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定了在冬天時大舉南侵中原的國策之後,匈奴霸業的奠基者冒頓除了去令匈奴各地,讓匈奴各個部落在指定時間指定地點集結侯命外,又抽出時間,專門召見了投降後被封爲匈奴東胡盧王的臧荼,還有跟隨臧荼一起投降的臧全、臧衍、張勝和應啁等燕國文武重臣,向他們徵求進兵中原的意見,以供自己參考。
得知冒頓決定出動匈奴主力侵略中原,與漢廷有着深仇大恨的臧荼父子和張勝等人當然是歡喜不勝,也迫不及待的勸說冒頓走張家口這條路進兵燕地,幫助他們奪回燕國,還拍着胸口保證只要冒頓帶兵殺進燕地,他們馬上就能組織起一大票舊部給匈奴帶路。
很可惜,雄才大略的冒頓對中原情況也有一定了解,知道燕地人口稀少錢糧短缺,經濟基礎十分薄弱,就算打下來也搶不到多少東西,所以冒頓直接就搖頭拒絕,通過翻譯說道:“東胡盧王,本汗很清楚你急於復國的心思,但是沒辦法,我們匈奴這次南下,主要目的是爲了奪取糧食、鹽巴和布匹,解決來年的生計問題,你的燕地這些東西太少,就算打下來也沒有什麼意思。”
“還有。”冒頓又補充道:“本汗還收到細作探報,中原皇帝項康在北上燕地後,在燕地留下了重兵守衛各處險要,防着你給本汗帶路南下燕地,我們的軍隊如果直接進兵燕地,肯定會遭到中原軍隊的頑強抵抗,不利於我們速戰速決,搶佔有利地形迎戰中原軍隊的援軍,所以這次南下,我們不會去燕地,幫你復國的事,只能是等以後再說。”
見臧荼等人神情失望,冒頓又隨手給臧荼餵了一顆定心丸,說道:“不過今年冬天你也不是沒有機會復國,我們進兵順利的話,中原皇帝肯定會抽調燕地駐軍增援我們進攻的地區,到時候本汗會全力爭取消滅中原人的燕地駐軍,然後你就有希望到燕地復國了。”
見冒頓態度堅決,賣國求榮的臧荼等人也不敢強求,臧荼只能是改口說道:“多謝大汗,既然大汗不打算進兵燕地,那我們今年冬天南下中原,也就只剩下三個選擇了,一是進兵代郡和雁門郡,二是從雲中九原進兵上郡,三是取道河套地區,直接進兵關中,就是不知道大汗打算走那一條路進兵?”
“當然不能直接進兵關中,關中是中原人的心臟,部署得有重兵守衛,而且我們進兵的必經之路蕭關地勢險要,攻打極難,直接進兵關中勝利的希望很小,本汗不會去打這種毫無把握的仗。”
冒頓很是直接的否定了直接進兵關中的這個選擇,又說道:“本來我們直接進兵雁門和代郡最方便,道路也最近,但是中原人同樣在那裡部署得有重兵守衛,守將還是我們匈奴老對手李牧的孫子李左車,是個十分難對付的人,所以我打算從雲中和九原直接進兵上郡,不知道你們覺得如何?”
翻譯飛快把冒頓的話翻譯成漢語,臧荼和臧全、臧衍父子三人也飛快的對視了一眼,全都更加希望冒頓直接進兵與燕地接壤的雁門和代郡,可是卻找不到藉口勸說。好在張勝肚子裡還有點墨水,忙用匈奴語直接說道:“大汗,絕對不能走這條路南下,這一條路不但十分難走,甚至還有可能比直接進兵蕭關更加危險。”
“爲什麼?”冒頓立即問道:“說明白原因,越詳細越好。”
“不知道大汗可知道中原趙國的趙武靈王?”
