁才恍然回神。她錯愕地看向顧磊，他面色焦急，護着自己一路向路邊去。她那輛被人塗鴉的車剛從4S店開出來，嶄新的噴漆看不出被塗鴉剮蹭過的痕跡，猶如她第一次見到它時。然而身後不停吵鬧的指責聲，卻硬生生告訴她，她可能犯過的錯。
車子可以重新噴漆甚至重新組裝煥然一新，猶如初始的模樣，但人沒有這個機會，命沒了就一切都沒了。
忽然之間，哪怕現在就坐在車裡，方沁也覺得很不真實。車窗緊閉的車內，開着空氣內循環，安靜得只有顧磊啓動車子的聲音。車窗外那被特警攔下的人羣，在不甘和憤怒中漸漸平息，但臉上的恨意絲毫未減退。
夜色完全籠罩了杭城。一邊是燈火如晝的紙醉金迷，一邊是靜謐孤忿的哀愁悲傷，方沁的眼睛，始終盯着車窗外虛無的一點，萬千的想法如灼亮的路燈從腦中一閃而過，留下似閃電一般的明光，卻又很快消失。
“阿磊，我想去海邊。”
仲夏光臨杭城，城區裡帶着散不去的熱氣，臨海的路邊，卻晚風習習，似乎白日裡灼熱的氣息都被海浪翻滾壓到了海底。大浪排沙，還隱約能夠看到岸邊的海鮮大排檔人客爆滿。這是一個吃小龍蝦的季節，遠遠聞到香氣，方沁忍不住動了動喉嚨。
顧磊在她身側，出奇地安靜，順着她的目光，發現了大排檔，悄然牽起她的手，帶着她緩步走了過去。
排擋裡坐着的除了慕名而來的遊客，還有些本地人。一手端着酒香濃郁的小酒杯，一手抓着鮮紅火辣的大龍蝦，吃得不亦樂乎。
在幾年前，杭城的海鮮還大多都是蒸煮的吃法，最近西南那一片的辣味兒傳過來，吸引了口味原本比較清淡的本地人，那刺激的火辣滋味兒，總叫人流連忘返。悄無聲息間，杭城的口味變得複雜多樣，而海鮮更是漸漸變得辛辣，多了些內陸的味道，少了些海鮮的腥純。
臨海的地方剛好有了空桌，顧磊帶着方沁走過去。
熱情的老闆立馬上前收拾了殘局鋪上一張新的桌布，“兩位吃點兒什麼？”
顧磊看着菜單點了幾樣，老闆樂呵呵地去往廚房。
方沁全程沒怎麼說話，絞着桌布的一角，兩根手指不停地擰巴。
“阿磊，你對這裡好像很熟悉。”
方沁冷不丁找了話題，顧磊暗自歡愉，給她倒了一杯水，說，“也不算很熟悉，以前來過幾次。他們家味道比較好。”
來過幾次……方沁忽的想到了潘雲柔。不知道顧磊以前有沒有帶她來過。
有了美食，方沁心中的陰鬱得到了些緩解。身旁的幾桌陸續換了客，但他倆依然細嚼慢嚥，吃了不夠又接着點。這麼忘我的吃着，方沁竟也第一次覺得很幸福。
跟喜歡的人一起，哪怕是吃大排檔，也很幸福。
這樣的論調，在她高中時希冀的愛情宣言裡。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竟然真的有實現的這一天。
方沁不知道的是，她因此笑了起來。雖然是淺淺的微笑，但雙頰浮現的緋紅，卻格外讓人迷醉。顧磊塞進嘴裡的龍蝦竟也忘記咀嚼，只一個勁兒地瞧着。
意識到自己的窘態，他糙糙嚼了幾下嚥下，瞥向一邊的人客，試圖掩蓋。此時手機卻響了起來，看到備註，他皺起了眉頭。
坐在對面的方沁跳望了一眼，不明地看着他，“家裡人打電話，不接嗎？”
顧磊猶疑了幾瞬，接通電話走出了大排檔。
方沁看着他站到海邊，微微笑着。戴着一次性手套仔細剝着龍蝦，完了放在他碗裡，想着他一會兒回來若是看到滿滿一碗，會不會驚喜得誇她賢妻良母？
甜甜的幻想讓她更加專注，卻不注意聽到了後桌談論的事情，正是展覽館事故。
“你說這人都死了，那宣傳這麼久的商貿展還開不開得成了？”
“到底出了人命，現在政府裡關係又那麼緊張，那些個官兒爲了保自己，保不齊出什麼招。依我看，那些個參與的企業肯定要被大整治。”
“是啊，你是沒看到鬧得有多兇。我今兒就去了雲創大樓那邊辦業務，那樓下一層層的人喔。哎……多少年沒見過這麼大的陣仗了！”
“那又怎麼樣？我看那些農民工一天天的，指不定是自己出了事兒故意賴人吶。他們鬧事兒的本事又不是沒見過。前兩年我還在工地，一個西南的包工頭帶着他的人過來，原本說的好好的，後來工程出了點兒事故，說到底也不過芝麻綠豆大，那一羣人爲了這個鬧得那個老闆差點兒跳樓自殺，家裡人都沒放過！”
