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嗵!譁!”
巨石砸入黃河發出的聲音格外響亮和清晰,濺起的浪花也足足有好幾丈高,還因爲這個時代的黃河河水還十分清澈的緣故,遠遠看去就象黃河的水面上突然綻放出了一個巨大白色的花朵,頗具美感。
可惜巨大水花旁邊一條舢板上的濟北軍水手卻不怎麼想,巨大的浪頭打來間,把他們全身濺得精溼不說,還有一個水手站立不穩,驚叫着摔進了滔滔黃河,他們腳下的舢板小船也被水流衝得驟起驟伏,險些側翻,嚇得船上水手喊叫不斷,拼命滾動保持船身平衡。
這條舢板小船還已經算是運氣好的了,另外幾條直接被巨石砸中船身的濟北軍舢板小船才叫悽慘,重達一百五十斤的巨石從天而降間,砸中船頭船尾,船頭船尾直接入水傾翻,船上水手全部掉進河中,砸中船身,船身直接破碎出洞,河水洶涌鼓進船內,這條舢板小船也直接變成了一架飄蕩在河面上的垃圾,船上水手除了跳水逃命外,再沒有任何選擇。
濟北軍水師的作戰主力武裝大船也好不到那裡,只要是被巨石命中的,就沒有一條不是甲板、船底或者船舷被砸出大洞,河水涌入艙內,船速迅速變慢,船身也逐漸傾斜,還有一條特別幸運的武裝大船接連被兩塊巨石砸中右舷,不過片刻時間就傾翻成了船底朝天的模樣。
乘着濟北軍水師的七十餘條大船艱難掉頭的機會,漢軍投石機接連砸來了三輪巨石,成功將二十餘條濟北軍大船砸傷乃至直接砸翻,導致這些大船失去大部分的機動能力,變成了漢軍水師面前的待宰羔羊。然而事情還沒完,乘着濟北軍水師掉頭逃命的機會,漢軍的五十架配重式投石機又調整射角,繼續投石,不斷將巨石繼續砸向狼狽逃竄中的濟北軍水師,不斷擴大戰果,很快又將十幾條濟北軍大船砸傷砸沉,迅速逆轉了漢軍臨時水師和濟北軍水師的水上作戰力量對比優勢。
更讓濟北軍水師魂飛魄散的還在後面,他們明明都已經掉頭衝過河心了,漢軍的巨石竟然還在不斷的飛來,即便因爲距離拉遠和濟北軍船隊已經自行散開的緣故而命中率大降,也不時還能砸中他們的大小船隻,打擊他們的水上作戰力量,濟北軍戰船逼於無奈,只能是拼命的加速全進,益發凌亂隊形,還有不少船隻開始順流而下,藉着水流推動逃向黃河下游,也更加導致了濟北軍水師的隊形拉長,再也無法集羣作戰。
在黃河西岸看到這樣的情況,又估摸着濟北軍水師就要逃出自軍投石機的射程了,周叔正想下令漢軍士卒再次擂鼓,讓自軍水師發起衝鋒,話到嘴邊卻又咽回了肚子裡,暗道:“再等一等,投石機應該還有點作用。”
周叔的這個決定坑苦了可憐的濟北軍水師旗艦,稍一耽擱間,也不知道是那一架漢軍投石機砸出的巨石從天而降後,竟然恰好砸中了此前一直完好無損的濟北軍水師旗艦,雖然沒有直接命中要害吧,卻也在濟北軍旗艦的船頭上砸出了一個大洞,河水從巨石砸出的破洞中涌入船艙,濟北軍的旗艦也頓時航速猛降。
見此情景,周叔當然再不遲疑,立即命令漢軍將士擂響了第二輪戰鼓,漢軍投石機立即停止投擲,蓄勢已久的漢軍水師則吶喊而上,毫不遲疑的集羣衝向已經一片大亂的濟北軍船隊,還直接衝向了濟北軍水師旗艦所在的位置。
戰鬥沒有任何懸念,集羣衝鋒的漢軍水師根本不用理會那些已經在傾斜下沉的敵船,吼叫只是蜂擁而上,徹底大亂的濟北軍戰船也不理會田尋要求他們保護旗艦的旗號命令,爭先恐後的只是四散逃命,導致漢軍水師就象一羣餓狼一樣,迅速包圍了船速已經大降的濟北軍旗艦,七八條鉤拒幾乎同時鉤住濟北軍水師旗艦,距離迅速縮小間,漢軍水手歡呼着接連跳舷作戰,兇狠揮舞武器捅砍濟北軍旗艦上的敵人水手。
