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項康、項猷等人的估計一樣,突然住進顏集亭客舍的三個單右尉家人,還真是單右尉派來和項猷聯繫的,只不過這三個單右尉的心腹家人都稍微低估了一些項康和虞家父子的情報能力,不知道虞家留在顏集亭看守老宅和田地的僕人早就把他們給認了出來,還秘密報告給了虞家父子,又被虞家人捅到了項康那裡,失去了敵明我暗的優勢不說,還反倒落入了被動。
曾經和樊噲交手過兩招的王巨是三人的頭,住進了顏集亭客舍後,王巨曾經兩次派手下秘密前往侍嶺亭,試圖與項猷取得聯繫,叫項猷來顏集亭與自己見面商談。但是很可惜,因爲項家子弟喜歡四處東遊西逛,還有項康巧妙利用了自家子弟互相盯防的緣故,王巨的手下只有一次遠遠看到了項猷,還不敢走近了和項猷說話。再加上侍嶺亭的地頭蛇馮仲也是單右尉的對頭,王巨的手下也不敢在侍嶺亭境內長時間逗留,自然也就更難找到與項猷秘密聯繫的機會。
對此,王巨當然是心中多少有些焦急,不過還好,單右尉並沒有給王巨規定期限,所以王巨也可以暫時放心的住在顏集亭,耐心等待與項猷取得聯繫的機會,期間也自然少不了派人回去向單右尉稟報,讓單右尉耐心多等自己幾天時間。
一晃已經在顏集亭住了五天,到了第六天早上時,王巨抱着姑且一試的態度,又派來了一個叫季講的手下便裝潛往侍嶺亭,再次嘗試與項猷秘密聯繫,還交代季講說只要能找到項猷,不管找什麼藉口都要近前與項猷說話,暗中要求項猷來顏集亭與自己見面商談,領取單右尉交代的任務。
很讓王巨有些意外,季講早上出發離開顏集亭後,竟然巳時正纔剛過就回到了顏集亭客舍,還一見面就說道:“王大兄,用不着去顏集亭了,項猷那個小豎子來了,和他家那幫破落貨子弟一起往顏集亭這邊過來了,看模樣,好象是要來這邊遊玩。”
“來得好。”王巨一聽大喜,趕緊把單右尉交給自己的毒藥揣上,領了兩個手下匆匆出門,直接來到了顏集亭通往侍嶺亭的大路旁等候,還十分小心的藏到了路邊的僻靜處,只留下一個化裝成普通百姓的手下守在路邊,耐心等待項猷的到來。
很是過了一段時間,束髮配劍的項家子弟纔有說有笑的出現在了王巨等人的視野中,項猷走在人羣的最後,不斷的東張西望,似乎在尋找着什麼。在路邊早就等得心焦的王巨手下也沒猶豫,馬上就迎上前去,裝做行路與項家子弟擦肩而過,又在即將走到項猷旁邊時故意咳嗽了幾聲,殺雞抹脖子一樣的拼命向項猷連使眼色。
項猷果然馬上就認出了這個單右尉的家人,向身後努了努嘴,示意那王巨手下往後走,那王巨的手下會意,點了下頭就往前走,項猷則繼續隨着項家子弟走向相反的方向,很快就和那王巨的手下拉開了距離。
還是在項家子弟走遠後,王巨才和季講從隱蔽處鑽出來,匆匆過來與手下交換消息,得知項猷的努嘴示意後,已經等了好幾天時間的王巨當然是心中歡喜,領着兩個手下繼續守在路旁,繼續耐心等待項猷折返。
過了大約半刻來點時間,項猷果然重新出現在了王巨等人的視野中,還遠遠的向王巨等人連連招手,王巨等人會意,慌忙快步迎了過來,誰知項猷竟然又轉身就走,王巨等三人心中奇怪的慌忙跟上時,很快就被項猷領着前行到了一處路旁有小樹林的位置,然後項猷一轉身就鑽進了樹林,王巨等三人這才恍然大悟,知道項猷是想找更加安全的地方說話,忙跟了進去,也終於在樹林中央一處樹木特別茂密的位置,與項猷單獨見了面。
“項公子,你叫我們好等啊。”心情大好的王巨面露笑容,微笑說道:“你知不知道,我們在顏集亭等你幾天了?”
