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據江奇霖對柳飄飄父親的描述,方沁一直認爲那是個地痞無賴一樣的人,無論如何都不能和眼前這個看起來鄙陋卻無時無刻不在牽掛着女兒安危的中年男人聯繫起來。
“你這麼說,是有什麼發現?”
“是……是……那天,飄兒正準備和我離開杭城,結果剛走到車站,她就被幾個男人抓走了。我追上去,結果被他們打昏過去。醒來的時候就在荒郊野外。我好不容易找回來的!”
“那你怎麼知道來找程先生?”此時的方沁,保持着極其詭異的冷靜,像是一個旁觀者。之前因爲受到照片而產生的恐懼,早就看不到了。
“我……我早前就知道飄兒在這裡上班,也知道這個程先生對她好……”
程少華沒想到,自己在找人調查張勇的時候,他竟然也在調查自己。
“即便如此,你爲什麼過了這麼多天,纔到這裡來求救?”
“我……我……”
張勇想說什麼,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一臉慌張的模樣,好似要在方沁毒辣的目光注視下現出原形。
“飄飄怕黑的事兒,是你告訴那些人的吧?”
方沁一語驚人,不僅程少華錯愕,連王弟都驚訝萬分。而張勇,在那一刻,竟然臉色煞白。
在那一刻,方沁差不多理清了整件事,也意外地發現,從一開始到現在,他們都在被人牽着鼻子走。那些人最後的目標,是程少華。
但是是誰,敢這麼篤定,程少華會中計?
因爲一個柳飄飄就中計?
越往深處想,方沁越覺得背脊發涼,望向張勇的目光也越發毒辣。這是怎樣的一個父親,纔會將自己的女兒送入虎口,不顧生死?又是怎樣的一個人,纔會這麼厚顏無恥地打着慈父一般的招牌,在人前賣弄?
“飄飄是不是在東城新區?”
當方沁說出這句話時,張勇雙腿立馬癱軟。明眼人一下子就能夠看出來。而程少華在那一刻險些就衝了出去,好在被方沁示意王弟搶先一步拉住。
“程少華,現在我們不能急,這件事要從長計議!”
說這話時,方沁餘光盯向了張勇。
助理長是個眼尖的,當即明白了方沁的意思,讓跟上來的兩個保安立馬將張勇挾持住。一行人離開公司,坐着程少華的車子到了南城的一處私宅。
在王弟看守,保證張勇無法逃脫的情況下,方沁和程少華進了書房。
“這件事你怎麼想?”
如果不是因爲柳飄飄,恐怕方沁和程少華這輩子都不可能心平氣和地待在一間屋子裡。而此時,這些問題,兩個人並不在意。當務之急,是理清楚這件事。
按照之前方沁的提點,程少華在腦海裡也漸漸勾勒出了一條線,但即便如此,一到關鍵的地方,就怎麼也想不通。
“除了程家那幾個人,誰會這麼整你,你不知道?”
程少華依然沉默,他在腦海裡無數遍地過掉所認識的人,卻找不到一個對他有如此仇恨,
並且選擇以柳飄飄爲突破口的人。
“如果目標是我,爲什麼不直接找上我,而是要發給王弟?”
這一點,是程少華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事。這也不怪他,他的性子便是直來直去,想要什麼不想要什麼,通常表達得清清楚楚。一如當初,一想通自己對柳飄飄的感情,就義無反顧和方沁退了婚約。
這一點,方沁也不知道該不該誇他耿直。
“這大概就是爲了迷惑人心。”
“如果只是單純的迷惑人心,那對方怎麼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傳到我的耳朵裡?”
方沁搖頭,“對方不確定。如果他們確定,今天就不會派張勇過來。正因爲派了張勇過來,他們才保證,你完全得知了這件事。”
“你的意思是,劫匪害怕你們拿到照片後,關心則亂,忘了通知我,今夜獨自前往工地?”
“十有八九。”
程少華沉默着,心裡不停地阻止方沁說的話,始終不能夠信服。如果說劫匪的目標是他,那麼目的何在,要他的錢還是他的命?
“飄飄現在很可能就在東城新區的工地裡,現在是三點二十一分,距離晚上十一點還有七個半小時。你有沒有辦法查到她的具體位置?”
