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很多人沒有注意到一個細節,那就是項康之前率軍出征,除非是戰事緊急特別需要,否則項康一般都是帶着軍隊在早上出發,給軍隊留下一個白天的行軍時間。惟獨這次決定出兵符離時,項康是特意交代了準備在正午時出兵,只給自軍留下了半天的行軍時間。
剛開始的時候,包括周曾和項莊等項康的文武親信都沒有留心到這個細節問題,還是到了第二天早上,軍隊已經做好了出發準備,可是距離出發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的時候,周通和項莊等人才突然發現這似乎是項康的安排失誤,然後周曾還好心對項康說道:“少帥,軍隊已經準備好了,反正我們也沒挑什麼時辰,不如現在請卜者占卜,儘早出發吧。這樣的話,我們今天也可以多趕些路。”
“沒那個必要。”項康搖頭,微笑着說道:“我們這一次只能中午出發,這樣纔對我們最有利。”
周曾愕然,趕緊向項康問起必須要在中午出發的原因時,項康卻搖頭不語,笑容還十分神秘,周曾則滿頭霧水,怎麼都想不明白項康爲什麼要說一定要在中午時出發纔對自軍最有利,也只好把這個疑問暫時藏在心裡,耐心等待項康將來揭開謎底。
午時過半時,按照這個時代軍隊出征的規矩,項康安排了一個在取慮一帶小有名氣的算命先生當衆卜問吉凶,結果因爲收了項康金子的緣故,算命先生占卜出來的結果當然是上上大吉,少帥軍這次出征就是用木棒子敲也能旗開得勝,大破敵軍,而將這個喜信告知全軍的同時,項康也命令軍隊出發,還要求少帥軍以正常行軍速度行進,半點都不着急的向符離開拔。
步兵的正常行軍速度是每天五十里左右,正午出發又沒有着急趕路,少帥軍第一天當然只走了二十五里左右就立營休息,第二天繼續出發西進之後,雖說一路順利,沒有遭到秦軍的騷擾和阻攔,符離境內的沿途百姓也早早就關門閉戶,不敢給少帥軍的行軍添亂,但勻速前進的少帥軍還是走了五十餘里,太陽就已經逐漸西斜,少帥軍也不得不停下來立營休息。而少帥軍的這座臨時營地,距離符離城池則大約有着三十里左右的路程。
還是到了這個時候,項康才微笑着向周曾問道:“亞叔,怎麼樣?明白我爲什麼一定要在昨天中午出發沒有?”
雖然不象項康一樣天生就是吃這碗飯,然而在學室時畢竟接受過軍事教育,又在這段時間裡積累了不少的實戰經驗,仔細琢磨了片刻後,周曾還是明白了項康的用意,喜道:“少帥妙算,不錯,選擇在昨天正午出發,確實對我們最有利。”
“有利在什麼地方?”項康微笑問道。
“少帥何必考我?”周曾笑笑,說道:“選擇在昨天中午出發,昨天加上今天,我們合情合理的行軍不到八十里,既不讓敵人生出猜疑,又可以在明天正午時趕到符離郊外,然後既給趙壯匹夫留下了充裕的決戰時間,方便誘他明天中午就發起決戰,我們又可以不必辛苦建立營地,詐敗撤退時能夠方便許多。”
項康大笑,很是得意自己對時間的拿捏準確,不過收住笑聲後,項康卻又多少有些擔憂,說道:“明天就看趙壯會不會乖乖的出兵決戰了,他如果不上當,不打算急着決戰,或者是乾脆選擇堅守營地,那我們的麻煩就大了。”
“少帥放心。”周曾安慰道:“我和趙壯那個匹夫打過交道,知道他脾氣急噪,又最愛面子,肯定不會窩窩囊囊的堅守營地,只守不戰,也很可能會在明天中午就急着出兵和我們決戰。”
項康點頭,卻又不肯完全放心,仔細盤算了片刻後,項康拿定主意,說道:“亞叔,替我寫一道勸降信給趙壯,以我的名譽勸說趙壯率領暴秦軍隊放下武器向我們投降,就說只要他答應投降,我就封他爲楚國的裨將軍,但是他如果執迷不悟,堅持要給昏庸無道的秦二世陪葬,那麼我把他生擒活捉之後,就要把他車裂處死,語氣盡量傲慢些。”
“少帥想故意激怒趙壯?誘他儘快決戰?”
