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城,一個雅緻的小院裡,葛凱武不顧炎熱,正和手裡的膠泥較勁。
緒祥站在書房窗邊,看着院裡滿身是汗的葛凱武,自己聽着手下稟報:
“主子,葛家大太夫人被她那瘸兒子從自家水缸裡撈出後,整天大哭大笑,只喊着報應,再不會說其他的話。”
“嗯,賞。”
另一名手下稟報:“吳將軍已經上書朝廷,這事很快會有反應。”
“嗯。”
“主子,賀六傳來消息,一切已經佈置停當。”
“嗯,”
“主子,林管家傳來話,六小姐提出了乘馬車定則。”
“嗯?”
……
“主子,那家主人講,主子要的書籍已有人定了,恐怕不能出讓。”
“嗯,備馬,我親自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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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老爺最近很煩躁,被變成廢人的這個兒子最不成器,不務正業,惹是生非,可偏偏他又是兒子裡最聰明的一個,不時給他出的主意,幾乎每次都讓他大有收益,因此他才讓這個兒子接觸密坊,那纔是第一天帶他來密坊,就出了這種事。
他很不想再管這個兒子,可是,已經鬧哄哄尋找了這些日子,造了大聲勢,半途而廢的話更丟臉,別人以爲他上官家怕了誰呢,真是騎虎難下。
是密坊守衛想起,少爺那天從密坊出去後,順着山脈一直走,後來去了哪裡就不知道了。
上官老爺派人順着兒子當時出去的路途一路摸索,竟真有人摸到了葛家小山。
小山兩邊都住有人家,看似都是農莊。以前卻不曾見過。
山上有人走動,像是莊戶人在撿拾枯枝,也有小孩子採摘幹野果。
探路的人上前問山兩邊是誰家的農莊,莊主又是誰。
得到的回答是,一邊是葛家莊,莊主叫葛天俞,另一邊是林莊。不知道莊主是誰。
探路的人還要問。被問的人已不耐煩,自管走開忙活自己的事。
來人不敢下山進莊打探,要是自家少爺真是這兩個莊子的人打的。自己下去打聽,豈不是打草驚蛇,還是先稟報老爺爲好。
葛天俞這個名字上官老爺聽說過,葛天俞在鎮上開了一家成衣行。裡賣的針織衫是別家沒有的,就是一般的衣服。也比別家做的精細。
上官家的成衣鋪原本是鎮上最大的,葛天俞一來,上官家的成衣鋪被搶了一大半生意。
鎮上原來有兩家糧鋪,一家是上官家的。另外一家已被上官家擠得幹不下去了。
兩年前,另一家糧鋪換了掌櫃的,說是東家是葛天俞。鋪子生意越做越大,旁邊還開了一個飯店。飯菜也是本鎮人沒見識過的,又搶了上官家的飯店生意。
上官老爺氣悶,這葛天俞簡直是故意來和他作對的,小小一個白水鎮,自家也就開了這三家鋪子,三家鋪子都被葛天俞搶了生意。
上官老爺曾派人去葛家鋪子鬧過,去的人連葛傢伙計都打不過,還沒動手就被扔了出來。
隨後就有縣衙的人來勸說,葛天俞後臺不好惹,兩虎相鬥,必兩敗俱傷,上官老爺想問仔細些,來人卻說他只是傳話的,並不知道底細。
聽打探的人描述的山上情景,上官老爺越想越覺得和兩個家丁描述的像,再次派出心腹去打探,看此葛天俞可是彼葛天俞。
很快,心腹來報,葛家成衣行的東家葛天俞住在葛家莊,莊子離這裡很遠。
心腹還帶回消息,葛家成衣行已缺貨,葛天俞已很久沒來鎮上。
上官老爺一陣冷笑,看來,打傷兒子的就是葛家莊人無疑,他葛天俞竟然害怕上官家,成衣行缺貨,他自己不敢來鎮上,連手下都沒派來鎮上,可見是怕上官家跟蹤找到他老窩。
說什麼葛天俞的後臺不好惹,看來縣衙裡的人也是怕麻煩,等自己滅了葛家莊,再找到縣衙裡去算賬。
他上官傢什麼時候受過委屈,既然找到葛家老窩,上官老爺自然要好好泄憤。
仔細想想,上官老爺從沒見過或聽人說過葛家女眷在鎮上出現,可見是一直藏在莊子裡。