“知道,等了我六天了。”
項猷的坦率回答讓王巨有些傻眼,也讓王巨忍不住脫口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虧你們還有臉問,我差點被你們害死。”項猷很是沒好氣的說道:“你們的行蹤,早就被虞家人發現了,虞家人把消息告訴給了項康,項康又叫我們項家兄弟小心防着你們,所以我這幾天一直沒機會單獨行動。”
“還有,項康已經在懷疑那天登山的事,是你們乾的了。”項猷又飛快補充道:“他和馮仲還派了人去凌縣秘密調查那件事,聽說還查出了些眉目。”
“查出了什麼眉目?”王巨趕緊問道。
“好象是買通了一個你們家的下人,打聽到了那天你們家有什麼人不在家。”項猷說道:“項康懷疑那天放暗箭偷襲的,應該是你們家裡的武藝好手,正在秘密調查是誰殺的人,想把那天放箭的人揪出來,逼他交代口供,把你們家老爺直接扳倒,聽說還已經查到了兩個人的名字。”
“那兩個人的名字?”王巨忙又問道。
“不知道,那小子嘴巴特別嚴,不管我的兄弟們怎麼問,他都不說。”項猷搖頭,又擔心的問道:“王大兄,那天放箭的人,該不會是你吧?如果是你的話,你可要小心了,千萬別落在他的手裡。”
“不是我。”王巨也是搖頭,實話實說道:“那天晚上,我雖然也去了,但我埋伏在另外一條路上,沒遇到項康那個小豎子。”
“那是不是你們?”項猷又向王巨兩個手下問,說道:“如果是你們的話,你們一定得小心,說不定你們的名字已經被項康和馮仲知道了。那天晚上死了兩個人,是人命大案,馮仲只要拿到證據,可以直接越境拿人。”
“放心,我會小心的。”王巨的手下季講不打自招,說道:“另一個兄弟那邊,我也會叫他小心。”
項猷的眼中閃過異樣光芒,點了點頭,然後才又問道:“你們在顏集亭等我這麼多天,到底是什麼事?快說,我在這裡耽擱久了,怕我的兄弟們會起疑心。”
見時間緊急,王巨也沒多想,馬上就掏出了一個粗瓷小瓶,遞給項猷說道:“我家老爺說了,讓你想辦法,往項康小豎子吃的飯裡,或者喝的水裡,放一點這裡面的東西。”
“你們叫我給項康下毒?”項猷的吃驚不是作僞,而是真的驚訝於單右尉的狠毒,萬沒想到單右尉會讓自己親自動手幹掉項康。
“放心,就算事發了,你家的那些兄弟,也只會懷疑是我們乾的,不會懷疑到你身上。”王巨獰笑說道:“還有,我家老爺說了,事成之後,他給你五十金,幫你娶虞家那個小妹。”
有些顫抖的接過了粗瓷小瓶,項猷又問道:“還有沒有其他交代?如果沒有的話,我可就先走了。”
“沒了。”王巨笑笑,說道:“儘快動手,等你的好消息。”
項猷點了點頭,稍微退後了幾步,然後突然提高了聲音,直接大聲喊道:“可以了,物證已經拿到手了,可以動手拿人證了。”
“你這話什麼意思?”王巨等三人這一驚非同小可。
“匹夫,受死!”
頭頂上突然傳來一聲怒吼,然後還沒等王巨等人回過神來,兩個高大的身影就已經從他們頭頂的樹葉茂密處躍下,還身在半空就雙雙凌空飛踢,分別踢中措手不及的王巨和季講,將二人一個踢得仰面摔倒,一個踢得側翻倒地。而再接着,項家子弟中身手最好的項莊和項冠兩兄弟,也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威風凜凜的突然出現在了王巨等人的面前。
“快衝!衝進去全部抓住!”
