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已經見過無數大風大浪的項康,也僅僅只是在睢陽戰場上遇到正處於鼎盛時期的秦軍章邯兵團時,見到過一次這麼龐大到讓人心裡發寒的場面。
白雪覆蓋的大地上,排列着整齊隊形的匈奴騎兵成片成片,左右兩翼西起半天嶺以西的黑虎樑,東至十餘里外的小峰山,黑壓壓的一眼望不到盡頭,各種各樣的龍旗、鷹旗和狼旗遮山蔽野,宛如密林,士卒戰馬密密麻麻,幾若海洋,而更加讓人望而生畏的是,這麼多的士卒排列成陣,匈奴軍隊中竟然還幾乎聽不到人的聲音,只有馬嘶不斷,彰顯出了紀律嚴明的鐵軍風範。
這還不算,當八萬漢軍在南面三裡外停下腳步,緊急排列陣式的時候,先是一支鳴鏑呼嘯着從匈奴軍隊的旗陣中射出,接着不等鳴鏑落地,三十餘萬匈奴士卒同時拉弓放箭,幾乎在同一時間射出三十餘萬支鳴鏑,爆發出宛如風暴一樣的巨大嗚鳴聲,直接將每一名漢軍將士的耳膜震麻,先聲奪人,氣勢無雙!
也還好,項康親自統領北上的八萬漢軍前隊,全部都是常駐關中的漢軍核心精華,不但每一名將士都接受過嚴格訓練,軍中還有着無數參與過反秦戰爭和諸侯內戰的百戰精銳,自然也就沒有被匈奴的先聲奪人嚇住,即便是心裡不可避免的有些緊張,也仍然還是有條不紊的排列戰陣,迅速組建起一個同樣嚴密整齊的步兵戰陣。
在此期間,恨項康恨得蛋疼的臧荼不敢怠慢,忙向高坐在旗陣正中的冒頓說道:“大汗,不能讓暴漢軍隊順利結陣,步兵最擅長陣戰,如果讓他們順利排列起陣形,我們接下來的仗肯定難打。臣下建議,我們應該立即出兵衝陣,殺暴漢軍隊一個陣形未成。”
冒頓也是一個在交戰時從來不講什麼禮儀規矩的人,點了點頭後,立即下令打出旗號,命令匈奴大陣的兩翼之兵各自出兵一萬,全速衝擊陣形未成的漢軍兩翼,妄圖打亂漢軍的陣形排列,方便下一步的主力進攻。
與此同時,李左車和項冠等人也在半天嶺高地上確認了項康親自率軍前來與匈奴軍隊交戰的情況,見匈奴不講規矩搶先出兵,項冠不由又急又怒,罵道:“無恥蠻夷,搶先布好戰陣以逸待勞就算了,居然還不想給我們結陣的機會。這下麻煩了,阿弟……,陛下他是出了名的不擅長陣戰啊。”
“不用急。”李左車語氣平靜的說道:“陛下親自率軍北上誘敵決戰,帶來的肯定是我們的核心精銳,匈奴的這點小花招難不倒他們。還有,陛下不擅長陣戰,也只是相對於西楚王項羽和章邯這樣的陣戰高手,對付只喜歡奔襲作戰的匈奴蠻夷,絕對是綽綽有餘,我們只管安心等着看好戲就行了。”
被李左車料中,雖說匈奴騎兵怪叫着立即發起衝陣,然而還在佈陣的漢軍將士依然還是絲毫不亂,僅僅只是儘量加快了佈陣列隊的速度,也果然成功的在匈奴騎兵衝到漢軍弩箭射程附近時完成了佈陣,然後伴隨着漢軍旗陣的令旗揮舞,首當其衝的漢軍兩翼陣中又整齊射出弩箭,劈頭蓋臉的射向直衝而來的匈奴騎兵隊伍。
這也是可憐的匈奴騎兵第一次碰到漢軍一線精銳的弩箭迎擊,全部都是鐵製的箭鏃呼嘯旋轉,輕而易舉的洞穿匈奴騎兵身上的單薄皮甲,又餘勢不消,直接深陷入肉,匈奴騎兵隊伍中也頓時落馬不斷,人喊馬嘶之聲不絕,漢軍將士則面無表情,採取三段射戰**流上前射擊,通過望山(瞄準器)射出的弩箭還異常準確,幾乎全部都是射進了匈奴騎兵人羣,把一個個匈奴騎兵射得紛紛落馬,也把一匹匹戰馬射得人立慘嘶,不受控制的四處狂奔,隊形迅速一片大亂。
