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7章 決戰前一刻
厚重的歷史翻到了大漢八年四月的第一頁,忽必烈集中蒙古帝國所有能集中的精銳:漠北各大營駐軍、嶺北諸王、四大汗國,合計八十萬大軍分三路南下,意圖一舉消滅國勢方張的大漢帝國。
楚風飛檄全國總動員,後方所有民用工業轉產軍工,鋼鐵廠鑄犁爲劍,紡織廠停下民用服裝趕製軍服,食品廠開足馬力生產軍用罐頭……一切經濟活動轉到爲漢軍這部戰爭機器服務的中心上。
省、州、縣、鄉各級『政府』機構徵兵入各地訓練營後集中開赴二線爲補充預備隊,同時征夫徵糧調運前線,長城沿線飛馬傳檄堅壁清野,兵民或入堅城固守,或入深山躲避。
遼東。
各部族的牧民百姓,扶老攜幼退守東寧府、錦州、大寧、高州,填埋水井,拆毀氈房,用勒勒車運走酥油、黃餅、羊『毛』和一切有用的東西,哪怕一顆麥子、一粒鹽巴、一滴水都不給敵人留下!
“這,這是漢人的城市啊!”遼東雖久爲乃顏汗佔據,瀋陽、錦州、遼陽各地城市居民仍以漢人爲主,各部族牧民常年遊牧於草原之上,外敵來犯也是遊走避讓,並無守城之事,此次接天可汗楚風檄文入城堅守,不少人還是平生第一次踏足城市之中呢!
闊別熟悉的草原牧場,人人心頭都有點忐忑:陌生的居民,陌生的城市,會怎樣對待我們這羣託庇於屋檐下的客人?
噴香的米酒,熱騰騰的鹹魚湯,城市早已做好了接待準備,大漢帝國的官員們笑盈盈的打消了牧民的顧慮:“來吧,大漢的城市屬於我們,也屬於你們。遼東諸部的兒郎在漢軍中浴血奮戰,他們留在草原牧場上的老弱『婦』孺,大漢定要照顧妥帖!”
黃土高坡。
一戶農家的女主人正在發愁:“柱子哥,這些罈罈罐罐可帶不走啊!”
黃土高坡的地形支離破碎、溝壑交錯,生活極其不易,這一家子的東西,無論水罐罐還是雞籠籠,在女主人眼中都是珍貴的東西,哪一件她都捨不得;可退往山裡的一路上,不是塬就是墚,不是墚就是峁(塬、墚、峁均爲黃土高原被降雨沖刷形成的破碎地形),上坡下坡不停歇,就算有個雞公車兒,咋個裝得下、弄得走這許多東西嘛!
女人不禁抱怨起來:“這好日子才過了兩三個月,大漢就又折騰咱,和蒙古人開仗,還不是俺們老百姓遭殃……”
“放屁!”出遠門前,男人把硬邦邦的鞋底在門檻上磕得撲撲響,傾倒着鑽進鞋裡的沙粒、黃土,他頭也不擡,悶聲悶氣的道:“婆娘甭瞎說,朝廷讓咱們進山,還不是爲了咱老百姓好,難道你不怕被韃子擄了去?這嘛時候了,你還記掛着罈罈罐罐,莫不是等着韃子兵把刀抹脖子上,才消停了?!”
女人想想韃子兵的可怕,頓時打了個寒噤,前村的花花、後寨的六丫,那都是當年沒跑得及,死在韃子兵手裡的!待韃子走了,鄉親們回來,只見屍身光光的倒在村口,渾身上下佈滿了青紫的傷痕……
“走,快走!”女人催着男人快些離開,現在只有山裡才保險了。
依依不捨的離開家園,女人長嘆了口氣:“唉這躲韃子的日子,要等到啥時候纔是個頭啊!”
“快了,快了。”男人瞧了瞧女人略微有些隆起的肚皮,暗暗下定了決心:爲了女人,爲了女人肚裡的孩兒,照顧小傢伙生下來,就立馬投漢軍,揍韃子!
大都南城。
劉老爹和張大娘收拾家當,裝了輛太平車兒,小孫孫坐車上,老兩口前頭拉,兒媳『婦』後面推。
當年忽必烈建大都,南城是漢民百姓居住的地方,街道狹窄房屋破舊且不說,連城防都基本上沒有設置,和城牆高厚、巍峨壯麗的北城相比,簡直就是天上地下!
即將到來的大戰,按朝廷要求堅壁清野,所有百姓退入北城堅守,這不,劉老爹一家人就用太平車兒推着家當往北城去呢!
剛交四月天,華北平原上空的太陽還只是溫溫熱,兒媳『婦』禾姑的臉龐卻紅得像熟透了的山東大蘋果,額頭、兩鬢汗水漣漣。
大都地形平坦、街道平整,照說太平車兒推着該不怎麼費力,可劉老爹的豆腐腦攤、張大娘的小麪攤,全副家當都在車兒上,連磨豆漿的石磨子都捨不得丟下,這得多重啊!
老人家最是敝帚自珍,石磨子是他用了幾十年的老夥計,想着大都南北城就這麼幾裡平路,再累也有限,便裝到了車兒上,哪曉得這太平車兒裝了不下千斤,雖說平路,哪裡推得動?
