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走了顧磊,方沁渾身的力氣當即卸下來,癱軟地靠着鞋櫃。被刺痛的心,好似流出汩汩鮮血。捂着疼痛的胸口,她疲累地挪回臥室,頭一沾到枕頭,眼皮便沉重地耷拉下去。閉着眼,她能夠感覺到,眼淚從眼角滑下,滴落到牀單上,染溼一大片。
有些人,不能原諒,也不會原諒。
這一覺睡得有些死,再醒來時,外頭的天色已經暗下來。胡亂地摸出手提包裡的手機,看見十幾個未接電話,她打着哈欠回撥過去,剛響了兩聲,對方就接了起來。心裡不禁感慨,看這速度,是一直守着手機啊。
“什麼事?”
“方小姐,老闆醒了,想見你。”
方沁伸了個懶腰,賴在牀上,綿軟地問道,“這麼快就醒了?還以爲他會重症不治,真失望。”
“方小姐,你這說的什麼話?”助理長是真的被方沁氣到,說起話來怒氣衝衝。如果不是程少華吩咐,他是真不打算再理這個難纏又麻煩的方家大小姐。
等到精神漸漸回滿,方沁才坐起身來,說道,“等我一個小時吧。”
說完掛了電話,不緊不慢地拖着身子到浴室沖洗一遍,仔細打扮一番,見到鏡子裡容光煥發的模樣,拍了拍臉頰,拎着手包出門。
剛上車,肚子就咕嚕嚕叫起來。尋思一會兒,她找了個乾淨的餐館,點了兩個菜,慢條斯理地吃起來。
天色漸晚,路燈一排排依次亮起來,方沁吃完,又點了一份甜點,臨窗的位置,正是看風景的好時候。瞅了瞅腕錶上顯示的時間,方沁結了賬,開車兜了兩圈兒風纔開往博遠醫院。
助理長在十二層等着方沁,捏着手機不停地踱步,說好一個小時,他都在這兒等了兩個小時,餓着肚子不說,整半天了都沒見個人影兒,電話打過去還沒人接,真是急死人不償命!
電梯一傳來響聲,他就條件反射地扭頭看去。眼睜睜盯着電梯門一點一點朝兩邊打開,當方沁那耀眼明亮的模樣出現在眼前時,助理長的臉上瞬間流露出得救的表情。左右開弓,忙不迭地跑過去迎接,“哎喲我的方大小姐,您可算是來了!”
相較於助理長的匆忙着急,方沁悠閒許多,慢悠悠地邁着步子,聽着高跟鞋清脆的聲音,邁出電梯,優雅地轉到另一臺電梯邊上,朝助理長笑道,“這麼急,還不快帶我上去?”
要說她今天爲什麼故意拖這麼長時間,也實在是心情被破壞得太嚴重,不想那麼早見到男人,尤其是容易引起她火爆脾氣的男人。
女人嘛,就是要對自己好點兒,完全沒必要死氣白賴求男人的疼愛。
方沁的內心獨白悉數融入那意味不明卻燦爛魅惑的笑容裡,看得助理長後脊樑陣陣冷汗。刷卡進入電梯後,他全程靠近樓層鍵,背對着電梯牆,那防備的姿態,好似害怕方沁站在她身後放冷箭一般。
看出助理長的不對勁,方沁笑笑不說話。經過檢測室,披上醫院準備的衣裳進入病房時,程少華半躺在傾斜四十度的病牀上,手中翻閱着一沓報紙。旁邊的橘光燈光線柔和,打在他臉上,倒
顯得格外平靜。
褪去尖銳外套的男人,看起來還是很賞心悅目。
“喲,程家大少醒了?”方沁調侃一句,這才慢悠悠地走進去。
程少華放下報紙,目光一下子轉移到方沁身上,瞪着她,說道,“你遲到了。”
方沁輕笑,在病牀邊的靠椅坐下,悠閒地翹起二郎腿,迴應,“作爲紳士,是不會介意美女的遲到。看來程家大少還是不夠大氣啊。”
然而程少華卻不接她的調侃,嚴肅地問,“你找到飄飄了,是麼?”
程少華的話,引起助理長的強烈反應,一時忘記身份,竟衝到方沁面前,重複問道,“方小姐,你找到柳小姐了?”
“找到了又怎麼樣,沒找到又怎麼樣?”看助理長這麼着急,方沁越發放慢說話的語速。
“方小姐,您真的找到了?”
方沁輕笑,餘光瞥向鎮定自若的程少華,心裡暗道,還真是坐得住。連助理長都激動地快跳起來,他竟然還能穩如泰山。既然這樣,她也不急。
臉上的笑容慢慢拉大,方沁擡起手揉着脖子,做出疲累的樣子,望向窗外漆黑的天幕,將話含在嘴裡,就是不說。
“哎呀,方小姐,您倒是應一聲啊!說一半不說一半急死人了!”
