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願放棄已經吃到嘴邊的臨江肥肉,又想爲了以大局爲重,韓信提出的分兵策略雖然被劉老三採納,但嚴格來說,這個策略其實相當冒險,因爲南陽軍本來就是本小利薄實力不足,南北分兵數百里兩線作戰,不但是對南陽軍錢糧後勤的嚴峻考驗,還極有可能會給敵人把南陽軍各個擊破的機會。
不過還好,南陽軍戰略形勢實在太好了——至少在劉老三決定分兵時還是如此,漢軍兩大兵團的主力已經在趙地戰場泥足深陷,留守中路的漢軍兵力只夠自保,根本沒有力量發起大規模反擊,再加上南陽軍又在南郡繳獲到了大把錢糧以戰養戰,無須再靠南陽後方供給錢糧,再加上秋收在即,留守南陽的蕭何可以放心大膽的搬空倉庫供給北線作戰,所以南陽軍依然還是大膽的執行了這個戰略計劃。
戰略時機得當,戰術方面當然更加沒有問題——這點就連南陽軍的死對頭項康都承認,所以還在韓信統領南陽軍隨同西楚軍南線兵團北上的期間,武關附近的丹水縣城裡,就發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事件——南陽軍的丹水縣丞,因爲辦事不力出了差錯,被丹水縣令當衆臭罵了一頓,還揚言說要把情況向宛城稟報,請留守宛城的蕭何下令罷免縣丞。
再接着,因爲事情是在大庭廣衆之下發生的緣故,這一情況當然很快被漢軍細作報告到了武關,然後雖然也沒讓武關漢軍太過在意,卻也十分成功的在武關漢軍心中留下了深刻印象……
還是來看韓信這邊的情況,按照既定計劃,北上到了襄城之後,劉項聯軍很快就沿着汝水逆流而上,先是抵達了郟縣,然後繼續向着目前被漢軍控制的樑縣開拔,擺出了準備繞開漢軍重點守衛的緱氏防線,取道樑縣直接殺入三川腹地的模樣。
而在此期間,穎川境內的南陽軍機動部隊,則按照韓信的命令,集結到了陽城一帶,既負責防範三川漢軍從緱氏南下抄襲劉項聯軍的背後,又放出謠言,聲稱說劉項聯軍要再攻緱氏,北上切斷漢軍主力與關中後方的聯絡,以此迷惑漢軍的判斷,也逼迫三川漢軍抽調兵力增援緱氏,削弱三川漢軍不是很多的機動兵力。
與此同時,因爲穎川南陽軍肩負重任的緣故,南陽本土的南陽軍自然順理成章的擔起了押送糧草和保護糧道的重任,不斷抽調兵力北上之後,南陽本土上本就不多的南陽軍自然更遭削弱,導致南陽軍的最大後方南陽腹地益發空虛,也逐漸讓漢中漢軍變成了一把可以隨時捅進南陽軍腹地的尖刀。
“該安排的都安排好了,接下來就看酈商匹夫什麼時候上當了。”
做好了這些安排佈置後,劉項聯軍也已經順利開抵到了三川郡最南端的樑縣城下,然後依照兵家正理,劉項聯軍一邊積極準備各種攻城武器,一邊派遣使者入城,勸說兵力單薄的樑縣守軍主動開城投降。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南陽軍的穎川郡守周昌,卻派人給韓信送來了一道十萬火急的軍情報告……
“什麼?鉅鹿城已經被漢賊攻破?趙地戰場上的齊地聯軍和西楚軍主力,也已經被漢賊給殺敗了?怎麼可能?這麼快?!”
