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該來看看戰場已經轉移到薛郡境內的漢軍北線情況了,因爲道路和距離方面的關係,項康決定發起滅楚之戰後,最先收到命令的參戰軍隊,當然是躲藏在鉅野澤周邊養傷的彭越軍。——嚴格來說,現在已經應該叫楚軍了,同時更加嚴格的來說,彭越的直屬上司已經不是項康,而是他在彭城擁立的楚國王室後裔新楚王景嘉。
小人得志的項康幾乎是擺明了不把景嘉這個所謂的新楚王放在眼裡,要求彭越軍出兵薛郡腹地幫助周叔兵團殲滅楚濟聯軍殘部,也是以命令的口氣直接下達給實際掌握兵權的彭越,連過場都懶得讓景嘉這個所謂楚王走一個,然而收到了項康的書信命令後,彭越不但沒有絲毫的介意,更不敢象歷史上一樣逼得劉老三封他爲樑王纔出兵,相反還馬上來見景嘉和他商量出兵事宜。
彭越這麼乖巧當然也是被形勢所迫,在被項莊和劉老三擊敗後,好不容易靠着漢軍援助才東山再起的彭越軍元氣再度大傷,不要說是再有什麼實力左右天下戰局了,就是想恢復到剛剛拿下彭城時的鼎盛狀態都是難如登天,而漢軍則在各條戰線上接連告捷,已然對西楚軍形成了絕對的實力優勢,彭越如果再不趕緊爲項康立下一點功勞,項康如何可能真的給他擁立的景嘉裂土封王?彭越又如何可能成爲景嘉封地上的無冕之王?
景嘉同樣也十分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看完了項康直接寫給彭越的書信後,景嘉的心中雖然有氣,臉上卻不敢有半點流露,還連連點頭說道:“漢王英明,項羽匹夫弒君犯上,殘害生靈,罪惡充積,是時候把他徹底剷除了。我們楚國是漢王的臣屬,也一定得傾盡全力,幫助漢王儘早蕩平西楚逆賊,擒殺項羽匹夫。”
冠冕堂皇的說罷,景嘉又皺着眉頭說道:“不過我們的實力恐怕有些不足啊?上次柱國在張縣不慎戰敗之後,雖蒙漢王不棄,又給我們支援了一部分糧草軍需,幫助我們把兵力恢復到了一萬四千多點,可是這點兵力就算是全部出動,恐怕也沒有任何把握正面攔住項羽賊軍,這該如何是好?”
“這也正是臣下來拜見大王你的原因。”彭越回答道:“臣下想請大王你親自率領兩千軍隊守衛我們的屯糧地,自領主力進兵薛郡腹地,機動作戰,盡最大限度牽制遲緩項羽賊軍的南下速度,幫助漢國的大將軍周叔圍殲項羽賊軍,不知大王以爲如何?”
瞟了一眼看似徵求自己意見的彭越,景嘉心中盤算,暗道:“這個匹夫看來是早就拿定主意了,他親自率軍去給漢軍幫忙,事成之後,項康小豎子肯定只會謝他不會謝本王,將來項康豎子論功行賞時,他自然也要排在本王的前面,到時候本王不但更加沒有希望擺脫他的掌握,說不定還有可能讓他象臧荼把韓廣取而代之一樣,也把本王如此料理,這一點不得不防。”
盤算到這點,景嘉馬上就露出了一幅親切笑容,說道:“彭柱國,你這話就不對了,同樣是爲漢王效力,那能一直讓你在前面衝鋒陷陣,讓寡人一直躲在後面安享清閒?進兵薛郡事關重大,寡人應該親自掛帥出征纔對,這樣吧,寡人與柱國你同往薛郡,讓呂青呂愛卿和陳嬰陳愛卿他們留守屯糧地。”
“匹夫,果然想和我搶功勞。”野心不在韓信之下的彭越心中冷哼,臉上卻笑道:“大王,依臣下看就不必了,軍旅行軍本來就辛苦異常,我們這次又是去以弱敵強,以少戰多,肯定少不了奔襲穿插,迂迴轉進,一天兩夜不得休息都屬尋常,大王乃是萬金之軀,如何受得了這份罪?還是請大王留守鉅野澤,讓臣下獨自率軍去吧。”
“寡人是吃不了苦的人?”景嘉笑着說道:“柱國忘了,從彭城撤退時,寡人與你千里轉戰,可曾叫過一聲苦,說過一聲累?就這麼定了,茲事體大,關係到漢王的全盤戰局,也關係到我們楚國復興,還是寡人和你一起去吧。”