只是區區幾分鐘時間,濟北軍旗艦上的水手便不是被漢軍將士幹掉,就是被迫跳水逃命,還算精熟水性的濟北軍水師主將田尋也是其中之一,可惜許多漢軍水手早就盯上了他,他跳水後纔剛在河裡露頭,好幾架強弩就已經迫不及待的對着他放箭,一支羽箭還準確射中了他的面門,讓他在發出一聲慘叫後在水中開始掙扎,又在漢軍弓弩的接連射擊下,很快就消失在了滾滾波濤之中。
旗艦和主將都被直接幹掉,濟北軍水師自然再也沒有了任何的還手之力,機靈的船隻拼命向下遊狼狽逃竄,不機靈的只是稍一耽擱,很快就被漢軍水師的船羣淹沒,一時間,並不是很寬廣的黃河河面上到處都是羽箭穿梭,舟來船往,也到處都是隨波起伏掙扎求救的濟北軍水手,還有正在緩緩下沉的濟北軍水師船隻。然後因爲餘下的濟北軍水師船隻紛紛逃往下游的緣故,大部分的漢軍水師船隻也追向了下游繼續殺敵,只留下了部分戰船在平原渡口的河面上掃蕩漏網殘敵。
在黃河東岸看到這樣的景象,花費了無數心血和錢糧才組建起這支臨時水師的田達和田寄等人當然是感覺心如刀絞,率軍來這裡增援的齊軍大將田部也是臉色陰沉,全都明白齊濟聯軍想要靠着水上力量阻攔漢軍過河已成妄想,運兵船隻充足的漢軍也可以任意在他們喜歡的地方渡河,盡握戰術主動。
周叔身邊的漢軍文武當然也都明白這個道理,所以紛紛喜笑顏開的同時,包括頗通軍事的酈食其都向周叔進言道:“周將軍,幹掉了濟北賊軍的水師,不用再擔心我們的運兵船隊會受到威脅,我們乾脆另外換一個地方渡河吧,這樣不但更有把握搶渡得手,還可以減少我們的渡河損失。”
“酈大夫,那我們接下來的仗就不好打了。”周叔微笑着說道:“如果我們換一個地方渡河,是可以降低我們的渡河損失,但相應的,我們就會錯過把賊軍各個擊破的機會了。”
“齊濟賊軍不是傻子,一旦知道我們在其他渡口搶渡得手,肯定會立即撤退收縮兵力,我們又因爲大河阻攔,沒有辦法立即發起大舉追擊,只會眼睜睜的看着齊濟賊軍輕鬆撤回各路偏師,退守到有利位置等待援軍,到時候齊國賊軍和西楚賊軍一旦大舉來援,我們再想消滅敵人,付出的損失只會比現在在平原就發起搶渡更大。”
“沒錯,是這個道理!”酈食其醒悟,忙說道:“還是周將軍考慮得長遠,不錯,我們只有乘着賊軍兵力分散駐防的機會,不惜代價的強行搶渡,先乘機削弱了平原敵人,再乘着賊軍分散撤退的機會盡量消滅敵人,接下來的仗纔好打得多。”
周叔點點頭,然後轉向旁邊的蟲達微笑說道:“蟲將軍,看你的了,不惜代價的給我衝上大河東岸,只許成功,不許失敗,無論如何要給我們的主力打開渡河道路。”
蟲達抱拳唱諾,立即飛奔下去組織軍隊登船搶渡,周叔則又給漢軍大營去令,讓餘下的漢軍依次出動,趕來渡口準備渡河作戰,又命令後軍抓緊時間準備乾糧火把,以便在搶渡得手之後連夜搭建浮橋過河,再然後,周叔才學着項康一樣極其不負責任的就地一坐,微笑說道:“接下來沒我們什麼事了,就看蟲達他們的表現了。”
周叔的果斷決定再次大大出乎了齊濟聯軍的預料,這個時代的將領也不是每一個人都象韓信和周叔那麼目光長遠,還沒走第一步就已經想到了第三步應該怎麼走,所以看到漢軍將士開始登船準備發起搶渡後,田達和田部等人不但沒有能夠明白周叔的意圖,還紛紛怒道:“周叔匹夫,實在是太狂了!明明已經用詭計害了我們的水師,想在任何渡口渡河都行,竟然還要在我們重兵駐守的平原渡河!和漢賊拼了,就算攔不住漢賊渡河,也要讓漢賊崩掉幾顆牙!”