還沒走幾步,一家四口就累得氣喘吁吁,本來坐車上的小孫孫甚是懂事,也下車幫着推起來,但車兒只減了小孩子幾十斤的體重,下車推動的力量也沒超過二十斤,走了半里路,漸漸又推不動了。
這家就剩下了兩個老人、一個弱女子、一個小孩,加起來還趕不上兩個壯勞力,要推千斤的車兒,再是平路也難呵!
此時街上逃往北城的百姓忙忙『亂』『亂』,軍隊也忙着加固城防,兵荒馬『亂』中,竟沒人注意到這家人的困窘……
眼見公公婆婆兩顆花白的腦袋在前面一起一伏的用力,禾姑心裡面別提多難受了,這要是孩兒他爹沒被放羊羔兒息的『色』目人『逼』死,多個壯勞力,哪兒會這樣爲難?
幾次三番想勸公爹放棄這許多呆笨重物,想起公爹把石磨子放上車兒的不捨,又開不了口,她只好努力的推動車兒,可柔弱的肩膀擔不起太大的重量,咬碎了銀牙,車兒前進的速度仍比蝸牛還要慢上三分。
天吶,這樣推下去什麼時候是個盡頭?長期營養不良讓禾姑的身體十分虛弱,她的眼前已有黑影浮動,開始頭暈眼花了。
忽然,車兒好像輕了許多,恍惚間身邊多了個人影子,正在幫着推車呢!
禾姑睜開眼一瞧,頓時喜上心來,不是寶兒他爹還是誰呢?她一把抓住了丈夫的肩膀,生怕一眨眼他又消失不見。
“爹爹,爹爹回來了!”寶兒興高采烈的叫起來。
“我、我……”姜良材尷尬的撓了撓腦袋,身邊的劉國泰捂着嘴巴呵呵直樂。
血戰淮揚連連長姜良材在淮南鄉下接到全國總動員的傳檄,立馬和戰友劉國泰從揚州乘船經京杭大運河北上,一帆就到了通州,下船趕回大都城中駐地,半道上就見了一家百姓堅難的推着車兒,上去幫忙推車吧,女子抓住他肩膀,才發現是入城式上突然出現,抱着自己叫爹爹的孩子和他的母親。
“我想,你們認錯了吧?”姜良材尷尬的看了看禾姑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掙扎也不是,不掙扎也不是。
聽到和丈夫迥異的淮揚口音,禾姑才愣怔着鬆開手,『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定睛細看,果然不是丈夫,卻是入城式上見到的那位漢軍官長。
秀麗的禾姑,立馬像觸電似的縮回了雙手,臉上登時飛起兩團紅雲,本因勞動而發紅的臉蛋,這下子更是從雙頰一直紅到了耳朵根上,紅得能滴下水來。
饒是姜良材赤膽忠心的男子漢,見了這般情景也不由得心頭一『蕩』。
禾姑被『色』目人抓走,數年沒有見過丈夫,寶兒年幼亦會認錯,劉老爹卻是親手把被『色』目富商打死的兒子埋在郊外的『亂』葬崗子裡,便是老眼昏花,他也斷斷不會錯認兒子,回頭見姜良材怔怔的看着兒媳『婦』,一向乖巧聽話的兒媳『婦』竟然滿臉通紅,像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
“好賊子,光天百日的調戲民女麼?大漢真龍天子在位,朗朗乾坤,須不怕你逞兇!”劉老爹鬍子一翹一翹的,指着姜良材大罵。
姜良材一時倒不知該怎麼替自己辯護了,劉國泰促狹的捅了捅他腰眼,又朝禾姑努努嘴,更是讓戰鬥英雄哭笑不得。
“老劉啊,人家是幫你們推車,你兒媳『婦』錯認人啦!”有挑着擔子的旁人笑眯眯的幫腔,還停下來仔細打量兩下:“嘖嘖,這位軍官爺們,真個有七八分像老劉家兒子。”
謝天謝地,有人解了圍。姜良材趕緊把事情解釋了一通,劉老爹待要不信,小孫孫還牽着人家衣角叫爹爹呢!
姜良材和劉國泰堅持幫劉老爹一家推車到了大都北城,曾經的蒙元貴官府邸,早已成爲漢軍營地和安置入城百姓的避難所。
做事全始全終,待劉老爹全家人安頓下來,姜良材二人才告辭離去,儘快歸隊準備戰鬥,但剛走了幾步,他們又被人叫住了。
禾姑雙手拎着衣角,臉似乎比推車時更加紅了,她吭吭哧哧半晌才擠出幾個字:“這、這位官爺,能、能不能留個姓名,自從上次城門口見了您,我家寶兒就整天哭着要爹爹,半夜裡總哭醒,您能不能、能不能……”
姜良材大手一揮,爽朗的笑道:“沒關係,我叫姜良材!待此戰結束,我便到你家,接寶兒出來玩!”
“那、那太好了,謝謝您!”禾姑像受驚的小鹿,飛快的逃走了,但她的眼睛裡有希望的光彩在閃動。
姜良材轉身向軍營走去,渾身充滿了力量,對即將到來的大戰,他有着必勝的信念,因爲他答應了禾姑,勝利之後就再一次去見寶兒。
允諾,給予人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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