言罷,景嘉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說道:“彭柱國放心,寡人雖然與你同去,但是絕對不會干涉你的作戰指揮,戰術決策,就是去幫你安撫士卒,鼓舞軍心,不會拖你的後腿。”
見景嘉堅持要去,還說什麼都不肯改口,名譽上是景嘉臣子的彭越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是頗爲勉強的點了點頭,同意與景嘉一起率軍去執行項康交代的任務,然後又在心裡說道:“分就分吧,只要軍隊掌握在我手裡,將來重建了楚國,還是我說了算,你這個匹夫如果不知好歹,韓廣就是你的下場。”
就這樣,在各懷鬼胎的情況下,景嘉和彭越最後還是聯手打着楚王大旗從鉅野澤出發東進,直接殺向暇丘西南部的乘丘小邑(重名,上一章提到的乘丘後來改名爲乘氏),意圖進逼魯縣,威脅楚濟聯軍的側翼和馳道主動脈,遲滯楚濟聯軍的南下速度。還靠着突然出手的先發優勢,第一戰就打敗了乘丘的地方守軍,拿下了這個鄉級小城,在實質上對剛剛纔撤到魯縣的楚濟聯軍形成了威脅。
彭越的遊擊天才想必就不用多說了,以他的本事,再加上掛名主帥的景嘉也確實不敢幹預他的作戰指揮,拖住必須攜帶大批軍需糧草南下的楚濟聯軍殘部,爲周叔那邊爭取時間,當然不是什麼不可能完成的任務。但是很可惜,因爲歷史軌道的嚴重改變,彭越並不知道的是,此刻的楚濟聯軍軍隊裡,不但有着一個舉世無雙的軍事天才,還有着一個在戰術風格方面恰好剋制着他的危險敵人……
…………
楚濟聯軍這邊,前文說過,項康和項羽是在同一天做出的滅楚決定和南撤決定,所以距離雖然遠了一些,可是因爲彭越軍需要準備出發和進兵也需要時間的緣故,事實上早在彭越軍抵達乘丘小邑城下的前兩天,項莊和田達就已經收到了項羽要求他們撤回彭城的命令,並且已經開始了準備南撤。
彭越軍的突然殺出一度打亂了楚濟聯軍的撤退計劃,楚濟聯軍從濟北國都帶來的糧草軍需本來就數量不小,從來沒有被漢軍或彭越軍攻佔過的魯縣城裡也有着不少錢糧,再加上當時還沒有發現漢軍周叔兵團有繼續南下的跡象,項莊和田達等人還打算儘可能把這些重要物資轉移南下,以便迎接極有可能面臨的彭城大戰,然而彭越軍的突然出現,卻嚴重威脅到了楚濟聯軍的行軍安全。
所以當時即便還沒有收到乘丘被彭越一戰拿下的消息,楚濟聯軍事實上的首席智囊韓信就馬上向項莊發出警告,說道:“左司馬,彭越匹夫在這個關口突然進兵東進,肯定不是無的放矢,末將揣測,他這次東進薛郡腹地,很可能是項康奸賊的命令驅使,目的是爲了牽制住我們,遲滯我們的進兵速度,爲北面的周叔匹夫南下追擊我們爭取時間。”
言罷,韓信還又補充了一句,說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周叔匹夫至不濟也要很快出動一支軍隊南下,與彭越匹夫聯手夾擊我們,不給我們撤回彭城的機會,甚至還有可能是周叔匹夫親自率領主力南下。”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該如何是好?”項莊盤算着問道。
“彭越匹夫用兵的戰術靈活,尤其擅長穿插迂迴,奔襲騷擾,如果被動迎戰,我們肯定會被他騷擾得日夜不得安生,無法全速南下。”韓信說道:“好在他的兵力不多,軍隊戰鬥力也不是很強,我們只需要分出一支軍隊主動迎戰,咬住他的尾巴緊追不捨,就可以讓他無法抽出身來騷擾我們的主力大隊,讓我們的主力大隊可以放心保護軍需錢糧全速南下。”