漢軍的渡河之戰也因此變得殘酷和血腥更盛,漢軍的運兵船隊纔剛進入齊濟聯軍的射程,鋪天蓋地的密集羽箭就劈頭蓋臉的射向漢軍運兵船隊,然後靠着局部的兵力優勢,還有事先修築的河防工事,齊濟聯軍還一度讓漢軍將士衝上碼頭,把漢軍壓制得十分痛苦,甚至就連漢軍將士接連投擲原始手雷,都沒能炸亂被督戰隊逼着死守在碼頭上的濟北軍守軍。
也還好,擔任漢軍先鋒的是周叔麾下的精銳部隊,不但裝備精良,戰鬥意志也十分頑強,見前線久攻不下,親自率軍搶渡的蟲達纔剛命令自己的坐船上前,要親自到第一線衝殺,他麾下的好些名漢軍勇將就馬上發了瘋,不顧齊濟聯軍的箭鏃如雨,紛紛舉盾縱身登岸,掄刀與陸上敵人做生死之搏,在犧牲了兩名百人將和一名五百長之後,終於還是有一名漢軍百人將在碼頭上打開了局面,殺散面前敵人奪得很小的一塊立足地,後面的漢軍將士紛紛涌上,硬生生的在敵羣之中打開了一片空間,爲更後面的運兵船隻打開了上岸道路。
再接下來的戰鬥依然殘酷激烈,在督戰隊的逼迫下,守衛碼頭的濟北軍象潮水一樣,反覆多次衝擊漢軍好不容易纔搶到的東岸陣地,妄圖將漢軍將士重新驅逐下河,與漢軍將士逐尺逐寸的爭奪碼頭陣地空間,廝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也拼殺得雙方都是死傷慘重,屍橫滿地,流淌的鮮血不斷流入黃河,將目前還很清澈的黃河水直接染成了粉紅色。
漢軍的攻勢徹底變成了一場添油戰,放下兵員的運兵船馬上過河,裝上生力軍後立即啓航衝向對岸,大船小舟在黃河河面上來往不絕,此前留下來掃蕩殘敵的漢軍水師船隻也全部加入戰鬥,在河面上不斷對着敵人放箭,掩護漢軍步兵過河登陸。
絕對的兵力優勢讓周叔可以放心的用原本是兵家大忌的添油戰術作戰,相反的,隨着惡戰的持續,本小利薄的濟北王田達反倒耍起了小心眼,在仍然還有預備隊的情況下,厚着臉皮主動向齊軍大將田部開口,要求田部出兵碼頭助戰,好在田部爲人無私大度,很是爽快就直接出兵助戰,沒有和田達計較什麼各自得失。
不過打着打着,隨着漢軍不惜代價的持續猛攻,堅持靠着鮮血和人命換取西岸陣地,田部逐漸開始發現不對了,細一思索後,田部還乾脆打馬來到了濟北軍旗陣,向正在緊張觀察戰場的田達和田寄說道:“濟北王,上將軍,情況不對啊。漢賊明明已經重創了我們的水師,又有數量充足的船隻運兵過河,接下來不管是在那一個渡口搶渡,都肯定要比在平原強渡容易得多,周叔匹夫爲什麼還要不惜代價的強攻平原渡口,這不符合情理啊?”
“當然是看不起我們,仗着他的兵多,又不想費事或者浪費時間,所以就在平原強攻了。”田達頭也不回的答道。
“不對,肯定不是這個原因。”田部說道:“周叔匹夫何等奸詐,怎麼可能會放着避實就虛的機會不去抓住,偏偏選擇損失註定最大的強攻平原戰術?他這麼不惜代價的直接在平原搶渡,肯定別有目的。”
“田部將軍,那以你之見,周叔匹夫爲什麼要這麼做?”旁邊的田寄問道。
“在下擔心,周叔匹夫恐怕在打我們其他偏師的主意。”田部答道:“此前我們爲了防範漢賊偷渡,把軍隊分散部署在了高唐、鬲縣和南皮等地,一時之間難以聯絡傳令。倘若周叔匹夫選擇在其他渡口渡河,我們倒是有充裕的時間聯絡各地偏師,從容收縮兵力不給漢賊把他們各個擊破的機會,但漢賊主力如果今天就在平原搶渡得手,立即分兵切斷我們的偏師退路,我們的偏師恐怕就危險了。”
一語點醒夢中人,聽了田部的分析,田寄也立即醒悟,忙說道:“沒錯,這肯定是周叔匹夫不惜代價強攻平原的真正目的!他只要今天就在平原搶渡得手,就有時間和機會搶在我們的偏師做出反應之前,分出軍隊切斷我們的偏師退路,不給我們收縮兵力重新組織防禦的機會!”