在程少華沉思的時候,方沁總結性地問了他一句。
程少華低頭看向手間的腕錶,正如方沁所說,只剩下七個多小時,準確地說,還剩下七小時三十八分。
東城新區是幾年前杭城就預計要開發的新區。在去年剛剛完成舊城拆遷。一棟棟老舊的建築被夷爲平地,再被高大的臨時牆體隔絕開。偌大的新區,如今多漫布黃沙。除了工程項目的工作人員,幾乎沒有人願意進去。
程家產業最早的創始人,其實遊走於黑白兩道之間。只因爲去世的那位對大勢發展有準確的判斷,所以程家比起其餘的家族更早起步,也更早從泥腿子搖身一變爲帝都富豪。當一代接一代的傳承下來後,程家在帝都早已根深蒂固,成爲首屈一指的豪門家族。
而除了明面上的生意之外,程家的掌門人也必須學會跟黑白兩道打交道。能夠做到遊刃有餘,對生意和事業的發展都有不可忽視的好處。而程家的人來到杭城,最開始便和杭城那一部分不受管制的所謂道上的人有過接觸,建立起微妙的利益關係。
程少華雖然不會自己出面和那些人交往,但在必要的時候,依然可以利用程家人的身份,與之做出交易。
在杭城的地界,既然這些人選擇了黑暗的手法來解決事情,那麼程少華認爲,黑吃黑,纔是最對得起他們的方法。只要查出來對方是什麼人,找到他的敵人,然後便可坐山觀虎鬥,坐收魚翁利。
時間雖然緊急了一些,但好在還有些時日。
思及於此,程少華從手機裡找到了一個不常用的號碼,撥通之後,走出玻璃門,站在陽臺上。
見到程少華如此從容,方沁大抵能夠猜到他已經開始聯繫能夠解決事情的人,便識趣地沒有跟上去。程少華這個電話打
得有些長,在書房裡站着也是站着,索性給了他一個眼神,方沁便到了外面。
現在的王弟經歷過一些事後,性子已經沉穩許多。看在張勇是柳飄飄的親爹份上,她只是簡單地收拾了他一下,雖然嗷嗷叫疼不止,但每一下都沒打在要害上。見方沁出來,王弟揍完最後一拳果斷收手。
方沁見狀,蔑了一眼張勇,便轉而看向王弟,問,“怎麼樣?”
“問清楚了,飄飄之所以會留下紙條離開,都是因爲這個人。”
像張勇這樣畜生不如的男人,王弟都不願意稱呼他的名字。看向他的眼神裡也充滿了蔑視和不屑。
“怎麼說。”
王弟朝張勇啐了一口,拉着方沁到了臨窗的地方,壓抑着心中的怒火,說,“他剛從監獄裡假釋出來,輾轉找到飄飄家裡人,威脅她後爹的媽,後來拿到了飄飄的電話。之後,他就以她母親和後爹家人的安全爲威脅,不停地像飄飄索要錢財。因爲整天去找小姐,身上的錢不夠,就跑到了杭城來。威脅飄飄,如果不給他足夠的錢,就要找我們麻煩。飄飄爲了保護我們,就暗地裡給她錢。後來,好像是他看到了程少華,問了句是不是她的男朋友,之後飄飄就說要和他一起離開……”
在王弟說這番話的時候,方沁的腦海裡演繹着飄飄在面臨這些情況時的反應。從許立峰那裡得來的消息很明顯,飄飄對這個殺人犯父親有着根深蒂固的恐懼。童年的陰影始終籠罩着她,哪怕時過境遷,她也依然覺得那是一個惡魔一樣的存在。
所以當張勇再次出現在她生活中的時候,她開始慌亂,害怕,唯恐這個沒良心的人會傷害到身邊的人。
她幾乎能夠想象到,那時候的柳飄飄有多麼的絕望。
即便是如此,柳飄飄卻選擇了獨自一人面對。這樣的勇氣帶着悲涼的決絕。
再轉頭望向被揍的鼻青臉腫的張勇,方沁隱隱有一個猜測,也許在離開家的那天起,柳飄飄就做了一個極端的決定。
她沒想着再活着回到誰身邊……
陡然,方沁心口猛地跳了幾下。與此同時,王弟的手機傳來短信鈴聲。二人當即警覺起來。
摸出手機時,王弟的手止不住發抖,唯恐又看到什麼不好的消息。這一次的發件人又是一串陌生號碼。內容不再是一張照片,而是一段視頻。
“看……看嗎?”
王弟盯着視頻中間的三角鍵,頗有些不忍按下去。
方沁眉目一凝,還沒來得及說話,身後就傳來一道鏗鏘有力的男聲,“給我。”
這聲音來的太突然,嚇得二人當即聳肩。轉過了頭才發現,程少華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後。一隻骨骼分明的手伸在眼前,饒是方沁,也從腳底到頭頂感覺到強烈的壓迫感。即便不看程少華此時的表情,心裡也忍不住發怵。用不着方沁提醒,王弟已經很沒出息地將手機遞到程少華手中。
然而程少華在觸及手機屏幕的下一瞬,便轉身朝書房走去。王弟見此本想叫住他,卻被方沁制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