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新北鎮,北安州西北邊陲軍事重鎮,與北夷接壤,大雍重兵把守,漢人與北方夷族互市,這裡聚集着南北商旅,做邊貿生意。

新北鎮最北的地方,形成規模極大的貿易市場,漢人拿絲綢、瓷器、茶葉等,換東胡人獸皮、酒、牛羊,馬匹等。

魏昭跟一箇中年高大粗壯的男人走在馬市裡,望着馬市裡熙熙攘攘各族商販。

邊走邊小聲說,“金叔,明春如果幹旱,不能開仗,我看這陣子秋雨勤,明年不愁收成,燕軍必有行動,打仗糧草和馬匹緊俏,明年田裡收成能保證,燕軍不缺糧草,我們與胡人交易全部換購馬匹,我要最好的良種戰馬。”

新皇繼位後,朝堂之上,派系之爭,越演越烈,擁有兵權的武將,朝廷指揮不靈,親王皇子們覬覦皇位,皇帝根基不穩,唯有用制衡之術,幾個分封封地的王爺,手握重兵,虎視眈眈,天下大亂,一觸即發。

中年漢子說;“之前那批好馬,送嚴將軍了,我們跟胡人馬販子都是老關係,老主顧,好馬他們不會賣給別人,況且我們榆窯出的瓷器,他們願意要,姑娘上次送來的那批瓷器換馬匹和獸皮,本來是想全換馬匹,這批獸皮價格低廉,販到中原容易脫手,中間很有賺頭。”

“叫宋庭押着這批獸皮儘快動身,換成現銀,我手頭短現銀,一時不湊手。”魏昭說。

“我告訴老宋,這幾日就押着這批貨動身,姑娘回萱陽了,趕過來,魏府怎麼放姑娘出門?”金奎問。

“我現在住郊外青山寺,行動有些許自由,不過要馬上趕回去,我來就是想跟你交代這件事,關係重大,不能叫人帶話。”

“姑娘的判斷幾乎沒失誤過,這次我打賭姑娘也料中了。”

金奎佩服主子姑娘,遇事沉穩,心細如髮,行事果敢。

新北鎮駐防兵營,燕侯徐曜同侯府幕僚謀士湯向臣、章言,副將餘勇,許渭,參軍周翼陪同,巡視軍營佈防。

軍營一杆大旗,迎風飄舞,上面一個斗大張狂的“燕”。

徐曜看士兵操練,燕軍陣容整齊,雄壯威武。

徐曜一行人從軍營出來,走在街上,後面跟着燕侯的五十騎侍衛,新北鎮街道寬闊,徐曜正跟副將餘勇交代事情,突然,前方路上飛馳而來幾匹快馬,朝新北鎮東南方向下去。

徐曜盯着疾馳而過的馬背上的人,中間一匹純黑像黑炭似的良駒上一個紅衣少年,背影熟悉。

瞬即躍上馬背,策馬急追,謀士湯向臣想喊住燕侯,燕侯已經絕塵而去,湯向臣搖頭,衆人措手不及,餘勇,許渭,參軍周翼,燕侯的侍衛急忙紛紛上馬,隨後追趕護衛燕侯。

湯向臣望着東南方向大道,不過須臾,黃土飛揚,風馳電掣一隊人馬,打頭的燕侯徐曜,眨眼已經到跟前。

湯向臣在馬下說;“侯爺沒追上?”

徐曜下馬,揚手把馬鞭扔給貼身侍衛,“他們騎的馬匹是最優質的良種馬,尤其是那匹黑馬,快如風,跑起來只能看到一團黑霧,我的坐騎亦不如它。”

“難道侯爺認識那位姑娘?”湯向臣問。

“先生也看出是位女子,騎黑馬的是萱陽魏府的姑娘。”

“巧了,提到魏家,我正有一事要跟侯爺說。”

湯向臣望西方向,一山之隔,東爲北安州牧燕侯徐曜管轄,山西面西澤州胡漢雜居,朝廷派大將軍嚴符駐兵西澤州,加強對西澤州的管制。

湯向臣收回目光,“侯爺,西澤州嚴符將軍智勇雙全,乃一代名將,久負盛名,我北安州兵精糧足,兵多將廣,與嚴軍一戰,有十足把握勝嚴軍,但定然損兵折將,削弱我北安州實力,還要防止烏紈部,拓跋鮮卑藉機出兵,腹背受敵。”

謀士章言接過話茬,“說來嚴將軍跟侯爺也算有點親戚關係,嚴將軍的妹妹曾經是魏家三爺魏廉的夫人,現在魏廉的夫人是繼室。”

衆人琢磨一會,方明白湯向臣繞半天,侯爺要納的妾是魏廉的庶出女兒,這算是哪門親戚。

湯向臣沒理會衆人,接着說;“說來這位魏家四姑娘,也就是侯爺預納小妾的妹妹,是魏廉的原配嚴夫人所生。”

衆人聽了,原來魏家當年還有這麼一段。

章言又道;“宮裡傳遞出來的消息,太后預賜婚公主與侯爺,太后和皇帝不信任侯爺,侯爺尚公主,無異於在身邊安插人,掣肘侯爺。”

“等皇帝下旨賜婚,侯爺不能抗旨不尊,公主下嫁我北安州,以後侯爺一舉一動,俱在太后掌握之中,侯爺宜早想萬全之策,推掉這門親事。”大將許渭說。

尚公主看似風光,弊大於利。

衆人都看着燕候徐曜。

徐曜認真聽衆人的話,若有所思,眸深如海。

良久,徐曜朝湯向臣和章言說;“兩位先生之意是我娶魏府四姑娘爲嫡妻。”

