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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曆十年徵永曆九年的錢糧,這放哪朝都是件稀罕的事,但聽有提前徵若干年後的,沒聽說有徵從前的。
周士相偏偏這樣做了,但他的目的並不是真的在香山來一次刮地皮,而是要借這個理由把那些隱藏人口全部挖出來。
廖瑞祥接手新會縣衙時,衙中六房的吏員大多沒有跑,反而聚在一起將縣裡的大小公文、核檔文案盡數保管好等侯新縣官接手。吏員們此舉也是常態,無論明官來還是清官來,都需要這些吏員協助,否則縣裡的公事官員們都是兩眼抹黑,什麼都不知道。有這些地頭蛇幫忙,新接任的官員可以很快將衙門運轉起來,而這些吏員也能夠繼續留任保住飯碗。正所謂賓主盡歡,何樂而不爲。
有前番在新會的短暫知縣生涯,更有曾爲某知縣師爺的經歷,廖瑞祥對於衙門吏員的道道也是熟知,奏稟周士相後將他們都留任了下來。
接手縣衙後的第一件事,廖瑞祥便是叫吏員們將香山黃冊從庫房中取出,然後按各坊都一一清查在冊丁口,最後報給周士相的數字是香山共有7600戶,總人丁49000人,其中丁口25800人。
這份黃冊是永曆七年,也就是順治十一年的時候香山縣造冊的,而順治三年紹武政權在廣州成立時,當年香山造冊的總人丁是126000餘,丁口53000人。
前後相隔八年,香山人口銳減一半。這還是得益於香山本就是人煙稠密之地,土地又極其肥沃。更有水鄉便利條件,與之相對的羅定、高州、廉州、肇慶等地卻是有很多縣只餘千把人口,很多鄉里都是渺無人煙。
兩萬多丁口按大明律都是要繳皇糧的。香山地冊統計的田畝數將近40餘萬頃,也就是說單純以帳面數字盤算。香山的成年丁口每人應該能種近20畝地。但事實是香山這400多萬畝土地大部分集中在地主手中,只有一半的田地掌握在普通百姓手中。而各鄉公所報上來的情況又顯示,當地百姓有近三分之一都是沒有自己土地,專以租種地主家土地爲生的佃戶。
土地是這個時代百姓的命根子,也是維持任何一個政權的根本所在。周士相精力有限,不可能學後世偉人般自己做個詳細的土地調查報告,所以他只能從這些帳面上的數字來計算自己每年能夠從香山得到的錢糧總數。結果算下來的結果是,按一年徵收兩次。一次夏糧,一次秋糧計,太平軍只能從香山農民手中得到10000多石的糧食,換算成斤數,則是100多萬斤。
猛一聽,100多萬斤糧食絕對是個天文數字,堆起來能上天。可攤到太平軍每個士兵頭上,一人只有100多斤糧食。100多斤糧食如何能養一個士兵一年,還不包括戰時額外的補給。士兵都不夠吃,更休提安置在各鄉的原後營老弱婦孺在夏糧收割前都要無償供應他們糧食以及糧種。
這麼多的土地。卻只能得這麼點糧食,糧食哪去了?單以土地來算,每年至少也要200多萬斤糧食纔對。
答案是糧食在那些地主士紳手中。他們掌握了香山大半的土地,在剝削佃戶的同時,他們一粒糧食都不用交給官府,因爲他們是有特權的士紳!