後面談論的問題方沁沒太聽進去，卻無端地胸中一腔怒火。她猛地站起身，桌上的盤子碰的叮噹響，後桌的人忽然沒了聲音。
幾秒之後，卻又聽得他們在背後指指點點，說出的話不堪入耳。
“老闆，結賬！”
方沁抓着包離開大排檔，徑直向馬路邊走去。
顧磊打着電話，一轉身看到方沁匆匆的背影，立即隨意應了電話那頭一聲，追了上去。
“沁沁！”顧磊攔住打開駕駛座車門的方沁，這才注意到，她面色慍怒，周身散發着不可遏制的怒氣。他忽的冷靜下來，輕輕握住方沁的手，“我來開車。”
“不用。”
沒成想方沁竟甩開了他的手。
顧磊站在駕駛座的後視鏡邊上，錯愕地看着鑽進駕駛座拉好安全帶的方沁。她分明是在壓抑。
心知無法阻止，他坐到了副駕駛。結果方沁一個油門轟然開走，車子的速度顯然已經超過限定速度。
“沁沁！”
方沁無視他的聲音，油門的力道越發加大，紅色的車身如一道紅光穿梭在車輛稀疏的車道上，在路口紅燈時，她猛地踩停，二人因爲慣性紛紛往前。猛地撞回位置，顧磊也忍不住深深呼吸以調節氣息。
“你喝酒了，把車停到路邊，我來開。”
這一次方沁沒有
偏執，過了紅綠燈，將車穩穩停在路邊。
在顧磊緩慢開車的過程中，她依然一言不發。只是能讓人察覺她的怒火在飆車的過程中已經被拋灑在外。抵達清雅苑時，她已經歪着頭睡着。顧磊將她送回家，靜靜坐了一會兒。
“那個，她最近狀態不好，你們幫忙照看一下。”
“沒問題。”
王弟和柳飄飄守在門外。聽顧磊如是說，王弟毫不猶豫拍胸膛保證。柳飄飄卻微微皺眉，看向顧磊，他果然欲言又止。
“顧先生有什麼事去忙就好了，這件事再大過幾天出來結果也會被壓下去。到時候方小姐應該就會好過來了。”
話雖這麼說，柳飄飄自己也沒底。她從沒見過這麼舉足無措又脆弱的方沁。從客觀角度來看，這件事的責任到最後肯定不會落在她身上，但她卻不知爲何承受了無比大的壓力。
顧磊一步三回頭地離開，柳飄飄總覺得他是有什麼話要說，但仍然猶豫着沒說。
“飄飄，這事兒到底有多嚴重？”
顯然，神經大條的王弟也察覺出了其中的異樣。柳飄飄沒有合適的說辭，默默搖頭，回到房間後，深吸一口氣，暫時將方沁的事放一邊，開始準備資料。
在下午時她得到消息，史密斯會在明天抵達杭城蕭周機場，而且點名讓她去接機。這事兒正弄得她一個頭兩個大，誰知道這位祖宗這次會鬧出什麼事兒來。
如果他還要找女人，可怎麼辦吶，想要用上次的方法忽悠他顯然不會那麼容易。
在會談資料準備充分後，第二天照常上班。估摸着時間差不多，她帶着小張坐機場線抵達機場，史密斯的班機在一個小時後到，柳飄飄索性帶着小張去了就近的茶餐廳點了杯茶坐等。
確定接機的車如期抵達後，她遣了小張去聯絡，自個兒前往機場到達的地下一層等待史密斯。
不同的面容一張一張從眼前略過之後，柳飄飄終於看到史密斯的身影。身材高大的他在人羣中十分顯現。加之一身價格不菲又紳士非常的西裝，更讓他如鶴立雞羣，獨領風騷。
讓柳飄飄疑惑的是，這一次他似乎是獨自前來，一向負責他行程安排的琳達沒了影兒。
“嘿！飄飄小姐。”
史密斯嘴角掛出壞壞的笑，隨意地挑手插進褲兜，將他隨性又不羈的性格顯露無疑。
“史密斯先生，下榻的酒店和接機車已經準備好，您這邊請。”柳飄飄笑着接過他的推車，引着他往出口去。
“哎，飄飄小姐還是一樣的見外，看來這次我還得在杭城多待一段時間。”
史密斯的笑容越發怪異，柳飄飄謹慎地和他保持距離，“史密斯先生這次是獨自前來？”
“對。琳達上週在教堂舉行了婚禮，如今正在度蜜月。作爲她的上司，我很高興她能夠結婚，自然給她放了足夠的假期。”
說的這麼大義凜然，實則卻透露出終於把身邊的麻煩清理走了一樣的痛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