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來看一看項康使者嶽醪的情況,魏豹斷然拒絕了與漢軍的盟約後,原本就沒報多少指望的嶽醪也沒在安邑耽擱時間,當天就領着隨從告辭了魏軍出發,沿着上黨、邯鄲通往咸陽的馳道直回關中,輕車簡從,只用了兩天時間就回到蒲阪。
河東郡此前是被趙國軍隊光復,後來雖然一度落入被項羽封爲韓王的申陽之手,但當時申陽仍然還是趙將身份,蒲阪一直都打着趙國旗號,即便申陽率軍離開河東後也是如此,需要與趙國軍隊締結盟約的少帥軍也一直沒有對蒲阪下手,還是在嶽醪回到蒲阪的同一天上午,指揮權被移交給魏豹的蒲阪守軍才匆匆改打了魏國旗幟。好在嶽醪一行攜帶有魏豹給項康的答覆文書,所以蒲阪守軍也沒刁難嶽醪,當天就讓嶽醪一行西渡黃河,回到了關中境內。
嶽醪一行纔剛過河,駐紮在黃河西岸的漢軍周叔所部士卒就與他們取得了聯繫,並且按照周叔的吩咐,在第一時間把嶽醪等人請進了漢軍大營,周叔親自出面接待嶽醪,還一見面就問道:“嶽行人,情況怎麼樣?西魏王他答應和我們締結盟約沒有?”
“周將軍恕罪,下官無能,白跑了一趟。”
嶽醪甚是無奈的回答,把魏豹斷然拒絕與漢軍結盟的情況仔細告訴給了周叔,周叔聽後神情也十分無奈,說道:“和我預料的一樣,西魏王他果然還是沒變,還是看不清楚形勢,喜歡一條路走到黑。”
“周將軍,看來一場大戰是避免不了的了。”嶽醪更加無奈的說道:“還請周將軍儘快做好出兵準備,待下官回到咸陽稟報了漢王后,漢王很可能會立即命令你和魏軍開戰,將軍早些做好準備,到時候可以省得手忙腳亂。”
“多謝嶽行人提醒,我早就準備好了,明天我就出兵搶渡黃河,拿下蒲阪。”
周叔的回答讓嶽醪大吃一驚,驚叫問道:“什麼?將軍你明天就要搶渡黃河?我們漢王還沒下令開戰啊?”
“兵貴神速。”周叔神情冷靜,說道:“等行人回去稟報漢王,再等漢王下達開戰命令,魏國軍隊的援軍早就已經開抵了蒲阪,到時候我們再發起搶渡,勢必耗時又費力,只有當機立斷,立即出兵搶渡黃河拿下蒲阪,我們才能掌握河東戰場的主動權。”
“可漢王還沒頒佈令旨啊?”嶽醪還是滿臉的不可思議,提醒道:“將軍你未得命令就擅自開戰,漢王如果責怪怎麼辦?”
“我們漢王在軍事上從不糊塗。”周叔答道:“前幾天我回去參加他的登基大典時,他早就告訴過我,只要魏國拒絕與我們締結盟約,我們就馬上對魏國軍隊開戰,現在魏國已經拒絕了我們的結盟好意,我抓住機會發起突襲,他絕對不會怪我。”
言罷,周叔也不和嶽醪浪費時間,立即下令擊鼓升帳,召集麾下諸將到中軍大帳議事,然後不一刻,周叔的幾個部將呂匡、蟲達、凌儀和李必等人便齊聚帥帳,周叔乾脆利落,立即發佈命令,要求黃河西岸的兩萬六千漢軍立即做好開戰準備,第二天一早以凌儀所部先鋒,向蒲阪渡口發起搶渡。
和嶽醪一樣,因爲擔心沒有收到項康的命令就擅自開戰會被追究責任,呂匡、蟲達等將也向周叔提出了質疑,並好心建議周叔等到項康的命令後再做決斷。周叔卻根本不聽,果斷說道:“漢王將來如果追究責任,我一個人承擔,絕不會牽連到你們,但明天一戰,我們無論如何要渡過黃河,拿下河東戰場的主動權!”