即便是韓信,突然收到反漢聯軍在鉅鹿迅速慘敗的消息後,也難免是大吃一驚,萬分意外,趕緊搶過周昌派人送來的軍情奏報細看後,韓信還又皺緊了眉頭,因爲周昌向他知會的這個重要消息,是南陽軍細作在滎陽一帶打探到的情報,僅僅只是證明確有此事,但鉅鹿大戰的具體經過,還有漢軍的損失情況和鉅鹿大戰的後續發展,南陽軍細作都一無所知,甚至就連漢軍具體在那一天取得了這個決定性的勝利,南陽軍也沒有能夠弄清楚。
別怪南陽軍細作無能,主要是距離隔得太遠,這個時代又沒有什麼報紙、電話或者手機迅速大量的傳遞信息,光靠道聽途說,南陽軍細作自然無法弄到鉅鹿戰場的準確情報。
不光韓信皺眉,隨同而來的陸賈和周勃等南陽軍文武也是個個眉頭緊皺,緊張盤算了片刻後,陸賈還向韓信說道:“大將軍,是否要重新考慮一下我們的戰略計劃了?漢賊在鉅鹿取得大勝,已經有餘力騰出手來回援三川,我們如果繼續北上三川腹地,恐怕會有不小的危險。”
除了政治以外,戰略和戰術數值一起暴表的韓信不吭聲,還是在許久後,韓信才說道:“不能放棄,也沒有這個必要急着放棄我們既定的戰略計劃。一是趙地戰場上的情況我們還不清楚,如果西楚軍還有希望的話,我們就此放棄,西楚王肯定不會答應。二是距離遙遠,漢賊主力就算分兵回援三川也不是十天半個月所能做到,我們的應變時間十分充足。”
說完了這些話,韓信迅速拿定主意,說道:“繼續打,先把樑縣拿下來,然後再見機行事!如果西楚軍在趙地還有機會,我們繼續北上,正好可以給西楚軍幫忙分擔壓力。如果西楚軍在趙地戰局鑄定,漢賊又回兵來救三川,我們就立即撤退!”
都知道韓信拿定了主意就是劉老三都改變不了,陸賈和周勃等人也沒敢反對,點頭領命之後,陸賈又向韓信進言道:“大將軍,那是否去文大王,請大王儘快率軍北上返回南陽,預防萬一。”
“當然可以去文,如果你願意的話,現在就可以給大王寫信。”韓信苦笑說道:“不過就現在的情況,讓大王放開已經吃到嘴邊的臨江肥肉,恐怕比我們直接拿下三川郡治洛陽城都難。”
陸賈一想也是,便也沒有浪費這個力氣派人千里迢迢的去給劉老三送信。而另一邊,當隨同南陽軍作戰的西楚軍大將利幾知道這一情況後,也十分贊同韓信的決定,認爲在還沒有弄清楚趙地戰場具體形勢的情況下,的確沒有必要急着放棄北上,應該繼續向漢軍的三川腹地施壓,圍魏救趙替北線的西楚軍分擔壓力。
這個時候,進城勸降的南陽軍使者也回到了韓信等人的面前,報告說漢軍的樑縣縣令鬼迷心竅,被項康洗腦嚴重,竟敢斷然拒絕南陽軍的好意勸降,韓信和利幾聽了冷哼,也馬上就決定以武力攻城,強行拿下孤立無援的樑縣小城。
只有近千縣兵守衛的樑縣小城,當然沒能擋住數量將近五萬的劉項聯軍,在劉項聯軍的強攻面前只堅持了一天時間,城池就宣告陷落,拒絕投降的樑縣縣令自刎向項康盡忠,樑縣守軍也被劉項聯軍全殲,城裡的糧草軍需包括民間糧食都被劉項聯軍搶了一個精光,不幸成爲了第一座被南陽軍攻佔的漢軍城池。不過忠心的樑縣縣令和樑縣漢軍倒也不是白白犧牲,因爲劉項聯軍需要耗費時間準備攻城武器,樑縣守軍也前前後後爲主力後方爭取到了五天的應變時間。
在此期間,韓信等人當然都在密切關心着北線戰場的情況變化,但是無法,距離隔得實在太遠了,南陽軍細作的活動範圍又小,僅僅只能是在滎陽和大梁等地收集情報,自然也就無法爲韓信等人提供可靠的情報支持,所以韓信等人依然還是隻能確定反漢聯軍在鉅鹿吃了大敗仗,項羽親自率軍加入了北線戰場,掌握不了更多的準確情報。
相反的,倒是南陽腹地在這個期間送來了喜訊,說是酈商那邊果然沉不住氣,已經在漢中做好了出擊準備,隨時都有可能西出旬關,然後南下武關,同時丹水縣丞也秘密與武關漢軍取得了聯絡,給武關漢軍送去了詐降書信,以接應漢軍奪取丹水爲誘餌,引誘漢軍儘快出兵南陽腹地。