這裡也順便交代一下楚濟聯軍的情況,因爲楚濟聯軍是主動放棄博陽搶先南下的緣故,從歷城逃回來的近兩萬楚濟聯軍敗兵,還有博陽的四多餘濟北守軍,以及走小路最後逃回博陽的西楚軍大將季布,全部都是毫髮無損的撤回了魯縣。而在更早之前,被西楚軍強迫南下薛郡的一萬多齊國軍隊,經過重新整編後,除了一部分被打散分派往其他地方駐守外,還有將近萬人被留在了魯縣一帶聽用,這些士卒的戰鬥力雖然不是很強,可是用來運送糧草軍需卻是沒有任何問題,另外再加上魯縣原有的駐軍,所以楚濟聯軍目前的兵力不但沒有再遭削減,相反還恢復到了三萬四千多人,分出一支軍隊單獨應對彭越,當然也就有了這個可能。
話雖如此,即便覺得韓信分析有理,提出的辦法可行,項莊也不得不考慮另一個問題,盤算着說道:“那派誰去對付彭越匹夫?這個匹夫可不是什麼容易對付的人,當初連我們的國都彭城,都被他給打下過。”
“只能是讓沛公去。”韓信馬上就回答道:“沛公的麾下軍隊能打硬仗苦仗,又擅長安撫士卒,鼓舞軍心,能夠帶着軍隊長途跋涉而不至於士卒離散,所以也只有他去才能死死咬住彭越賊軍,讓彭越賊軍騰出不手來威脅我們的主力,還可以保證在彭越賊軍狗急跳牆被迫決戰時有把握正面取勝,是對付彭越匹夫的不二人選。”
聽到韓信這話,項莊當然馬上就想起了範老頭對自己的一再叮囑,要自己千萬不能給劉老三獨領一軍的機會,便立即搖頭說道:“不行,沛公不能去!我身邊不能離開了他。”
“左司馬,那除了沛公以外,你還能派誰去?”韓信苦笑問道:“讓濟北王親自去?他會答應嗎?他對薛郡的地形道路是否熟悉?讓季布將軍去,他誤會你在金雞嶺扔下他獨自逃命,到現在還在發你的火,你還敢讓他單獨統兵?項冠、項悍和項它這三位項將軍,他們又可有把握擔當起這樣的重任?再或者,如果左司馬你信得過末將,讓末將去對付彭越匹夫如何?”
麾下人才匱乏的項莊啞口無言,也不敢在這個關鍵時刻把韓信從自己的身邊調走,半晌纔回答道:“先不用急,讓我想一想。”
項莊纔剛到了第二天上午就被迫下定了決心,第二天早上的時候,博陽那邊傳來急報,說是周叔以漢軍大將酈商爲先鋒,已經從博陽出發南下,沿着馳道直接向魯縣大步殺來,還光是酈商率領的前鋒隊伍就兵力多達四萬軍隊!項莊聞報大驚,除了命令楚濟聯軍加緊準備南下之外,也不得不硬着頭皮採納了韓信的建議,讓自己麾下惟一有把握對付彭越的劉老三單獨統兵,率領一萬軍隊去對付肯定會跑來搗亂的彭越軍。
“沛公,一定要咬住彭越賊軍不放,不用擔心他會把你誘入伏擊圈,他沒有這個力量。也不用擔心他會把你牽着遠離我們的主力大隊,他爲了討好項康逆賊,絕對不敢遠離我們南撤必走的馳道大路,不管如何奔襲流竄,都一定會很快掉頭返回馳道附近。另外,只要有機會,就一定要抓緊時間多準備乾糧,軍隊裡一定要常備三天之用的乾糧預防萬一。”
這是韓信對劉老三的一再叮囑,劉老三也拱手謝了,然後才大模大樣的說道:“放心,彭越那個匹夫是什麼貨色我清楚,對付別人或許我還沒有把握,對付他,我有絕對把握!”
…………
再來看一看漢軍周叔兵團這邊的情況,其實西楚軍這邊絕對得埋怨他們自作聰明,癡心妄想企圖策反項康最信任的漢軍大將周叔自立爲王,實際上早在項康還沒有下定決心發起滅楚之戰的時候,有着最大限度自主權的周叔就已經搶先一步拿定了主意,決定親自率領包括一部分新降士卒在內的十九萬大軍南下,追擊楚濟聯軍的殘部和向西楚軍腹地發起進攻!
周叔拿定這個主意的時候,把他視爲子侄全力呵護的商山老頭周術,也馬上就看出了周叔的心思,私下裡向周叔問道:“大將軍,你決定現在就南下西楚腹地,是不是因爲西楚賊軍策反你的事?所以想故意離開齊地,以此證明你的清白?”