見周叔主意已定,少帥軍老人出身的呂眶、蟲達等人也不敢堅持反對,只是一起抱拳唱諾,飛奔下去組織漢軍士卒準備開戰,周叔也這才匆匆給項康寫了一道書信,說明了立即動手的必要性,請項康原諒自己的擅專之罪,交給嶽醪帶回去遞交給項康。
經過一個下午的緊急備戰後,此前早已做好一切相應準備的漢軍周叔所部很快就完成了最後的戰前準備工作,第二天一早就出兵黃河渡口,向黃河東岸發起搶渡,剛剛改打魏軍旗幟的蒲阪守軍措手不及,只能是一邊派人匆匆趕往安邑求援,一邊緊急出動軍隊增援渡口,阻攔漢軍渡河。
增援無用,在此之前,周叔早就派人摸清楚了蒲阪一帶的水文情況,也早就準備了數量衆多的舟船和水手,僅第一次渡河,就一口氣投入了數量超過兩千的漢軍士卒,剛剛易幟的蒲阪守軍總數也不過兩千來人,又如何可能擋得住漢軍的如潮攻勢?裝備精良的漢軍將士首次搶渡,就成功佔據了大片的灘頭陣地,再到漢軍的第二支渡河隊伍衝過黃河時,西岸戰場上的兵力對比就變成了漢軍佔優。
即便如此,過河漢軍依然還是沒有急着發起反擊,仍然堅守灘頭陣地等待後軍過河,還是在少帥軍老人凌儀親自率領第三波漢軍衝過黃河後,漢軍才發起全面反擊,用兵力和裝備的優勢強勢碾壓幾易其主的蒲阪守軍,蒲阪守軍堅持不住,被迫放棄渡口撤回城中守城,漢軍則抓緊時間搶搭浮橋,在當天就全面突破黃河,移師到了黃河東岸。
再接着,項康分派給周叔當幫兇的少帥軍老人呂匡和蟲達等將紛紛進言,勸說周叔先將蒲阪團團包圍,引誘魏軍出兵救援蒲阪,圍城打援,以逸待勞,迎頭痛擊魏軍的救援之兵。周叔卻依然搖頭,說道:“不能浪費時間,魏軍剛到河東,立足未穩,肯定不會爲了一座蒲阪城大舉出兵,只會立即派人向河內的司馬卬和北上的章邯、司馬欣等軍求援,我們採取圍城打援的戰術,只會正中魏軍下懷,只能是速戰速決,不給魏軍立足求援的機會。”
搖頭拒絕了圍城打援戰術後,周叔又立即分派兵馬,決定以呂匡、凌儀二將統兵一萬二千攻打蒲阪,負責拿下蒲阪和押送糧草軍需,自領主力輕裝東進,決定只帶五天糧草直接殺向安邑,引誘魏軍主力出兵決戰。
周叔這麼做當然十分冒險,與魏軍主力相比,漢軍的兵力優勢本來就不是很大,一分爲二後便立即處於數量下風,而更糟糕的是,周叔所部兩萬六千人中,有超過兩萬是新招募的關中新兵,經驗奇缺,戰鬥力也很難靠得住,所以呂匡和凌儀等將無一不是憂心忡忡,全都擔心周叔的分兵策略過於冒險,也一再勸說周叔不用弄險而戰。
可惜周叔依然還是不聽,僅僅是向負責統領後軍的呂匡和凌儀吩咐道:“在蒲阪西北四十里外的馳道北面,有一個去處叫做堆臺,那個地方丘陵連綿,樹木茂密,十分適合伏兵,爾等務必要在明天之內拿下蒲阪小城,然後立即急行至堆臺埋伏兵馬,我會設法把魏軍主力引誘到堆臺以西決戰,但魏軍經過堆臺時,爾等萬萬不可着急殺出,必須要等我回頭交戰,與魏軍主力展開決戰之後,你們再突然殺出,奔襲魏軍背後,與我前後夾擊,必然可以大破魏軍。”
早就把漢軍細作探察到的河東地形牢記在心,呂匡馬上就說道:“周將軍,堆臺那裡確實適合佈置伏兵,但那一帶的地形也只有堆臺適合佈置埋伏,魏軍不可能不派斥候探察堆臺的情況啊?”