聽兩家丁說,那天見的幾個女眷長得都很美,肯定是葛天俞捨不得女眷在人前露面。
敢惹我上官家,這次就讓你葛天俞後悔生在這世上,讓你眼睜睜看自家女眷受辱。
上官老爺下令多半家丁跟着報信的人趕往葛家莊,並派人去密坊中抽調守衛。
他自家養的家丁也有身手強悍的,可畢竟是少數,葛家鋪子連夥計都身手不凡,更何況是葛家莊守莊的人,上官老爺有自知之明,只靠家丁恐怕根本沒多大用處。
密坊守衛並不是他上官家的人,守衛頭領可以不聽從上官老爺指令,前些日子幫忙找人是爲人情,現在要動真格的,竟然還要自己的人馬出頭,守衛頭領感覺不妥。
來傳話的人威脅:“你要是惹怒了我家老爺,我家老爺在你家主子跟前說你玩忽職守,看到時死的是誰。”
守衛頭領猶豫:主子最在意的就是密坊,要是上官老爺真那麼說,他也能在主子面前辯駁,可是,人生一張嘴,心內一疑鬼,主子一旦起了疑心,他的也是性命堪憂。
思慮片刻,守衛頭領派出了小隊人馬。
既然已肯定是去葛家莊鬧事,上官家倒是有人知道路。
因當初葛家搶了上官家不少生意,上官老爺想要報復,特意派人跟蹤過葛家馬車,從鎮上出發的家丁由這條路而去,密坊守衛仍順着山脈而行,所謂兵分兩路,兩面夾擊。
佈置好一切,上官老爺安坐家中。腦補着葛家看到自家大隊人馬時的情景,嚇都能把葛家人嚇死。
據以往跟蹤的人稟報,葛家莊只是一個新開的莊子,周邊連圍牆都沒有,自家兵強馬壯,又有密坊守衛助陣,收拾一個小小葛家莊。豈不是手到擒來。還能順勢將葛家莊據爲己有。
上官家的家丁騎着馬快到葛家莊時,遠遠望見成片的田地裡,幹活的人卻並不多。居民住房也很稀散,也就沒把葛家莊放在眼裡。
一聲聲興奮的叫聲,從家丁們嘴裡發出,很久沒能注意暢意而爲了。
眼見着就要接近莊稼地。家丁們還沒能呼喊盡興,一聲聲歡叫就成了慘叫。胯下馬突然前傾,家丁們一個個從馬背上飛了出去。
幸運的只是滾進旁邊野草從中,最慘的是被驚慌的馬匹踩踏,非死即傷。
似乎從地裡長出來一樣。面前忽然多了一大羣人,還有人叫喊:“小心不要傷了馬匹。”
家丁們還沒弄清怎麼回事,一個個已像螞蚱一樣。兩手被反剪綁着,用一根繩子串起。
有人不服。叫嚷:“你們好大的膽子,我們可是上官家的人,小心你們的狗命。”
“啪,”一巴掌扇在叫嚷的人臉上,扇人者罵道:“孃的,打的就是上官家的人,要不是你上官家,老子能這麼久不能去鎮上。”
這一開頭,衆人紛紛開始泄憤,嘴裡罵着,手腳也不閒着,大多都是葛家莊的村民,把這段時間的憋悶,紛紛傾倒在家丁們身上。
上官家的家丁平時橫慣了,哪裡受過這氣,有那不識眼色的,張口就回罵,腿腳沒受傷的還對踢回去,人羣頓時亂成一片。
“隊長,您看這馬怎麼處理。”
“先檢查一遍,能用的和不能用的分開,待會兒稟報周將軍處置。孃的,一個平民而已,養的馬隊竟比老子的馬隊還好,看老子不整死他。”
對話的人,穿着打扮和村民沒兩樣,從說話語氣和氣勢上看得出是軍人。
再說順着山脈來葛家莊的密坊守衛,路過一片密林,忽然從四面八方射來利箭,所有利箭都直穿脖頸,很快就沒人是站着的。
而後瞬間從四處走出一羣人,扒下密坊守衛的衣服,給每個密坊守衛補上一刀,隱藏起屍首,換上扒下來的衣服,沿密坊守衛來時的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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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十越來越看不懂葛家六小姐,按說,一個八歲的女孩子,又生在富貴人家,聽到今天會有歹徒來襲,本應該表現出恐懼,最起碼應該會不知所措,可這位六小姐,竟還有興致給自己畫像,自己可是奉命保護葛家女眷的。
終於,賀十還是問出了口:“六小姐,你不怕嗎?”