問題繞來繞去又繞到了地主士紳頭上,永樂、長寧等鄉已經不存在地主,所以當地的田地全部被當地鄉公所拿來分了,龍眼都也好些,鄉里的地主跑了一大半,只剩幾家在觀望形勢。其他鄉。情況很不好,在鄉舉人好幾十個。原先家中有做過官的更是多達上百家,這些家族一律稱之爲士紳家族。祖上有很多還是做過大官的。
廖瑞祥不同意拿這些地主士紳開刀,宋襄公也反對,周士相本就無意把名聲弄壞,所以他沒有殺人奪地的心思,然而他又必須要解決缺糧的問題,所以三人合計後,決定以溫和的形式從地主士紳手中把糧食摳出來。
徵糧是動作的藉口,清查隱藏人口則是逼士紳們就範的第一個手段,而免徭役等配套的政策則是吸引隱藏人口主動登記的誘餌。
所謂隱藏人口實際就是歷朝歷代的通弊,凡是有舉人身份的讀書人中了功名後都會得到一系列的政策優待,其中最主要的一條就是免賦稅。這個優待政策就使得很多農民因爲貪圖小利而將自己的田地投充到士紳名下避稅,久而久之,這些農民就成了士紳的佃戶或直接成爲黑戶,原本應作爲丁口登記入官府納糧名單的他們就此消失了,隨同一起消失的就是無數的土地。
與此同時,有了功名地名的讀書人做了官後,同樣也會在家鄉大肆購併土地,在任時可能吃相還好些,致仕後就變本加厲了。士紳土地不斷增加的同時,官府的稅入卻變得越來越少,這就解釋了爲什麼香山有40多萬頃的田地,可太平軍只能按冊徵收不到400萬斤的糧食。
不能小看士紳的貪婪,宋襄公說當年嘉靖朝的首輔徐階在其老家就吞併了二十多萬畝土地,香山的士紳雖沒出過徐階這等大人物,但做過尚書的有,侍郎的也有,知府、知縣就不計其數了。這些人沒一個不給自家置田產的,二百年下來,香山境內還能有一半土地屬於普通平民已經是相當難得了。
胡蘿蔔加大棒把士紳名下的黑戶挖出來,就是斷了這些士紳的根,沒有人替他們種地,他們的田產再多又能如何。爲了讓這一政策落實到實位,周士相又命各鄉駐軍以清查清軍奸細的名義入村細察,凡登記的都發給新的憑證,沒憑證的則一律抓到鄉公所看押起來。
突然開到村裡的太平軍嚇壞了那些還在觀望風色的黑戶們,也嚇壞了地主士紳們。七天內,香山縣的丁口就增加了9000多人。
把黑戶挖出來不讓他們再替士紳種地顯然不現實,太平軍不可能養着他們,所以接下來就是談判的事。
宋襄公代表周士相和地方上的士紳談判,最後達成的結果是地主藏下的黑戶都要登記造冊,並且都要按丁口繳納錢糧,但他們沒有自己的土地,所以官府允許他們繼續租住從前的土地,並從這些田產中收取應繳錢糧。這個土地自然就是屬於那些地主和士紳家族的,也就是變相的由地主和士紳們承擔了他們所隱下人口的稅糧。
這是個變相的士紳一體納糧制度,也是太平軍以高壓落實的一條政策。這個政策目前也只能在香山實行,因爲太平軍對香山有絕對的控制權,換在其他地方是想也不用想的。
另外,香山各鄉有田產達到200畝以上的地主和士紳自願向太平軍“輸捐”軍糧,數量按田畝數逐級遞加,最終共“輸捐”大米6550石。
迫於太平軍的強勢,香山境內的地主士紳只能嚥下這個苦果,但事情以後的變化卻讓他們更加憤怒。
爲了能夠獲得更多的青壯勞力從事生產任務,周士相又讓新會縣衙出臺了一個吸引流民的政策,就是但凡遷至香山的流民都可以從香山獲得一塊田地,面積從三畝到十畝不等。只要流民在這些土地上耕種滿五年,這塊土地就永遠屬於他。而在此期間,他只需向官府繳納田間產出的三分之一即可。
香山哪來的流民?
所有士紳都瞪大眼睛看着鄉公所和村公所新張貼的告示,他們都清楚無誤的明白官府口中所謂的流民就是指那些被他們藏下的黑戶!
黑戶們也的確動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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徵糧告一段落後,香山縣衙、各鄉、村公所便將精力主要投放在恢復生產和春耕上面。爲了有效利用境內現有生產物資,各鄉公所統一組織百姓生產,耕牛、犁耙等重要生產工具更是重點保護。一些鄉公所也試驗將分散的獨戶種植轉爲整合統一耕種。
商業也在逐漸恢復,香山縣衙鼓勵縣中小手工作坊加大生產,各鄉設集擺市。從前的苟捐雜稅也大多免除,只收取商品市值一定額度的稅金。打造生產工具的鐵匠坊得到了香山官府的重點扶助,無償提供資金讓他們擴大生產,爭取能提供更多的鐵器生產工具用於春耕之中。
太平軍繳獲的牲畜很多,統一飼養負擔太多,宋襄公建議不如將牲畜分給各鄉交由村民飼養,將來再從他們手中以等價金銀購回。一來可以減輕太平軍的負擔,另外也可以讓村民心定下來,融入到太平軍中。這個提議得到了周士相認可,指示各鄉以後多養豬,村民養的豬越多,太平軍除了市價購買,還會有額外賞賜。
因香山境內水系發達,各鄉公所也相繼按照縣衙吩咐組織人手養鴨、養鵝,成立專門的打魚隊,落實縣裡要求儘可能提高魚、肉生產的政策指示。
在各項民政事務稍稍走上軌道後,周士相於二月二,龍擡頭那天,在香山縣治仁厚坊召集太平軍試百戶以上軍官共商成軍之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