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懿有些驚訝,不明白劉禪因何在這個時候打算開口說話了,如此不是明擺着將自己放在了低位,反而不經意的將這些世家給襯托到了高處嗎?
但身爲臣者,吳懿很清楚一點,便是不能在這種時候跟自己的主君作對,縱使自己是有別樣的想法,那也得等到事後再說。
當然,這種情況只適用於一些小場面,真要涉及到家國大事一方勢力存亡之秋,事後再言恐怕就是真的來不及了……
再者,依着吳懿對劉禪的瞭解,這位想來不走尋常路的少主可從來沒有這樣單純的時候,難保此時的開口言道會不會有其他的深意。
是以吳懿爲了保險起見,還是硬生生按下了自己將要起身的動作,轉而畢恭畢敬的看向劉禪,表現出自己爲人臣者應該有的樣子……
“諸位家主皆是不言不語,那想必是對我這築道疏論沒有任何的意見了。
如此禪也便不多廢話,今日請各位家主到此,所爲之事便是請大家爲益州略盡一份綿力,能夠展現一番益州大族的姿態,將那築道疏上的種種真正實現出來。
禪自知年幼歷事淺薄,故而還請在座的各位前輩長者督促不吝指導纔是……”
“噹啷!”
劉禪話音剛落,吳懿酒盞登時落地,原本恭敬的臉上滿是驚詫不已的樣子。
瞪大了眼睛看向劉禪,就好像是第一次認識到自家這位少主的真面目似的……
如此簡單甚至有些愚蠢的話竟然是從少主的嘴裡說出來,吳懿打心底是一萬個想不到。
那連他都猜不到的事情,那剩餘的世家家主又當如何,更是一臉的茫然和無知了!
而這,其實才是劉禪真正的目的所在……
原本以爲會聽到一番長篇大論,曉之以情動之以理的勸說,結果卻不曾想竟是這般簡簡單單近乎於要求一樣的話語。
這些家主心中的驚訝也不比吳懿少到哪去,但緊隨這種驚訝之後,心中翻涌而來的更多是放鬆和對劉禪的輕視……
他們原以爲能夠被劉備授意肩負此修路之事的少主劉禪,必是有其獨到之處,各位家主心裡都是打起了十二萬分的精神來應對。
可誰曾想前面還好好地,結果不出片刻劉禪就表現出一副天真的樣子來,就跟涉世未深的稚童一般無二……
想到這裡,在座的世家家主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番坐在首位的劉禪,發現這位少主雖然身形似若成人,但面上卻略顯青澀,嘴角一圈絨毛連鬍鬚都未曾長出,擺明了就是年紀輕輕歲齡很小嘛。
如此說來,這一切就講得通了,也順便打消了這些世家家主心中最後的一點懷疑……
“少主所言甚是!吾等身爲益州世家自當肩負益州興衰,這修路築道乃興國本的大事,吾等若是不行大義豈不有負世家之名!某便在此代表李家,願意爲公子分憂解難!”
認爲看清楚了形勢的李家家主當仁不讓的第一個站了出來。
剛纔不願意做出頭鳥是情勢不明,做了領頭的很容易出事。
但這會兒功夫局勢瞬間轉變,內情已了卻是再明顯不過,那就是誰先站出來開口,誰就佔據了最大的優勢,這一點李家家主是看的明明白白,動作更是利索的很啊。
畢竟誰讓在座的各位家主當中,除了吳懿之外,就屬他最年輕反應最迅速呢……
眼看着領頭羊的位子被人搶了先,其餘家主臉上不約而同的浮現了懊惱之色。
但更多隻是那些跟李家相差不大的世家家主會如此作想,比之弱了一籌的豪強之家則根本就沒有搶先的意思。
這些家主很清楚,依着他們自家的實力跟底蘊,就算動作再快嘴皮子再利索又能怎樣,到最後還不是得給人讓路。
與其平白得罪了強大的世家,倒不如安安靜靜的跟在後面喝口湯的好,這樣說不準在發展個百十來年,豪強也能順順利利的晉升到世家一系了呢……
有人帶頭剩下的自是隨聲迎合,一時間這一品樓二層竟是慢慢的頌揚之聲。
盡是對劉禪的誇獎和奉承,列爲家主好歹也是家學淵源,辭藻用句引經據典說的是頭頭是道。
就差沒把劉禪誇成天上無雙地上無兩的存在了,都把劉禪這個當事人給誇得臉紅不已……
這些人自是不會沒理由的如此行事,也完全不會那麼好心的說要幫着劉禪修路,完全用自家的財資去資助公家。
當然,真心實意站隊,準備傍身投效的世家除外……
世家家主們想的很清楚,也應是劉禪說的很清楚。
所謂展現益州世家的風采,所謂的略盡綿力,話說的簡單但其中可操縱性卻是相當的多。
按理來講,這等公家之路應是公家牽頭,劉禪作爲他老爹劉備的代表,不說其他的附加,單單只是這核心的主導權力就應該是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中,也便是劉禪自始至終都應該處在高人一等的位子上。
可問題就在於劉禪的那番話上,請這些家主指教,直接將自己擺在了下層,平白無故讓出了最上面的位子,這不是在將自己手中的權力拱手讓人嗎!
雖然這些世家家主不會做的太過分,畢竟益州真正說話管用的人還是劉備,若是超過了底線那雙方就是撕破臉皮了,到時候一地世家再強卻也是擰不過一方諸侯的……
可在這個原本應該高高吊起的底線,卻是硬生生被劉禪自己給壓低到了極限,甚至可以說是不能再低的程度。
放棄了到手的權力或許還能說是劉禪行事仁和,不願意暴烈強求。
可問題在於眼下並不是什麼論道辯學,而是實在實的利益交換,更是關乎到益州將來發展的大計!
再者說了,就算是學問上單辯論,卻也又道不同不相爲謀,畢竟就連至聖孔子都能有誅殺少正卯之時,跟遑論其他人了……
是以劉禪的做法在這些世家家主的眼中便是大錯特錯,乃至是致使他們看輕劉禪放鬆心態的根本原因。
修路築道之事,其上有利可圖自是必然,但若劉禪佔據大頭則世家小分,那所謂付出與收效自然不成比例。
而若是劉禪居小而世家佔大,則是世家歡喜欣然,哪還有不同意修路之理。
甚至在場的衆位世家當中,已經有不少人暗中串聯眼神示意,或是屬於同一陣營者,或是姻親舊故者,都準備在此番宴席之後再私下小聚一場,細細商討這次修路之事的細節,看看其中究竟要取幾分收益佔多少便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