“馬上去揀一些蠻子的弩箭回來。”
冒頓面無表情的發出命令後,很快就有衛士飛馬上前,揀來了一些漢軍將士射出的弩箭帶來呈到冒頓面前,冒頓隨手拿起兩支弩箭細看箭鏃,見果然都是黑色的鐵製箭鏃,不由冷哼出聲,“不愧是蠻子皇帝率領的軍隊,果然全部都是鐵箭,難怪我們的損失會這麼大。不過也好,打贏了這一戰,我們就可以發大財了。”
這個時候,匈奴騎兵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已然成功衝到了漢軍陣前近戰,結果讓熟悉項康脾氣的臧荼和項冠等人意外的是,項康竟然並沒有讓兩翼變陣爲圓陣,選擇了以方陣迎敵,早就聽說過項康不擅陣戰的臧荼也頓時大喜,心中暗道:“好,你越是輕敵大意,我們這一場仗和本王復國就越有希望。”
殘酷的事實很快就驚呆了臧荼的雙眼,喊殺聲中,列隊而戰的漢軍將士前排揮刀,後排捅矛,又揮舞着帶有兩個鐵鉤的古怪盾牌(鉤鑲,見本書第四十八章)格擋匈奴騎兵的武器,竟然很快就把匈奴士兵的攻勢抵消,沒有馬鐙被迫下馬而戰的匈奴騎兵不但始終無法前進寸步,相反還被漢軍將士殺得節節敗退,另外躲在後方放箭的匈奴騎兵也被漢軍的拋射羽箭射得死傷慘重,慘叫不斷。
冒頓早已經站起了身,走到了高地邊上努力眺望前方情景,見匈奴騎兵打得無比被動,冒頓難免是詫異萬分,自言自語道:“怎麼回事?就算蠻子軍隊都是精銳,裝備要比我們好得多,我們也有體力和臂力方面的優勢啊,怎麼會打成了這個樣子?”
“大汗,我們的進攻不順,要不要再派軍隊上前?”旁邊的左賢王趕緊問道。
冒頓搖頭,說道:“不急,反正已經沒有機會阻攔蠻子列陣了,叫前隊先回來,你們去問問出戰的將士,我們爲什麼會打得這麼被動?”
依照冒頓的命令,進攻不順的匈奴軍隊在扔下了滿地的屍體後,很快就在漢軍將士的歡呼聲中撤回了本隊,匈奴衆將也趕緊去出戰軍隊中瞭解情況,然後沒過多久,左日漸王就第一個飛奔回了冒頓的面前,奏道:“啓稟大汗,基本問清楚了,我們近戰不順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蠻子士卒穿的皮甲縫得有鐵片保護住了要害,我們的武器很難砍開或者捅穿,二是蠻子兵用的那種古怪太克我們的青銅啄,兩個鐵鉤可以很輕鬆的鉤住我們的啄,讓我們的啄沒辦法立即收回去重新發起二次攻擊,然後蠻子兵的鐵刀就可以乘機砍中我們的士兵,而且那種怪盾的前面還有尖刺,可以直接用盾牌殺人,我們的士兵不適應這種武器,所以就打得非常不順。”
說着,左日漸王還呈上了一面匈奴士兵僥倖搶到的鉤鑲盾,冒頓只是粗略看得一眼,馬上就發現鉤鑲盾上的兩個鐵鉤確實很容易鉤住自軍士卒喜歡用的近戰武器青銅啄,還有前方的尖刺也可以直接當做武器使用,不由惱怒出聲,“狗蠻子,怎麼會想得出來這種武器?這下子我們近戰想不吃虧都難了。”
“大汗,再難打也得打。”左賢王忙說道:“中原蠻子的後軍大隊很可能已經開始出動了,我們必須得抓緊時間把蠻子前隊滅掉,不然等蠻子的後軍大隊到了,我們的仗就更難打了。”
冒頓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又說道:“看來只能是靠人數優勢了,傳令,左右兩翼出兵三萬,猛衝蠻子軍隊兩翼側面,再從左翼出兵兩萬,迂迴到蠻子軍隊的背後侯命,那個戰場出現機會,就給我猛攻那一個戰場!”