確定了這些情況後,爲了繼續向漢軍的腹地施壓,也爲了引誘酈商出兵,劉項聯軍很快又繼續北上,先是輕鬆拿下了沿途的陽人和思狐兩座小城,繼而又北上開抵新城城下,對漢軍的交通咽喉河南縣城形成了致命威脅。
大概是被項康的僞善仁德所欺騙吧,漢軍的新城縣令也同樣執迷不悟,斷然拒絕了南陽軍遣使招降,堅持要死守城池向項康盡忠,劉項聯軍無奈,只能是再次停下腳步,一邊準備各種攻城武器,一邊派遣斥候細作四處偵察,打探三川漢軍的動作反應。
韓信麾下的斥候細作還算得力,很快就把北面的敵情變化打聽清楚報告到了韓信的面前,然後也不出韓信收料,在這個期間,留守滎陽的漢軍大將傅寬,果然親自率領着一萬六千軍隊回援到了三川腹地,也果然更加重視對漢軍來說更加重要的洛陽堅城,把主力帶進了洛陽城中駐守,僅僅只是分兵五千補強河南縣城的守軍,還直接駐紮進城,早早就擺出了只守不戰的防禦架勢。
“如果糧食問題可以解決的話,眼下倒真是一個好機會,只要拿下了河南縣城,漢賊那邊就非得從北線分兵回來不可。但是難啊,我們的錢糧基礎太差了,就算順利拿下了河南,也堅持不了多久,註定只會替項羽那個匹夫白白辛苦,得不償失。”
悄悄遺憾無法在三川腹地長期作戰的時候,周昌那邊再一次給韓信送來了急報,也終於向韓信報告了一些分量足夠的重要情報——反漢聯軍在鉅鹿戰場上是大敗特敗,殘兵敗將全部漢軍驅逐出了趙國土地,項羽雖然親自率軍加入了北線戰場,卻因爲沒有了前軍接應,只能是選擇在平原和漢軍兩大兵團主力遙遙對峙。
這一次就連韓信都忍不住心裡打鼓了,因爲和項康猜測的一樣,僅僅只是憑藉這些過於籠統的情報,大概分析出漢軍目前的戰略形勢,軍事天才韓信就馬上看出,漢軍目前已經有了一個新的戰略選擇——把兩大主力兵團分開,一支主力負責牽制阻攔項羽,另一支主力則掉頭南下,來找與漢軍不共戴天的南陽軍清算舊帳!
也正因爲看到了這點,韓信也終於生出了改變既定戰略計劃的念頭,“要不要見好就收,趕緊退兵南撤?不然的話,漢賊主力大軍如果突然殺來,我們恐怕就是想退兵都難!”
站在上帝視角上來看,這當然是韓信目前最好的選擇,可是無法,韓信目前能夠掌握的漢軍情報依然嚴重不足,難以準確分析漢軍主力的下一步動向,自然也就沒有辦法及時做出正確決定。同時干擾韓信的是,這個時候,劉項聯軍也已經做好了攻城準備,隨時都可以出兵拿下新城縣城,着急進城搶錢搶糧搶女人的劉項聯軍將領全都在催着韓信趕緊發起攻城,其中實力和地位都在韓信之上的利幾還叫嚷得比誰都兇悍。
考慮到也不差這麼一兩天時間,就這麼放棄已經唾手可得的新城也未免太過可惜,韓信最後還是下令發起了攻城,然後也不出所料,纔在用了大半個白天的時間,準備充足的劉項聯軍就輕鬆拿下了位置偏僻的新城小城,逼得漢軍新城縣令只能是棄城北逃,劉項聯軍的士卒歡呼着殺進城內,又是殺人放火,又是搶劫**,肆意妄爲荼毒生靈。
“哈哈!打進去了!恭喜大將軍,我們又拿下一座漢賊城池了,也總算是把以前的仇報了一些了!”
見城池順利攻破,旁邊的南陽軍將領當然個個都是喜笑顏開,摩拳擦掌只盼儘快享受士卒即將送來的錢財美女,目前正處於矛盾狀態的韓信卻沒有什麼喜色,隨意看了一眼正在歡呼着衝進城內的守軍士卒後,韓信還在心裡嘀咕了一句,“打下來又有什麼用?漢賊如果出動主力反攻,這座偏遠城池我們連守都不敢守,還不是隻能是主動放棄。”
這個時候,在周邊巡邏警戒的南陽軍斥候,突然押來了一個百姓打扮的男子和一匹馬,進到旗陣向韓信稟報道:“稟大將軍,我等在北面通往河南縣的道路上,拿到了這個騎馬而來的可疑男子,他自稱說是大將軍的故人信使,給大將軍帶來了故人的書信,要當面呈遞給大將軍你。”
“故人的書信?”朋友很少的韓信聽了納悶,問道:“他有沒有說是本將軍的那一位故人?”