周曾猜到項康用意,項康點頭,微笑說道:“本來想給他也送一套女人衣服,但是這麼做太着痕跡了,瞎子都看得出來我是故意激他決戰,說不定就有可能適得其反。所以沒辦法,只能含蓄點逗他發火,也讓他覺得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比較容易對付。”
周曾含笑點頭,表示明白項康的惡毒用意,也馬上提筆做書,寫下了一道語氣傲慢的勸降書信交給項康,項康卻並沒有急着派人送去交給趙壯,只是小心安排營防,防備秦軍乘夜偷襲,同時趕造乾糧以供兩日之用,還是在平安度過了這個晚上之後,項康這才一邊領軍繼續西進,一邊派遣一隊快馬搶先上前,到秦軍營地去送遞書信。
少帥軍的馬隊趕到符離城外的秦軍營地的時候,以趙壯爲首的泗水郡秦軍當然也已經摸清楚了少帥軍的大致情況,也知道少帥軍肯定會在今天中午時抵達符離城郊,不過在具體如何應對時,趙壯麾下的秦軍將領卻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立即着手準備出兵,今天就在符離城郊和少帥軍發起決戰,另一派則主張暫時不要輕舉妄動,建議先摸清楚了少帥軍軍力情況,然後再發起決戰不遲。趙壯的態度則是模棱兩可,雖然比較傾向於今天就出兵決戰,可是又覺得先仔細瞭解一下少帥軍的具體軍力再發起決戰也不錯,沒有立即下定決心。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少帥軍騎兵用弩箭把勸降書信射進秦軍營中,秦軍士卒也在第一時間把書信呈交到了趙壯的面前後,趙壯當然也就馬上失去了耐心,拍着案几怒吼道:“項康小兒,膽大包天,主動送上門來找死就算了,竟然還有臉勸說本官向你投降!傳令全軍,即刻準備出營作戰,今天就和項康逆賊決一死戰!”
“郡尊,是不是再等一等?”一個主張緩戰的秦軍將領不知死活,勸道:“我們目前對亂賊的具體軍情還不甚明瞭,倉促決戰有些冒險,不如……。”
“不等了!”趙壯怒吼打斷,咆哮道:“一羣烏合之衆,還用得着怎麼探察瞭解?今天就打!馬上去準備!”
知道趙壯的暴躁脾氣不敢繼續違拗,之前主張緩戰的秦軍衆將只能是一起唱諾,然後隨着主張今天就發起決戰的秦軍將領立即回營備戰,而當武器、戰馬和戰車等一切都準備好了以後,趙壯又迫不及待的親自率軍出營,在營外集結了超過四千餘人的秦軍準備作戰。
沒過多少時間,來回巡哨的少帥軍斥候當然就把秦軍出營的消息報告到了項康的面前,項康聞報心中激動,臉上卻不動聲色,更沒有催促軍隊加快速度,只是帶着軍隊緩緩行進節約體力,保持着嚴整隊形向前推進。
趙壯的迫切之心還超過了項康的估計,沒有耐心在營外被動等候,趙壯竟然還率領出營秦軍主動東進,主動迎向了少帥軍主力,所以巳時纔剛過半,迎頭而進的少帥軍和秦軍就已經能互相看到對方的旗幟隊列,然後趙壯和項康也不敢遲疑,馬上命令軍隊列陣於符離東郊,直接展開主力決戰。
這也是少帥軍第一次堂堂正正的和秦軍正面交戰,項康不敢弄險,讓少帥軍佈置了一個攻守均衡的大型方陣,將隨軍帶來的百餘輛戰車藏於陣中,與步兵混合列隊嚴加保護,騎兵被佈置在地勢開闊的左翼,糧草輜重車輛居後。趙壯則是採用秦軍的傳統軍陣,讓重弩兵排列在兩翼前方,後藏騎兵,輕弩兵居中,戰車與步兵主力混合位居輕弩兵之後,趙壯的旗陣則安排在了左翼後方的高地,居高臨下指揮全局。
陣勢列定後,首先發起進攻的是從沒打過陣仗的項康,戰鼓聲中,被項康封爲二五百長的項猷率領本部人馬率先出陣,正面衝擊秦軍弩陣,對自軍弩兵充滿信心的趙壯見了當然是放聲大笑,大聲嘲笑少帥軍的不知死活。結果也不出所料,項猷所部纔剛欺到秦軍陣前近處,馬上就遭到了秦軍強弩的迎頭痛擊,被射得人仰馬翻,鬼哭狼嚎,不得不狼狽退後躲避秦軍箭雨。