腳步聲和叫喊聲同時從林外傳來,此前不知所蹤的項家子弟也如同神兵天降一般,提着刀劍突然從樹林外衝了進來,叫嚷着衝向王巨等人。王巨一見大驚,趕緊跳起來就往外跑,“快跑!”
“那裡跑?!”項莊也是飛起一腳,正好踹在王巨脊背上,幸得王巨還算有點武藝,即便被踹了一個趔趄,也及時用手往地上一扶,強撐着沒有摔倒,跌跌撞撞的往前疾衝,項莊拔劍緊追,紅着眼睛往王巨身上接連招呼,也很快就一劍刺中了王巨的後肩。
另一邊,項冠也盯上了那個自己承認放箭的季講,接連兩次把他踹倒,繼而一劍刺在他的腿上,把大腿直接刺穿,斷了他的逃命念想。王巨的另一個手下拔劍試圖解救季講,也被項猷舉劍接住,乒乒乓乓的廝殺在了一起,期間多少有點悔罪之意的項猷還拼着自己受傷,也是一劍刺中王巨那個手下,同樣將他刺傷。
稍微耽擱間,其他的項家子弟已然衝到了近前,三三兩兩的或是給項冠幫忙拿人,或是幫項猷對付敵人,人高馬大的項聲還仗着自己的腳快步寬,大步追上了王巨和項莊,幫着項莊攔住了王巨。王巨無奈,只能是咆哮着拔刀拼命,然而王巨的武藝雖然還算不錯,卻又如何打得過項家子弟中的兩大精英項莊和項聲的聯手夾擊,交手不過五六個回合,就被項莊一劍刺穿了右手,手中鐵刀落地,旁邊項聲乘機掉轉劍柄,一劍柄砸在他的後腦勺上,把他砸得後腦鮮血飛濺不說,還讓他的腦袋一暈眼前發黑,項莊乘機又是一個掃堂腿,就把他給掃翻在了地上,用腳緊緊踩住。
這時,以多打少的項家子弟已經把王巨的另一個手下的銅劍挑飛,用刀劍逼得他跪地投降,被項冠刺穿了大腿的季講更是早已被雙手反抄綁上,單右尉的三個家人也因此全部被項家子弟拿下,無一脫逃。
“項猷,你這個反覆無常的卑鄙小人!”王巨掙扎着咆哮道:“敢當叛徒,別忘了,你的親筆簡牘還在我們家老爺手裡,你出賣你兄弟,你這個無恥小人!”
“閉上你的狗嘴!”項莊一腳踢在王巨的嘴巴上,直接踢飛了王巨的一顆牙齒,然後才獰笑說道:“匹夫,實話告訴你吧,項猷去和你們聯繫,是我家項康兄弟親自佈置的安排,目的就是要拿到你們試圖暗殺他的鐵證!聰明的話,到了我們下相縣寺,就給我老實招供,把你家主子的罪行全部招出來,不然有你好受的。”
“項猷去凌縣,也是項康小豎子的安排?”王巨有些目瞪口呆,說什麼也沒想到那天通過重重考驗才勉強獲得單右尉暫時信任的項猷,竟然也是項康派去的反間。而回過神來後,王巨又趕緊大吼道:“放開我!我是凌縣的人,你們不是官差,有什麼資格抓我?”