呆了一呆之後,田達突然大吼了一聲,然後咆哮道:“快,馬上給我們的各處偏師傳令,叫他們立即放棄攔阻賊軍過河,全部向著縣撤退,我們的水師完了,大河肯定守不住了,只有把我們的偏師全部撤回腹地,纔有希望堅持到齊王和西楚王的援軍來救我們!”
也是湊巧,就在這個時候,碼頭那邊突然傳來了一陣巨大的喧譁聲音和歡呼聲,田達和田部等人趕緊扭頭看去時,卻見守衛碼頭正面的濟北軍突然潰散,無數士卒爭先恐後的向東面奔逃,淤阻在碼頭上的漢軍則乘機衝鋒,迅速打開了大片空間,更後面的漢軍運兵船隻也乘機靠岸,迅速放下更多的漢軍將士登陸。
見此情景,田達當然只能是鐵青着臉命令田寄親自率領預備隊上前,重新建立防線阻攔漢軍登陸,田寄也趕緊飛奔下去率軍出擊,田部卻是臉色更加陰沉,暗暗說道:“這麼做,恐怕也還是落入了周叔匹夫的算計,不惜代價的正面對耗,他的兵多將廣倒是不用怎麼心疼,但是我們的主力如果拼光了,就算撤回了各路偏師,情況恐怕也只會不妙。”
平原搶渡戰從下午未時一直打到天色微黑都沒有結束,不過隨着天色漸黑,兵力處於劣勢的齊濟聯軍也逐漸的景況不妙,幾乎所有的作戰部隊都已經輪流上陣衝殺,體力和士氣都下降嚴重,雖然靠着地利,確實給漢軍造成相當不少的死傷,卻還是無法擋住漢軍將士源源不絕的渡過黃河,逐漸逆轉黃河東岸的兵力對比優勢,平原渡口被漢軍攻佔,也只是剩下了時間問題。
還是到了這個時候,田達也才生出了和田部一樣的擔心,暗道:“這樣下去恐怕不行啊,大河防線是肯定守不住了,如果爲了多給漢賊造成一些死傷,把本王的主力給拼光了,本王就算撤回了濟北腹地,也沒有本錢再打下去啊?”
得出了這個結論後,又和田部稍微商量了一句,田達也只能是痛下決心,趕緊命令鳴金收兵,帶着同樣損失不小的濟北軍撤回營地重整隊伍,打算稍做休息後就立即往著縣撤退,同時再次去令高唐和鬲縣等地,讓那裡的駐軍全速撤退,不要有任何的猶豫,必要時那怕是放棄糧草軍需都行,只要保住了軍隊就行。
靠着撤下來稍微休息後的軍隊殿後,齊濟聯軍倒是頗爲順利的撤回了營地重整旗鼓,沒有給已經過河的漢軍太多追擊機會,周叔也沒有逼着過河漢軍全力追擊,只是讓部將王陵立即率領兩萬軍隊過河,在黃河西岸集結侯命,同時命令漢軍將士抓緊搶搭浮橋,以便後軍主力過河。
一個多時辰後,王陵的軍隊順利渡過黃河完成集結,情況報告到周叔的面前,周叔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馬上就喝道:“告訴王陵,叫他立即率軍北上,到陵亭去切斷鬲縣賊軍撤回濟北腹地的道路。如果晚了一步沒能攔住,堅決追擊到著縣!”
頒佈了這道命令後,周叔又把漢軍水師主將沈坷叫到面前,向他吩咐道:“辛苦一下,馬上帶着我們的一半船隊去鬲縣,去那裡接應夏說的軍隊渡河,追擊鬲縣賊軍,明白告訴夏說,全力爭取追上,即便追不上,也要追到著縣去和王陵會合。還有,幫着夏說過了河以後,你帶着船隊繼續沿河而下,再去接應燕國軍隊在南皮渡河,讓燕軍負責對付從南皮撤退的賊軍。”
沈坷唱諾,立即飛奔了下去率領船隊出擊,旁邊的酈食其則頗爲擔心的問道:“周將軍,還來得及嗎?”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看運氣了。”周叔答道:“不過應該還有希望,至少到目前爲止,夏說還沒派人來向我們報告說鬲縣的賊軍已經跑了,我們多的也不要,只要前堵後追殲滅了鬲縣的兩萬賊軍,今天強渡平原多付出的代價就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