“怕,怎麼不怕。”葛凱琳擡頭看看賀十,低頭接着畫。
“可奴婢怎麼沒看出小姐有哪裡害怕?”
“呵呵,難不成你想看見我哭鬧,就是我哭鬧,要發生的事就能沒有了?”
賀十不再言語。
怪不得自家一向冷酷的七少爺對這位小姐格外在意,看來這位小姐也不一般,跟當年的八小姐很像,遇事不慌,堅忍。
葛凱琳再次擡頭看時,問賀十:“你像我這麼大時,遇到這種事會慌嗎?”
賀十答道:“奴婢五歲時賣身,像六小姐這麼大時正在山裡受訓,沒遇過這種事。”
“哦?”葛凱琳頓筆,好奇道:“在山中受訓苦嗎?”
“苦,和我一起被採買的孩子有四十個,最後只留下三個。”
“其他三十七個哪裡去了。”
“不知道。”
“哦,對不起,不該問你這麼機密的事。”
葛凱琳有些後悔不該問起這個,接着畫。
聽賀六賀十的名字就跟個編號一樣,從小被賣,身不由自。
“今天之後,奴婢和賀六就是葛家奴才,六小姐只管問,奴婢只要曉得的必定有問必答。”
“你做暗衛時,每天都要當差嗎?”
“不是,做半年,修養半年,七少爺給的月銀豐厚,足夠養活家人。”
“你成親了嗎,家裡還有什麼人。”
“暗衛不能成親,家裡還有父母兄弟,靠奴婢的月銀過得富足。。”
“我家可沒有你家少爺給的月銀多,還得天天當差,這你也願意?”
“能過上正常人的日子是每個暗衛的夢想,就是沒有月銀奴婢也願意。”
“只要你不嫌日子過得平淡無味就行。”
兩人邊聊邊畫,葛凱琳心嘆,真不愧是暗衛出身,這都半天了,賀十除嘴巴要說話外,身子是紋絲未動,連表情都沒任何變化,要讓一般人,早叫嚷着要休息幾回了。
這時,院裡響起葛天俞興奮地聲音:“夫人,夫人,你快來看是誰來了。”
葛凱琳擱下筆就往外跑,
身後,賀十閉眼長舒一口氣,她終於可得以脫離暗衛,做一個平平常常的僕人。
站在葛天俞身邊的人一身戎裝,身高近兩米,皮膚黝黑,站在那裡黑鐵塔一樣。
葛凱琳驚呼:“大表哥?”
周若發低頭看,小小的女孩,面貌和三姨夫酷似,卻一時想不起是誰。
葛天俞趕忙解釋:“這就是凱琳,你走時她還不滿兩歲,長了滿臉血瘤,如今她差幾天就滿九歲了,臉上的血瘤也全消了。”
周若發嘿嘿嘿傻笑幾聲,搓着手問:“你就是凱琳?你怎麼認得我。”
兩歲不到的女孩,過了六年多竟還認得出人,何況自己在軍中六年變化也不小。
“我天生聰慧,記性好,你不記得了麼?”
“噗——,”門外軍士一個沒忍住,噴笑出聲。
接到自家將軍眼神警告,趕緊噤聲,只是那肩膀一抖一抖,任誰也看得出憋得辛苦。
在軍隊裡,可以說沒有臉皮薄的,就是以前老實憨厚的周若發,六年下來,臉皮也已練成銅牆鐵壁,可是突然對上自家小表妹,周若發卻是倍感窘迫,不知該怎麼接話。
“若發快進屋,凱琳最調皮,不要理她。”吳麗梅隨後迎了出來。
“嘿嘿嘿,三姨一向可好,外甥來看您了。”周若發暗吐一口氣,大步朝屋裡走去。
三姨再不給自己解圍,自己還真不知怎麼應對這小表妹。
衝朝自己擠眼發笑的爹爹吐吐舌頭,葛凱琳跟在爹爹身後進屋。
今時的周若發已不同往日,已是有不少軍功在身。
絆倒上官家馬匹就是周若發命部下設的陣,山上密林中射利箭,阻擋上官家密坊守衛的,也是周若發的部下,周若發坐鎮總指揮,一場暗戰已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