“確實有這個意思。”周叔點點頭,坦然承認道:“齊地遠離我們漢國本土,疆土遼闊,人口衆多,錢糧也頗是豐足,雖然我們大王英明睿智,從來不會被謠言所動,對我解衣衣之,推食食之,極盡信任,但是瓜田李下,又有西楚賊軍挑撥離間,我如果不趕緊離開齊地,肯定只會招來更多的閒言碎語,不利於我們的軍隊團結。所以要想堵住悠悠衆口,我惟一的辦法,就是藉着這個機會離開齊地,讓那些宵小鼠輩徹底無話可說。”
“另外從戰略上而言,我們的主力也必須立即進兵西楚腹地。”周叔又趕緊補充道:“截止到目前,我們收到的消息是西楚賊軍的主力仍然還在濮陽,就算西楚賊軍現在已經開始撤退,短時間內,也很難立即撤到彭城,我們現在就大舉南下,有很大希望把西楚賊軍的主力截殺在半道。”
“即便不能辦到這點,我們也可以順勢奪佔薛郡,西進打通與我們大王的聯絡,把西楚賊軍壓縮到泗水以南,從容佔領彭城以北的大片土地,然後再集合我們的人力物力,滅楚便可易如反掌。”
無比惋惜的嘆息了一句之後,周術又問道:“那大將軍,你打算讓誰留守齊地?這個時候誰留守齊地,將來攻滅齊國的滅國之功就肯定歸誰,這個大功勞你準備讓給誰?”
“當然是朱雞石。”周叔想都不想就回答道:“他是大王的麾下老將,大王信得過他,我也信得過他,而且他這些年來跟着大王南征北戰,每次都運氣不好,專打苦戰惡戰,打贏了也沒什麼顯赫功勞的冤枉戰,也是時候替大王補償一下他了。”
“大將軍,老朽真是服了你了。”周術益發苦笑,說道:“滅國之功啊,你居然也能捨得拱手送人。”
“晚輩滅的國已經夠多了。”周叔微笑說道:“功高難賞,武安君白起的教訓,晚輩可是時刻不敢忘記,也不想重蹈他的覆轍。”
周術再不多言,只是向周叔拱了拱手,由衷的說道:“大將軍,老朽除了欽佩你以外,更欽佩我們大王的識人之明,我們漢國之中,也只有你才配擔任我們的大將軍。”
周叔的謹慎與細緻還不止如此,第二天的軍事會議上,周叔除了當場宣佈讓漢軍老將朱雞石留守齊地外,又把自己在長年征戰中親手提拔的鐘蚋、沈坷和蕭賀等親信將領,還有熟悉趙國情況的趙相夏說,都一併劃歸給了朱雞石指揮,同時重用酈商、馮仲和傅寬等絕對不會背叛項康的少帥軍老人,以此證明自己絕無叛漢之心。
不消多說,周叔的決定還沒有完全說完,在場的漢軍文武就已經紛紛明白了他的心思,多少存在的一點擔心疑慮也頓時一掃而空,即將白揀攻滅齊國大功的朱雞石更是感動得難以自禁,主動表態說道:“大將軍請放心,齊國我不打,等你回來了,再由你親自帶兵去打。”
“千萬別。”周叔微笑說道:“如果戰機出現,該打就打,我留下八萬軍隊給你,除了讓你替我保護糧道,就是讓你對付齊國的,不要給田橫匹夫太多的備戰時間,不然我們以後打起來肯定更難。”
朱雞石再無多言,只是向周叔鄭重抱拳,眼中還不由泛起淚光,旁邊的酈商和馮仲等人卻是一起叫囂,“朱將軍,打下了齊國,三頓太牢大宴,少一頓都不行!”
就這樣,在還沒有收到項康命令的情況下,更在還不知道項康其實即將親自率軍奔襲薛郡南部的情況下,周叔這邊就已經自作主張,親自率領着十九萬大軍南下向薛郡出發。漢軍周叔兵團,項康親自率領的漢軍中路主力,項羽率領的西楚軍主力,還有項莊和劉老三各自統領的軍隊,以及野心勃勃的彭越軍,總共六支軍隊,也即將在小小的一個薛郡境內,展開一場場驚天動地的血戰惡戰,還註定是一場場混亂到了極點的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