“很快就有了。”項莊笑笑,喝道:“快,全部捆上,堵上他們的嘴,帶他們回侍嶺亭。”
按照項莊的吩咐,項家子弟趕緊拿出了此前暗藏在身上的繩索,把王巨等三人雙手雙腳捆了,又用襪子把他們的嘴巴堵上,然後項莊、項冠和項悍等大個子一個扛上一人,帶上他們就匆匆往來路返回。路上的過往行人見了大驚,雖不敢直接阻攔凶神惡煞的項家子弟,卻趕緊去向顏集亭的亭舍報案不提。
一場你追我趕的賽跑隨之展開,收到報案後,雖然不是很清楚其中情況,但多少知道一些內情的顏集亭亭長和求盜張嬰,還是趕緊牽來了馬,騎上馬帶着二尺版匆匆趕來劫人,妄圖用官府權力攔住項家子弟,救回被俘的王巨等人。而項家子弟則是輪流扛着王巨等人向來路飛奔,爭分奪秒的返回下相縣境內。
張嬰等人騎馬畢竟速度更快一些,項家子弟還沒能看到下相縣的界碑,張嬰等人就已經追到了背後,聽到單右尉下屬的叫喊阻攔,王巨等人也拼命掙扎,增加項家子弟扛着他們步行的難度,給張嬰等人爭取時間。項家子弟雖然也拳打腳踢叫他們安靜,可惜卻毫無效果,張嬰和顏集亭的亭長也乘機越追越近,逐漸逼近到了項家子弟等人身後的二十步內。
“瘩瘩瘩瘩,瘩瘩瘩瘩。”
關鍵時刻,新的馬蹄聲傳來,馮仲和侍嶺亭的求盜各騎一匹快馬,同樣是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現在了道路前方。已經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項家子弟見了大喜,放心之下腳步更快,與馮仲等人面對面互相疾衝,終於是搶在被張嬰等人追上之前,搶先一步與馮仲會了面大喊首告——這點可非常重要。手裡一直拿着二尺版的馮仲也趕緊把二尺版舉起,衝着張嬰等人大吼道:“下相官府馮仲辦案,閒雜人等,立即迴避!”
“這裡是凌縣縣境,這些人也是我們先看到的,你有什麼資格辦案?”張嬰勒住馬,不服氣的問道。
“但是是我先遇到他們,他們先向我首告。”馮仲笑笑,又說道:“還有,他們抓到的三個人,我懷疑和我們下相縣發生的兩起命案有牽連,即便是越境,本吏也有資格查辦!”
王巨等人拼命掙扎,嗚嗚的想要出聲,可惜項家子弟卻根本不給他們說話的機會,馮仲則又衝張嬰和顏集亭的亭長笑道:“蔣亭長,張求盜,不好意思了,我得把這三個人押回下相去受審,你們如果覺得這事和你們有關的話,可以和我過去一起聽審,我絕不阻攔。不過嘛……。”
說到這,馮仲拖長了一點尾音,冷笑說道:“不過看在大家都是鄰居的份上,我勸你們一句,最好還是別聽,因爲這案子很可能和你們的上吏有關,下吏如果得去追查上吏,不但容易被牽連,事也不是那麼好辦。”
早就知道王巨等人的身份,顏集亭的亭長和張嬰當然知道這事很可能與自己的頂頭上司單右尉有關,稍微搞不好就有可能得罪出了名霸道的單右尉。可是事情到了這步,如果不去旁聽對縣裡也沒法交代,所以蔣亭長和張嬰低聲商量幾句後,就決定由蔣亭長到侍嶺亭去旁聽案件,瞭解情況,由張嬰打馬急赴凌縣縣城,去給單右尉通風報信。馮仲知道他們的心思,可也沒有阻攔,只是笑呵呵的讓項家子弟繼續扛了王巨等人,隨着自己返回侍嶺亭審問口供。
有人證物證在,又有項家子弟做證,複述王巨和季講等人的不打自招,辦案老手馮仲如果再問不出口供,真的是白當這個相當於鄉派出所所長的遊徼了。纔剛到了下午,馮仲就成功逼得季講交代了那天到登山暗殺項康的真相經過,而事情上報到了下相縣裡後,周縣令也馬上在第一時間派出縣中官差,攜帶公文連夜到凌縣去提拿單右尉到下相受審。
但是很可惜,下相官差晚了一步,纔剛從張嬰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大概經過,第六感敏銳的單右尉馬上就明白,自己這次很可能已經是在劫難逃了,早早就帶着金銀細軟逃到了城外隱藏。而再收到下相官府提拿自己的消息後,單右尉更是連夜東逃,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徹底不見了蹤影。
單右尉負罪潛逃的消息傳回下相後,辛苦設計的項康雖然有些意外,卻依然還是鬆了口氣——沒有了權力,單右尉即便還有可能找自己報仇,威脅也遠沒有那麼大了。所以項康又自言自語道:“也算是個了結,最起碼不用時刻擔心單右尉的人暗算我了,可以集中全力幹更大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