感嘆了一聲秦軍的強弩果然名不虛傳後,項康揮動令旗,指揮項猷再次上前進攻,可惜和之前一樣,項猷所部還是被秦軍的一通亂箭射得抱頭鼠竄,不得不狼狽逃回遠處重整隊伍。然後又依照項康的旗號指揮,轉移目標去衝擊秦軍的右翼弩陣,同時左翼的少帥軍騎兵也小跑前進,準備迂迴衝擊秦軍右翼弩陣的側面,幫助自軍步兵破敵。
這麼做當然還是沒用,趙壯只是令旗一揮,藏在秦軍右翼弩陣背後的秦軍騎兵馬上出擊,衝鋒迎向少帥軍騎兵,粉碎了少帥軍騎兵想要聯合步兵破陣的美夢,同時秦軍右翼的強弩也亂箭齊發,把少帥軍步兵射得是慘叫不斷,寸步難進。
少帥軍的戰鬥力之脆弱還在趙壯的想象之上,激戰沒過多久,項悍統領的少帥軍騎兵就逐漸招架不住,被人數不及自己的秦軍殺得節節敗退,不得不掉頭逃命。而看到騎兵潰退之後,項猷率領的少帥軍步兵也馬上撒腿而逃,十分狼狽的直接逃向自軍方陣,還傻乎乎的衝亂了少帥軍看上去還算嚴整的陣列。
見此情景,哈哈大笑的趙壯當然是令旗一揮,指揮中軍主力乘勢出擊,而少帥軍方面則是因爲陣形已被衝亂的緣故,只能是趕緊敲響退兵銅鉦,搶在敵人近身前提前掉頭逃命,還一個比一個的逃得腳步飛快。
“追!”沒有任何的猶豫,趙壯馬上就發出了追擊命令,大吼道:“追殺到底,拿下項康小兒的人頭!”
準萬人級的馬拉松賽跑由此展開,早就聽說過趙壯對待俘虜手段的少帥軍將士腳底抹油,緊隨着自軍旗幟大步逃命。秦軍方面則是腳步輕快,吶喊着大步追擊,軍旗蔽日氣勢如虹,趙壯本人更是哈哈大笑着催動車輛,率領秦軍緊追不捨。
追擊戰中,當然有不少體力不支的少帥軍士兵掉隊落伍,不得不放下武器跪地投降,然而早就已經習慣了屠殺戰俘的泗水郡秦軍卻毫不客氣,二話不說對着投降的少帥軍降卒一刀砍下,逼得已經跪地投降的少帥軍士卒只能是趕緊站起身來,再次亡命奔逃,也逼得前方的少帥軍大隊奔逃更快,說什麼都不敢停下來稍做喘息。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項康才真正體會到了什麼叫做兵敗如山倒,也無比擔心自軍會一潰到底,直接土崩瓦解,但是事情到了這步,項康也沒有了任何的回頭路可走,只能是努力收攏軍隊,帶着少帥軍亡命奔逃,硬着頭皮把秦軍引向自己在路上選定的真正決戰戰場。而與此同時,受命牽制秦軍騎兵的項悍則帶着少帥軍騎兵逐漸向南,把追擊自軍的秦軍騎兵逐漸引離追擊戰場。
還好,項康此前也曾經考慮過如果逃得過遠,軍隊有可能會從詐敗變成真敗,選定的戰場並沒有太遠,只逃出了十五六裡,少帥軍大隊就逃到了一處南面有湖泊、北面有睢水的相對狹窄戰場。然後項康毫不遲疑,馬上命令逃在前方的後隊盡棄輜重,還故意打翻車輛,砸碎木籠,將隨軍帶來的布匹軍器撒滿一地,也讓隨軍帶來的豬羊逃得到處都是。
決定勝負的關鍵時刻終於到來了,在項康擔心的不斷回頭張望中,秦軍大隊終於還是追到了少帥軍盡棄輜重的位置,項康的手心也不由浸滿汗水,暗道:“是輸是贏,就看現在了。”
秦軍將士沒讓項康失望,更沒讓寄書獻計的‘馮仲’失望,看到了灑滿一地的布匹軍器和跑得到處都是的肥美豬羊後,秦軍將士果然就象蒼蠅看到了血一樣的撲了上去,二話不說抓起布匹就再不放手,抓住羊角就哈哈大笑,不僅隊列徹底大亂,士卒之間爲了哄搶財物還出現了互相毆打的情況。——不過也真不能怪秦軍士卒貪婪,這個時代的生產力極度落後,連一件衣服都能寫進遺書指定遺交給誰,突然看到這麼多值錢的東西放在面前,已經過慣了窮日子的秦軍士卒當然是想不眼熱心跳拼命哄搶都不行。
乘着這個機會,項康當然是讓帥旗停止前進,然後也來不及重整隊伍,纔剛收住大部分兵馬,馬上就帶着少帥軍大隊折頭殺回,氣勢洶洶的殺向已經混亂的秦軍隊伍,不斷大吼,“是死是活,就看這一戰了!殺!”