命令傳達後,匈奴軍隊突然加強,六萬騎兵從兩翼殺出,嚎叫着猛衝漢軍的兩翼側面,又有三萬軍隊迂迴上前,穿插到漢軍的陣後侯命,項康則是以不變應萬變,不做任何調整,任由漢軍將士自行迎敵,同時命令沒有受敵的中軍陣地上的漢軍將士抓緊時間吃飯,準備迎接一場註定爲時漫長的決戰。
慘烈的激戰迅速再度打響,兩翼殺來的匈奴騎兵在頂過了漢軍箭雨後,全部選擇了以兩萬士卒上前近戰,留下一萬軍隊躲在後面放箭,漢軍將士則是堅決扎穩陣腳,排列着密集橫隊頑強堅守,利用裝備優勢與人高馬大的匈奴騎兵殊死而戰,後隊的漢軍將士也拼命放箭,用鐵製箭鏃壓制躲在後面放箭拋射的匈奴弓兵。
巨大的喊殺和金鐵撞擊聲迅速淹沒了戰場上的一切聲響,激戰中,兩軍士卒的刀矛斧啄來往不絕,不斷在對方的身上砸濺出滾燙的血花,刀鋒割破皮膚,深入肌肉,長矛洞穿身體,帶起血箭,斧頭和銅啄不斷砍開頭顱,砍斷肢臂,鮮血和腦漿一起噴射,前排的士卒剛剛倒下,後面的同伴馬上補上位置,繼續紅着眼睛把武器往對面的敵人身上招呼,又有羽箭不斷在天空中呼嘯交錯,落入雙方後隊,帶走躲在後面放箭的兩軍士卒生命。
“大汗萬歲!”匈奴士兵的吼叫聲此起彼伏,激勵得更多的匈奴騎兵瘋狂向前,即便前方已然是人潮洶涌,血流成河。
“大漢萬歲!”這是漢軍將士的怒吼迴應,伴隨着這些吶喊的,還有瘋狂劈出的環首鐵刀,奮力捅出的尖銳鐵矛,項康登基後纔得到量產的鉤鑲盾更是在激戰中發揮出了巨大作用,有效剋制住了匈奴騎兵的近戰利器青銅啄,極大的抵消了這些草原強盜的戰鬥力。
戰局陷入僵持,冒頓也終於開始有些沉不住氣,仔細盤算後,冒頓又果斷派出了兩萬騎兵兵分兩路上前助射,用匈奴騎兵最拿手的弓箭覆蓋漢軍陣地,結果這一點也終於起到了一定效果,無法施展的弩箭漢軍將士全憑後隊用弓箭拋射還擊,在攻擊頻率上吃虧很大,在匈奴的密集羽箭覆蓋下傷亡開始增大,右翼的陣腳也開始出現鬆動,被迫收縮陣地加強防禦。
迂迴到背後的匈奴騎兵等的就是這個機會,纔剛看到漢軍的右翼收縮陣地,後面的匈奴騎兵就馬上吶喊殺來,三面包圍漢軍右翼,連砍帶射的猛攻不斷,項康見了無奈,也只能是趕緊打出旗號,命令右翼漢軍變陣爲圓陣加強防禦。
在這個期間,隨軍而來的陳平向項康提出建議,說道:“陛下,是不是該動用那種武器了?只要用了那種武器,我們的右翼馬上就可以轉危爲安啊。”
項康搖頭,說道:“不到最後時刻,絕不能用,最好留到全面反擊時再用,這樣我們纔有機會重創匈奴蠻夷的主力。”