張勝不答反問,結果讓張勝意外的是,冒頓竟然稍微一回憶就說道:“記得,是不是那個把王位禪讓給兒子,自己當了主父,最後被兒子活活餓死的趙武靈王。”
“大汗博學,通曉古今,臣下佩服。”張勝由衷的恭維了一句,然後才說道:“趙武靈王雖然下場很慘,但是他在軍事方面的造詣有多高,想比大汗你也知道。事實上,趙武靈王在世的時候,也曾經不止一次的打算從九原、雲中直接進兵上郡,他禪讓退位後,還喬裝打扮,親自走這條路勘探地形,研究是否適合進兵,但是他親自走了這條路以後,也就徹底死了這個心。”
“爲什麼?”冒頓趕緊追問。
“因爲這一條路根本就走不通。”張勝忙回答道:“這一條路的地形山林多平原少,北寬南窄,從北向南走是越走越窄,沒有任何穿插迂迴的空間,相反的,從南向北進兵卻是越走越寬,穿插迂迴的空間越來越大,所以大汗你走這一條路,只會越往南越難打,中原皇帝出兵反擊卻是越往北越容易打。”
大概介紹了上郡這條路的情況後,張勝又指着地圖詳細解釋道:“大汗你如果走這條路南下的話,首先得攻破中原人重兵守衛的上郡塞,還肯定會遭到來自平周、陽周和高奴三城的中原軍隊夾擊。就算可以繞過上郡塞南下,也必須得奪取膚施才能打開南下道路。這還不算,就算我們順利拿下了膚施,也只能走無定河谷這條狹窄道路南下,沿途還得遭到平周、陽周、雕陰、洛都和漆垣的中原軍隊節節抵抗,再等我們突破這些地方,中原人當然早就集結起了重兵迎戰我們了。”
仔細傾聽了張勝的介紹,冒頓先是緩緩點頭,然後果斷說道:“那就算了,不走這條路,還是走雁門和代郡這條近路吧,這條路不但適合我們騎兵作戰,道路地形我們也十分熟悉,適合我們的主力南下。”
聽到冒頓這話,已經多少學會了一些匈奴語的臧荼父子頓時鬆了口氣,暗贊張勝能夠忽悠之後,臧荼又趕緊說道:“大汗,那走代郡這條路進兵如何?代郡是漢國的北疆重鎮,錢糧物資極多,而且駐軍相對雁門來說要少一些,拿下也比較容易一些。”
冒頓直接笑出了聲音,說道:“拿下代郡,打開進兵燕地的門戶,對東胡盧王你來說倒是十分有利,可是南面的太行山卻擋住了我們匈奴大軍的南下道路,這個問題如何解決?”
臧荼老臉一紅,忙說道:“大汗,臣下承認建議你直接進兵代郡,是有一些私心,可是代郡的漢國駐軍真的要比雁門少,攻打也要容易許多啊。”
“本汗用得着怕中原人的邊疆駐軍嗎?”冒頓冷笑,又說道:“本汗擔心的是進兵速度太慢,給了中原人集結兵力北上的機會,如果先打代郡,後打雁門,肯定會給中原人無數的集結軍隊時間,所以最好的辦法,還是直接進兵雁門,先找李左車的麾下主力決戰,只要順利幹掉了李左車的主力,我們不但可以把中原人在邊疆的軍隊各個擊破,中原人富庶繁華的太原郡也將無險可守。”
見冒頓死活不肯拿匈奴主力爲自己創造復國機會,臧荼也毫無辦法,只能是改口說道:“大汗聖明,臣下佩服,確實是這個道理,我們是應該先打雁門郡。”
冒頓笑笑,吩咐道:“你們抓緊時間做好準備吧,這次南征,東胡盧王你從中原帶來的軍隊也要參與,如何攻城和建造攻城武器,就看你們的了。給本汗好好表現,獎賞少不了你們的。”
說完了這些,十分擅長用兵的冒頓還迅速醞釀出了一個聲東擊西的戰術,決定以小股部隊先行,佯裝進攻代郡引誘漢軍從雁門出兵增援,同時也牽制住漢軍的代郡駐軍,然後主力突然南下雁門,殺李左車的主力一個措手不及!