“回稟大將軍,說了,他說大將軍你的故人,是原西楚軍的將領馮仲。”
斥候回答的名字讓韓信愕然,也讓韓信立即想起了無數的往事,旁邊的陸賈和周勃等人卻無一不是臉上變色,紛紛怒道:“馮仲?莫非就是那個背叛了西楚王,幫着漢賊打破了彭城的馮仲匹夫?!”
“除了他,還能有誰?”韓信苦澀一笑,又隨口問道:“馮仲的書信在那裡?”
斥候立即呈上此前在馮仲信使身上搜出來的書信,韓信伸手接過,展開了隨意一看時,馮仲的熟悉筆跡也馬上就映入了韓信的眼簾,讓韓信的心中不由又是一陣感慨,再緊接着,又仔細去看馮仲的書信內容後,韓信卻逐漸瞪大了眼睛,還十分難得的露出了震驚神色……
“大將軍,是什麼情況?”
劉老三的死黨陸賈和周勃早就看似無意的走到了韓信的旁邊,一邊問着,一邊毫不客氣的湊上來同看書信,而當看清楚了書信內容,看到馮仲主動把項康要親自率軍回援三川的消息直接告訴給韓信後,陸賈和周勃除了大吃一驚外,也不約而同的在心裡生出了一個念頭,“真的假的?項康那個奸賊,真的要親自率領漢賊主力發起南征,出兵攻打我們?”
仔細看完了馮仲的書信後,韓信先是放下書信閉目盤算,然後又突然睜開眼睛,展開了馮仲的書信重新細看,還尤其注意研讀馮仲主動向自己介紹的漢軍戰略局勢,看着看着,韓信的臉上還不由露出了神秘笑意,此前一直籠罩在韓信心頭的陰霾擔憂,也逐漸的煙消雲散……
“把來人帶回我們的營地,好生款待,晚上本將軍再親自與他說話。”
隨口吩咐瞭如何對待馮仲信使,還是在親兵把老上司的信使押着走遠後,韓信才轉向旁邊的陸賈和周勃,微笑說道:“沒問題了,我們已經可以放心了,漢賊主力絕對不會直接回來,我們可以放心的等待酈商那個匹夫中計出兵了。”
“爲什麼?”陸賈驚訝問道:“馮仲那個匹夫,不是在書信上說,項康那個奸賊要親自率領漢賊主力發起南征麼?”
“虛張聲勢,想恐嚇我們不敢有大動作而已,漢賊慣用的雕蟲小技。”韓信無比自信的微笑說道:“西楚軍偏師已經全軍覆沒,趙國也已經被迫投降了漢賊,齊濟聯軍又在趙國戰場上元氣大傷,燕國又一直保持中立,漢賊中只要是稍微有點戰略目光的人,就一定明白只能是繼續在北線囤積重兵,等西楚王被迫南下回援中路戰場,然後再乘勢東進奪取齊地,這樣才最符合漢賊的戰略利益。”
“項康奸賊的帳下,能夠看出這一點的人絕對不止一個兩個,項康奸賊本人也是戰略高手,不用別人提醒也能自己看出這點,他不會犯這麼愚蠢的戰略錯誤。所以他親自率軍回師到了濮陽,目的只是爲了佯攻西楚腹地,逼迫西楚王回師中路戰場,給他的北線偏師創造東進機會,絕對不會因小失大,錯過乘勢拿下齊地的最好時機!”
“大將軍,你肯定?”陸賈將信將疑的問道。
“當然可以肯定!”韓信回答得斬釘截鐵,說道:“除非是項康奸賊犯傻犯蠢,寧可錯過迅速拿下齊地的最好戰略時機,也要優先來打我們,否則他就絕對不會犯這樣的戰略錯誤!所以我敢肯定,接下來就算真的有漢賊軍隊回師三川,也只會是一支偏師,用來補強三川腹地的守衛而已,他們的主力絕對不會真的回來!”
自信說罷,韓信又微笑着在心裡說道:“接下來,我只要暫時和漢賊虛與委蛇,別太過於刺激漢賊就行,等項羽那個蠢貨被項康奸賊騙回了中路戰場,替我纏住項康那個奸賊,我在這邊不管怎麼打,也都不用擔心項康奸賊會帶着漢賊主力回來了。”
強調一點,韓信真不是中計,僅僅只是項康犯錯而已,放着已經就在嘴邊的齊地肥肉不啃,偏偏要犯戰略錯誤決心發起南征,就連張良都不明白項康爲什麼會要犯這樣的戰略大錯,韓信當然也就不明白項康爲什麼會做出這麼大錯特錯的戰略選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