項康的故意保留當然坑苦了右翼的兩萬漢軍將士,本來就已經在兵力上處於下風,遭到兩萬匈奴來自背後的猛攻之後,右翼的漢軍就只剩下了頑強死守這惟一一個選擇,所有的方陣和錐形陣全都被迫變爲圓陣迎敵,好幾個千人陣還被迫自形融合,互相幫助着咬牙堅持,對面的匈奴騎兵卻是前仆後繼,猛衝不斷,無時無刻不在對右翼漢軍施加巨大壓力。
也還好,漢軍將士畢竟擁有着裝備優勢,不管處境再怎麼危急,終究還是挺過了匈奴騎兵突然加強的攻勢,逐漸的穩住陣腳,重新把戰局拉入僵持,還利用全部都是鐵製武器的裝備優勢,在激戰中把匈奴士卒殺得死傷慘重,屍橫滿地。
見右翼好不容易出現的機會又逐漸消失,又擡頭看看天色已然不早,光線已經在逐漸轉弱,冒頓的心中難免開始焦急,又仔細盤算後,冒頓乾脆又向漢軍右翼派遣了一萬生力軍加強攻勢,同時出兵兩萬迂迴到漢軍左翼陣後,猛衝漢軍的左翼陣地背後,妄圖靠着人海戰術淹死兩翼漢軍,同時也引誘項康從中軍分出兵力救援兩翼。
不擅陣戰的項康也果然上當,見右翼更加吃緊,還有左翼也遭到了匈奴軍隊的圍攻,項康先是命令中軍陣地全部點亮火把,然後又自言自語的說道:“是時候上當了,打旗號,從中軍陣地抽調一萬兵力東進,增援我們的右翼。”
旗號打出,中軍陣地上的一萬漢軍立即吶喊殺出,衝鋒殺向早就已經是人頭涌動的右翼陣地,冒頓見了大喜,立即喝令道:“傳令全軍,點亮火把,準備夜戰!左賢王,你給我親自率領三萬精騎迂迴到中原蠻子的中軍陣後,找機會衝擊蠻子的中軍陣地背後,右賢王,你率領三萬精騎和兩萬弓手到陣前侯命,聽到戰鼓,立即衝擊中原蠻子的中軍陣面。其他的精銳騎兵,由本汗親自統領侯命!”
“右谷蠡王,你率領三萬騎兵,專門負責監視半天嶺山上的蠻子軍隊,時刻防着他們下山救援蠻子皇帝!”
冒頓沒敢忘記還有一戰之力的漢軍李左車所部,李左車也一直在半天嶺高地上默默注視着山下戰場的情況,通過火把光芒判斷出匈奴軍隊的跡象,李左車還頓時啞然失笑,微笑道:“想通過猛攻我們兩翼攤薄我們的中軍兵力,然後再集中精銳重兵圍攻我們的旗陣,戰術倒是很正確。但很可惜,以我們陛下的脾氣,怎麼可能會不把那支軍隊帶來?又怎麼可能會不把那支軍隊留在他的身邊聽命?準備着吃大虧上惡當吧。”
冷笑過後,李左車又果斷下達命令,讓半天嶺高地上的漢軍將士抓緊時間餵馬和多吃晚飯,多帶火把準備夜戰,然後李左車又笑着說道:“不出意外的話,我們陛下既然敢把剩下幾十萬軍隊當做後軍使用,統兵的肯定就是周叔。周太尉,看你的了,你什麼時候能夠帶着後軍趕到戰場,這場仗就肯定是在什麼時候決出勝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