“你下去。”就在助理長不停催促方沁時,程少華忽然開口,命令助理長離開。
這忽如其來的命令,不僅助理長沒有反應過來,連方沁都一頭霧水。看向臉色堅定的程少華,她莫名有種不祥的預兆。眼看着助理長走出去,她下意識起身轉到靠椅背後站着,和程少華保持安全距離。裝模作樣地問道,“那啥,早上氣得你病發,這會兒情況怎麼樣?”
“好得很。”
“是嘛?那就好。”點點頭,方沁腳下的步子已經開始往外挪。
“你再動一步,便是謀殺程氏集團大公子,你認爲方家承不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什麼?”過了一會兒,方沁才後知後覺,明白程少華話裡的潛臺詞,嗤笑不已,“哎,我說程大少爺,你是流氓還是無賴啊?這種昧良心的事兒你也幹得出來!”
程少華沒有接方沁斥責嘲諷的話,將手中的報紙翻轉攤到方沁面前。
方沁瞥了一眼,看見版面的大標題,唏噓不已。程少華從出事到住院,前後不超過一天,媒體的人竟然就聞到了味兒,逮着機會開始大肆報道程少華旗下幾家公司的弊病。光是從那居心不軌的配圖就看得出來,這次是真的有人在整程少華。
“你給我看這個幹嗎?雖然我現在很閒,可沒工夫給你應付這些事。”
“我的工作不必假手於人。給你看,是想讓你明白,現在的我,腹背受敵,同樣,我栽在誰手裡,倒黴的就會是那個人。倘若傳言出去,是方氏集團設計整我,你想想,媒體會做什麼事?”
方沁一開始沒懂程少華的意思,轉了個彎,恍然大悟之餘卻是無比生氣。
“程少華,你有事衝我來!如果你敢動方家的人,我也不怕和你玉石俱焚!”
比起方沁,程少華更加沉的住氣,他看向方沁,平靜地說道,“我不想和你玉石俱焚,只想知道,飄飄在哪兒。”
要說程少華現在,對方沁是相當地客氣。說的話也挑不出來一點刺兒,可聽在耳朵裡,就是很不舒服。合着他拿整個方家爲威脅,就是爲了比她就範,說出柳飄飄的下落。心裡的不平衡,讓方沁一點也不舒坦,或者說,不願意對程少華說出自己知道的信息。
轉念一想,也的確不能說。要是讓這個醋罈子知道柳飄飄被許立峰送到江奇霖那兒去,不知道會掀起多大的風浪。
“比起飄飄現在的下落,我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了解,你回答之後,我才能確定,能不能告訴你她在哪兒。”
認真考量後,方沁對程少華說了這番話。
後者聽了,直直地盯着她,緊繃的臉漸漸緩和下來,雙脣卻依然抿着。
“她還好嗎?”
聽到程少華八竿子打不着的問話,方沁心懷疑慮,“你難道沒聽懂我剛纔說的話?”
程少華將目光轉向落地窗外漆黑的天幕,說道,“我只想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找到了她。”
“不想見她?”方沁謹慎地問出口,等待着程少華的回答。他現在的模樣,有些虛妄。不知道想了些什麼,但的確,他沒有回答。
這樣反常的表現,讓方沁聯想到看到過的錄像。在程少華和柳飄飄交鋒的時候,二人有過短暫的對峙,在那時候,說過話。攝像頭沒有記錄下來,也看不清脣語,所以無法準確判斷二人說了什麼。
“離開我,她會過得更好。”
良久之後,方沁聽到程少華喃喃自語般說出這句話。那雙鷹眸,閃爍着淚光。
這是她認真觀察後,確定的。程少華的心在疼,可是不得不說出這樣的話。這種欲生欲死的滋味兒,方沁感同身受。一下子也收斂了周身的鋒芒,落寞地坐下來。
兩個人靜靜地坐着,誰也不說話。
到了晚間,護士敲門進來,給程少華換了藥水,通知方沁到時間該離開。
她緩慢站起身,心情無端變得沉重。不管那晚發生了什麼,程少華作出這個決定,都是花費了絕大的決心,堪比斷腕之痛。
走出病房,助理長焦急地迎上來,探頭看了看程少華,又收回腦袋,追着方沁離開的方向,走出病區,脫掉罩衣,他連忙追上去,見方沁的心情也不如一開始來時那麼雀躍,心裡更加焦急。
“方小姐,您和老闆聊的怎麼樣?柳小姐她現在怎麼樣了?”
方沁瞥眼助理長,沉默不語,換了電梯,臨到電梯抵達時,她才悠悠看向一路焦急的助理長,說道,“比起柳飄飄,你更應該關心一下你們的公司運作,還有你的妻女。”
電梯門開,方沁提腳走了出去。
“方小姐?”助理長連忙追出去,卻被臨時衝過來的人羣擠開。等到好不容易出了醫院大門,方沁已經開車離開。
尋思着方沁提醒的話,助理長丈二摸不着頭腦,難道他們都不關心柳飄飄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