“然,侯爺想,娶魏家四姑娘爲正室,一來,推掉太后賜婚,這二來,妻跟妾不同,妻的孃家是正經親戚,那麼嚴將軍就成了侯爺的舅父,兩軍是打是和,有侯夫人從中斡旋,依我看這個仗不一定打。”

話無須多說,其中關礙,大家都心知肚明。北方四州,燕侯若能佔兩州,優勢得天獨厚,爲下一步奪得天下,又增添幾分勝算。

湯向臣看着徐曜,“侯爺,事不宜遲,也許賜婚詔書已經在路上,現在東有西澤,東北有烏紈,北有拓跋氏,還不是跟朝廷翻臉的時候。”

“可是侯爺已經定下魏府三姑娘爲妾。”許渭說。

“哎,這好辦,侯爺同娶魏氏二女,嬌妻美妾,齊人之福。”湯向臣哈哈笑說。

衆人大笑,這些男人那個沒有幾房姬妾。

魏昭策馬出了新北鎮,上了官道,勒馬停住,對金奎說;“金叔,回去吧!有事叫人找興伯,讓興伯通知我,告訴宋庭路上小心,現在時局亂,劫匪橫行。”

金奎說:“現在北安州太平無事,仗打起來,百姓遭殃。

“金叔,你留意着點,如果邊關有什麼動靜,你儘快派人通知我。”魏昭手裡執着馬繮繩。

“好,姑娘儘管放心,新北鎮我們幾年經營,人脈熟絡,一有異動,我就派人告訴姑娘得知。”

“金叔,你自己也要萬事小心,我很快湊一筆銀子送來。”

魏昭盤算這筆銀子從哪項裡挪用。

“姑娘,剛纔追我們的好像是燕侯的人,姑娘跟燕侯認識。”金奎問。

“認識,不熟。”

當時她的馬跑得太快,徐曜也許一時好奇,她怎麼能讓他追上,她明明是在寺院裡爲繼母的病祈福。

金奎放心了,北安州是燕侯的地盤,犯不上跟燕侯過不去。

日夜兼程,八日後,魏昭一行回青山寺,沿着偏殿朝後院走,穿過一道門,走進到她住的小院,氣氛不太對,寺院裡的和尚,還有別院女眷的僕婦侍女,三三兩兩議論着什麼,清淨的小院,人突然多起來。

一個熟悉的身影穿過人堆,跑過來,“姑娘。”

魏昭一看,是侍女書香,“出什麼事了?”

自己才走了八日就出大事了。

書香神色慌張,拉着她,到僻靜地方站住,急急地說:“姑娘走後,奴婢照姑娘吩咐,晚上找地方借宿,奴婢想跟別家不熟,咱們家跟侯府沾親帶故,奴婢去侯府侍女住的屋裡跟她們擠一擠,今早醒來,聽說我們住的小院出事了,跟奴婢同屋住的侯府的兩個侍女,其中一個跟一個和尚死在咱們原先住的西間屋裡,被人殺死了,聽說發現的時候兩人屍首都冷了,估計是昨半夜死的,寺院裡已報官府,等官府來人查。”

書香一口氣說了整件事情經過,中間都沒有停頓。

萱草聽着稀奇,“跟你住一個屋的侍女死了,怎麼會死在咱們院裡?”

“這也不難猜,昨晚那個侍女跟寺院裡的和尚偷情,被人殺死,幸虧姑娘出門了。”興伯說。

“難道是太太跟人串通,要謀害姑娘?”

書香方纔六神無主,此刻有點清醒過來。

“不可能。”魏昭肯定地說。

繼母討厭她是真,也不至於謀害她,殺人償命,深宅婦人,沒有深仇大恨,斷無這個膽量□□。

青山寺歸靈巖縣管,縣衙離此地尚有五六裡地,派去的人剛走。

小和尚淨雲走過來,“施主,還是先到閒雲堂歇息。”

在外面站時候長了,衆人都覺得冷,隨淨雲去前面閒雲堂先歇着,魏昭住的小院發生命案,她們也脫不了干係,等縣衙來人辦案。

約莫一個多時辰,淨雲來告訴說;“靈巖縣令帶衙役來了,在勘察命案現場,死者一直停放在屋裡,了空法師派人守着,現場沒人動。”

又過了一炷香,一個和尚來閒雲堂喊魏昭,“縣太爺叫施主過去問問。”

魏昭帶着書香、萱草和興伯、常安一起過小院。

穿過通往小院的過道門,看見明間正往外擡屍首,經過魏昭身邊,魏昭看見白布蓋着的屍首露出一隻腳,腳上穿着繡花鞋,猜是那個倒黴的侍女,一夜偷情,丟掉性命。

靈巖縣令在客堂裡,魏昭等進去。

客堂正中椅子上坐着一個頭戴烏沙,穿補子鸂鸂的青緞官袍,魏昭知道是靈巖縣縣令,恭敬地行福禮,“民女魏昭拜見大人。”

縣令態度和氣,“案子涉及到魏姑娘,本縣請魏姑娘過來,有幾件事不明,問問魏姑娘。”

“魏姑娘可是住在命案發生的這間屋子?”

“是,大人,民女跟兩個侍女同住。”

“那姑娘昨晚不住在這裡,前幾日是否住在這裡?”

縣令正常的問詢。

“昨晚不曾住在這裡,之前住過。”

隱瞞對縣令斷案不利,還可能誤導案情的判斷。

稍頓,縣令突然問:“敢問魏姑娘昨晚去了哪裡?”

這個問題刁鑽,魏昭思量,謊言一旦被拆穿,本來清白,反倒惹上麻煩。聰明反被聰明誤。

“魏姑娘昨晚陪家母住。”

客堂門頓開,隨着冷風,捲入一道削鐵斷金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