…………
依然還是十分湊巧,冒頓決定了今年冬天的進兵方向和進兵路線後,大漢的新國都長安城裡,漢廷的太尉周叔也在御前會議上精確預測了匈奴最有可能大規模進犯的方向應該是雁門和代郡這個戰場——對周叔來說,做到這一點真的不難,燕地人少糧缺,匈奴就算打下來也撈不到什麼油水,蕭關和上郡易守難攻,匈奴主力舍易取難的可能很小,而且就算預測錯誤,漢軍也十分容易應對,不會出現無法控制的後果。惟有雁門和代郡最是危險,既有錢糧又是晉地門戶,自然也就最容易成爲匈奴下手的對象。
不止如此,周叔還連冒頓會先打雁門這一點都猜得八九不離十,還料定冒頓必然會以雷霆萬鈞之勢打一場閃電戰,優先殲滅李左車的麾下主力,然後再從容應對實力比較薄弱的代郡和雲中漢軍。同時周叔還明確指出,即便自己的預料有誤,匈奴先打了雲中和代郡也影響不大,漢廷只要提前做好防範,集中重兵守衛代縣、班氏和雲中等主要城池,就有極大希望堅持到漢軍的主力趕到救援。
項康也十分認可週叔的分析,又和周叔提前商量好了對策,決定讓漢軍各地軍隊在十一月時就出發北上,趕到修建有行宮的太原集結侯命,如此既可以在匈奴南下雁門時迅速北上尋覓決戰機會,又可以在戰術預叛出現偏差時立即東越太行山增援燕地,或者是取道離石西進救援上郡。
除此之外,項康和周叔少不得又絞盡腦汁的周密佈防,防範匈奴冒險突襲蕭關或者偷襲燕地,提前部署重兵守衛各處險要,同時早早就去令李左車,命令他提前做好各種防範,千萬不要被匈奴的一波流給直接推了——雖然以李左車的本事,這種可能幾乎不存在。
做完了這些腦力勞動,待與會文武散去後,項康也再一次來到了在皇宮裡臨時修建的鐵匠工坊,趕走了包括許季在內的絕對親信,脫去上衣親自生爐鼓風,取出鎖在木箱裡的青銅半成品燒紅,夾到鐵砧上掄錘敲打,叮叮噹噹的敲擊聲中,這個時代的第一個青銅馬鐙也在鐵砧上逐漸成形。
用水冷卻了馬鐙,把玩自己親自打造的這個革命性馬具,項康的心中猶豫無比,破天荒的遲疑難決,還忍不住自言自語了起來,說道:“一點都不難打造,我只要把這個馬鐙交給長安的鐵匠,用不了十天功夫,就可以打造出成千上萬,現在也交給騎兵裝備訓練也完全來得及,但是,我應該這麼做嗎?”
“我可以交給最可靠的精銳騎兵裝備,決戰後可以收回,可以下禁口令讓我的騎兵忘記這種東西,但是,我起碼也要用馬鐙裝備幾千騎兵才能形成戰鬥力,幾千騎兵真的都會對我忠心耿耿,一輩子都守口如瓶?他們中間只要有一個人貪圖方便,悄悄仿造一個馬鐙出來,馬鐙的技術就有可能會泄露,流傳到了草原上啊。”
“在沒有馬鐙的時代,我們農耕民族是壓着遊牧民族打,可是到了馬鐙發明以後,漢人在遊牧民族面前的戰績都乏善可陳,包括盛唐都是如此,一直都飽受遊牧民族的侵擾之苦,只有到了機關槍發明以後,遊牧民族纔會變得能歌善舞。”
“這一戰就算如願開打,我也沒有任何把握徹底殲滅所有匈奴強盜,肯定會有無數匈奴強盜會逃回草原,而且就算匈奴元氣大傷,東面的鮮卑強盜,西面的月氏蠻夷,西域蠻夷,也不是我這一輩子能夠徹底消滅的,馬鐙的技術一旦流傳到了他們手裡,漢人的噩夢就有可能提前到來……。”
自言自語的說到這裡,項康也逐漸的下定了決心,一邊緩緩將馬鐙放進自己爲它準備的木箱,親手上鎖鎖好,一邊自言自語的說道:“不能爲了芝麻,丟了西瓜,這一次,還是用沒有馬鐙的騎兵和步兵打吧,馬鐙,還是留給我的子孫用吧。我還得叮囑他們,不到萬不得已,不到生死關頭,絕對不能打開這個箱子。”
將提前兩百多年出現的馬鐙鎖好後,項康又親手在木箱寫下了這麼一行字——朕之子孫,惟有到了國家將亡,江山將傾,方可打開此箱。大漢開國皇帝,項康。——當然了,後來這口箱子裡,還又裝上了項康親手做的一個高橋馬鞍,鑰匙則被項康親自保管終身。
放下了毛筆後,項康除了決定大力發展火藥技術外,又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暗道:“幸虧我這幾年一直都沒忘了研究火藥武器,那玩意雖然殺傷力還不如普通弓箭,但是用在從來沒有見過火藥的匈奴戰馬身上,肯定還是會收到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