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皺着眉頭有些不太明白劉禪說的話,故而出言問道:“哦?何爲可信卻不可盡信,禪兒此話作何解?”
“回父親的話!此密信名爲綿竹關李嚴李正方所書,發於吳懿將軍處,呈秉於父親面前,這一連串的過程下來,如果哪一環有失的話,恐怕最終要倒黴的只會是綿竹關內的李嚴等人,不過這卻是站在此信爲真的前提下考慮。”
“而假如說此信爲假,那麼如此順利的送到我軍當中,定是少不了某些人的暗中操作,所爲目的無非是引誘父親上當,而後對方按計部署或埋伏或偷襲我軍……”
劉禪解釋到這裡不由得看了眼吳懿,雖然自己腦子裡明知道此番投誠爲真實可靠的,但這一分析起來就免不了多說一些兩面性的問題,所以說到底在他將這封信視作僞造時,便有了幾分懷疑吳懿的意思……
只不過作爲降將,吳懿此時低着頭表現的十分低微,根本不打算站出來於劉禪爭辯什麼,因爲他也清楚,自己不論說的再多也抵不過劉禪少主的身份。
所以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就只能靠旁人的努力了,如法正這個原本的東州士人……
不夠很顯然,劉禪也只是嘴上說說而已,簡單的略過沒有着重點出,因爲他還沒有正面迴應老爹的問話,事情還尚不能徹底蓋棺定論。
“但是!這兩點緣由所出皆爲猜測,若真正結合實際來看,兒以爲此信可信度足有七成之多,自是可以一試!”
話說到之裡自然是沒完,劉禪腳下微微上前一步,似獨領風騷一般開口道來:“因吳懿將軍先前之投效,結合法正法孝直先生種種關乎東州士人一脈的表述,再有張鬆先生的敘說,故兒纔將此信可信程度提到了七成之高!”
“歷來不受重視的東州士人,在劉季玉的手下已然混不出個名堂也沒有機會讓他們混出頭,所以纔會有孝直先生的棄暗投明,纔會有吳懿將軍的主動投效,纔會有這封李正方的暗中迷信。”
“亦是因此,兒相信此時此刻,原本應當爲劉璋手下一大臂助的東州士人,已經全盤選擇了父親作爲新任之主,也是極力支持父親主政益州的!”
話說到這,吳懿的腰板都跟着挺直了許多,心想少主果然還是慧眼明具,說的是一點毛病都沒有。
原本吳懿都打算將自己因何而投效全盤托出了,可如此做法卻是顯得有些太過刻意,再加上此時正值敏感,他若跳出來則未免有些太過刻意,於情於理都是不對,且於大事不合……
不過劉禪的話顯然還沒有說完,畢竟七成比之十成可還差了足足三成之數。
“父親!縱上兒之所述,雖然可斷李嚴李正方之真假投效,卻一樣需要有所防範。世間萬物皆有兩面,思勝思優思好,卻不思敗思劣思壞,是爲上位者之大忌!”
“故兒以爲,信可有不信亦可有,一面選擇相信李正方之言,一面卻要暗中防備其心,不爲其他只求萬事穩當不出差漏,如此父親之謀蜀大計方可妥善而成,也正是因爲此計關係甚大,纔會需要這番多心之舉,是以有三成不信……”
劉禪躬身示意,腳下卻是不慢,絲毫沒給自己老爹搭話的機會,飛速轉身一溜煙的小跑出了帥帳,頭也不回好像完全不在意後面會發生什麼一樣。
殊不知,此時劉禪卻是心急火燎不爲別的,他心愛的小毛驢可是在那半溼半乾待了好久,若是因此着涼染病了可是大不妙,這年頭人得個風寒都得考慮要不要辦喪事,更何況是一頭小毛驢了……
劉禪是跑了,可帥帳裡的事卻沒完。
十成七三分,劉禪將他所想所慮之言盡皆道來,讓帳中衆人聽了個清清楚楚。
其中,尤以龐統,法正,張鬆三人心中感慨最深。
因爲他們三個在來此之前,卻是先行細細商討過此事真假與否,而且還要考慮到法正張鬆和李嚴有過接觸的前提,這纔敢肯定此信的真假程度。
然而少主劉禪未見李嚴之面,未聞李嚴之聲,卻從旁的線索因果之中有此判斷,甚至考慮周詳正反兩面都有涉及,不失其智盡顯其才,竟是一瞬間將他們三位智者都比了下去……
而三人中,法正張鬆倒也罷了,他們二人還未曾與劉禪有過正面的交鋒,甚至張鬆還要感激劉禪的救命之恩。
畢竟時間沒有不透風的牆,龐統那日的諫言張鬆自然聽過風聞,心中雖然知其爲公,但又怎麼可能毫無怨言,只因蜀中未定一切都要先以主公之利益爲先,這纔沒有與龐統計較的意思。
不過這要是換了法正,那說不定早早就開始盤算着怎樣將算計過自己的人給坑死了……
然而此時此刻,龐統卻是先被劉禪給打擊到了。
前有兩次今朝第三,龐統有時候懷疑這位少主是不是天生就跟自己反衝,不然怎麼回回都搞得自己啞口無言?
可龐統卻沒有想過,今天要不是他自己想要在劉禪面前露一手挽回前兩次丟掉的面子,又怎麼會出現劉禪一言將密信之事梳理清晰條陳明切呢……
寶貝兒子一溜煙的跑了,劉備與方纔愣神之際沒有攔住,卻也於正事無妨。
劉禪都說的這麼清楚了,他這個做老子的再看不透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奪蜀一事事關重大,綿竹之險要更爲劉備心頭大患。
如今事有七成勝算,三成敗慮,這在劉備看來已經足夠去做了,甚至七成之下五成之上,便是劉備的底線所在。
而且寶貝兒子劉禪話裡的意思不用很清楚了,明擺着是選擇相信吳懿,選擇相信綿竹關內的李正方。
那所謂三成,是爲人主必要思量,是爲上者應有之考慮,說出來的是劉禪,聽進去的卻是劉備啊……
“士元……這件事便交由你去安排吧……”
劉備摸了摸自己的鬍鬚頗有些意興闌珊的意思,囑咐了龐統一聲,便擺擺手讓衆人退下。
待帳中只剩下其自己時,劉備長長的出了口氣,將密信拿起來放下去,心中想法萬千,卻更多是因爲自己那個寶貝兒子劉阿斗。
人前少主人後頑童,雖爲稚童之齡,卻每每有驚人之語,小小年紀已是想的如此通達考慮如此縝密,劉備有的時候真覺得自己老了啊。
尤其是看到下頜短鬚中若隱若現的銀色,更加讓他心裡頭有些小小的悲傷。
說起來有點丟人,活了大半輩子卻在自己兒子面前保不住老父親的威嚴,可劉備那微微翹起的嘴角卻是其內心難掩的喜悅和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