也終於輪到少帥軍這幫烏合之衆大顯身手了,見有機可乘,吶喊聲中,從起兵以來就只會打順風仗的少帥軍將士個個奮勇,人人爭先,吼着嚷着只是衝向已經自行混亂的秦軍士卒。而秦軍士卒一是因爲隊伍已經混亂,二是沒想到之前已經大敗特敗的少帥軍將士竟然還敢回頭再戰,措手不及下別說是重新排列嚴整隊形用拿手的弩箭迎敵,就是連近身作戰的勇氣都不在存在,還沒等少帥軍衝近,就已經自行潰逃。
“怎麼回事?亂賊怎麼又殺回來了?快,列隊,列隊,準備弩箭!”
見此情景,大驚失色的趙壯當然是趕緊指揮身邊的軍隊列隊迎戰,但是很可惜,項康選擇這個戰場在地形上來說對秦軍十分惡毒,北面是睢水無路可走,南面是湖泊同樣寸步南行,混亂敗逃的秦軍前隊只能是掉頭往來路逃命,在少帥軍的追擊驅逐下慌不擇路,直接就衝亂了秦軍的後隊,徹底粉碎了秦軍再次列隊而戰的美夢,秦軍也因此人喊馬嘶,戰車東倒西歪,徹底亂成一團,再無此前追擊時的囂張威風。——畢竟,泗水郡兵也只是從泗水各縣抽調士卒組建的地方軍隊,戰鬥力同樣遠及不上真正的秦軍精銳,歷史上的泗水郡兵主力,還是被沒有張良和韓信幫忙剛起兵不久的劉老三直接擊敗。
打順風仗的時候,少帥軍的王八拳永遠都是犀利無比,氣勢如虹的衝到了秦軍的亂軍之中,已經積累了不少砍殺經驗的少帥軍將士一刀比一刀砍得狠,一戈比一戈啄得兇,直把秦軍士卒砍殺得是血肉飛濺,慘叫震天,也把秦軍逼得更加的亡命奔逃,互相推搡踐踏,死者無數,更把與步兵混合編隊的秦軍戰車和騎兵坑得深陷其中,既無法衝鋒作戰,也難以掉頭逃命。少帥軍的王八拳則是大展神威,見人殺人,見神殺神。
與此同時,被少帥軍騎兵引到了湖泊南部的秦軍騎兵看到情況不妙,雖然馬上掉頭過來增援主力,無奈項悍也馬上率領少帥軍騎兵掉頭殺回,攆着秦軍騎兵的屁股猛砍猛殺,秦軍騎兵則士氣全無,抱着腦袋只是亡命逃竄,即便迎上了主力也不敢回頭再戰,簇擁了趙壯的帥旗只是向來路狂奔,少帥軍騎兵繼續追擊,還幾次亡命衝擊趙壯的帥旗所在,爭取擒賊先擒王直接幹掉趙壯。
知道少帥軍爲什麼會死死盯住自己,別無選擇之下,還算聰明的趙壯只能是讓親兵扔了帥旗,棄車乘馬,混雜在亂軍之中逃命。結果這麼做雖然趙壯本人的安全係數高了許多,可是沒有了帥旗指揮之後,秦軍卻是徹底崩潰,士卒丟盔卸甲四散奔逃,再沒有半點勇氣和心思作戰。少帥軍的烏合之衆們則是乘機大砍大殺,斬首無數,擒獲俘虜更是無數。
事還沒完,好不容易在騎兵保護下逃回到了符離城下後,因爲秦軍營地裡的守軍已經不多,趙壯還連營地都沒敢進去,帶着騎兵直接就逃進了城裡,秦軍營地裡的守軍收到消息後也馬上是一鬨而散,爭先奔逃回城,捲土重來的少帥軍則一邊砍人一邊奪寨,不費吹灰之力就拿下了秦軍營地,也徹底粉碎了泗水郡秦軍妄圖和東海郡秦軍聯手夾擊少帥軍的美夢。
戰後的少帥軍上下當然已經疲憊不堪,但是因爲秦軍營地過於靠近符離城池的緣故,生性小心的項康卻不敢在秦軍營中過夜休息,只能是趕緊打掃了戰場,堅持帶着軍隊撤回到距離符離城池十里處重建營地,折騰到了二更過半才讓軍隊休息。而在此期間,周曾和項莊等人當然都向項康問道:“暴秦軍隊的士氣已經崩潰,要不要乘機拿下符離城?”
“讓我考慮一下。”雙眼已經佈滿血絲的項康沒有立即給出準確答覆,說道:“想要乘勢拿下符離城,我們也只能是想辦法出奇制勝,正面攻打的傻事不能幹,一是沒辦法,二是得防着後院起火,東海郡的暴秦軍隊突然從背後捅我們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