“不會派斥候探察。”周叔微笑答道:“我太清楚柏直和馮敬的脾氣了,他們從來就沒拿正眼看過我一次,也從來就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過,看到我敗退,他們只會想着幹掉我建立大功,不會浪費時間派斥候四處探察情況,小心進兵。”
細胳膊扭不過粗大腿,做爲全軍主帥的周叔堅持要這麼做,呂匡和凌儀也毫無辦法,只能是一起抱拳領命,然後立即準備攻打蒲阪孤城,周叔則第二天一早就率領一萬四千漢軍輕裝西進,沿秦馳道直奔魏軍主力所在的安邑。
也是該來周叔立功,次日出兵纔剛到中午,他統領的漢軍就迎面碰上了魏豹派來增援蒲阪的四千魏軍,可惜周叔卻又突然畏敵如虎,竟然讓兵力處於優勢的漢軍結成方陣而戰,並沒有果斷髮起突擊,利用局部的兵力優勢殺敗魏軍援軍。魏軍援軍見敵衆己寡,也不敢和周叔硬拼,馬上乘着漢軍結陣的機會立即撤退,周叔也這才催動軍隊追擊,一路尾隨着撤退魏軍殺來安邑,還在路上幾次追上魏軍就稍戰即退,裝出了戰鬥力不強的模樣。
與此同時,蒲阪派出的求援信使也順利趕到了安邑,把漢軍周叔所部發起搶渡的消息報告給了魏豹,魏豹聞報倒是大吃一驚,立即派人向北上途中的章邯等軍和西面河內郡境內的司馬卬軍隊求援,他最信任的大將柏直卻是嗤之以鼻,說道:“大王,周叔匹夫不足爲懼,用不着這麼着急向友軍求援,末將不才,願意率領一萬軍隊西進增援蒲阪,保管將周叔匹夫生擒活捉,獻於大王面前。”
“不要輕敵。”魏豹還算理智的搖頭,說道:“周叔匹夫雖然歷來只會誇誇其談,沒有什麼真才實學,但是他麾下畢竟有兩萬多漢軍,實力頗爲不弱。蒲阪小城可以暫時不要,最好還是等我們的援軍抵達,然後再想辦法拿回來。”
“大王何必這麼小心?”馮敬也頗不服氣的說道:“韓王(申陽)提供給我們的情報,周叔匹夫麾下的軍隊至少有兩萬是臨時徵召的關中新兵,根本沒有什麼戰場經驗,純粹就是一羣烏合之衆,怎麼可能是我們的百戰之師對手?”
魏豹還是不聽,堅持派出了求援使者,又命令魏軍抓緊時間搶修營防工事,修補城牆,囤積各種守城物資,以便長期久守,等待章邯和司馬卬出兵救援。柏直和馮敬雖然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可是魏豹既然已經做出了決定,柏馮二人也不敢過於違拗,只能是極不滿意的抱拳唱諾,違心的去組織魏軍採取守勢。
周叔的大意冒進讓魏豹改變了主意,蒲阪到安邑的距離大約是一百五十里,輕裝行軍的周叔所部尾隨着魏軍援軍東進,速度雖快,可是魏軍派出的快馬告急信使卻速度更快,纔到了周叔軍與魏將張芝率領的魏軍援軍遭遇的第二天清晨,張芝派出的求援信使就已經趕回了安邑,把西面發生的情況稟報給了魏豹,也順便報告了周叔的兵力情況。
仔細瞭解了周叔軍的具體情況後,魏豹還是想小心起見,準備等張芝撤到安邑附近後再出兵接應,可這次柏直和馮敬卻說什麼都不幹了,都說道:“大王,周叔匹夫膽大包天,竟然敢分兵追擊我們的援軍,我們應該抓住這個機會,果斷出動主力西進增援張芝將軍,先和張芝將軍聯手把周叔匹夫的前隊擊敗,然後再乘勝進兵,殲滅他的後隊,必然可以獲得大勝。”
魏豹還是有些猶豫,柏直又說道:“大王,末將知道你是想穩妥起見,等援軍到了再收拾周叔匹夫,但我們的援軍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到,而且就算能夠等到援軍抵達,爲了報答他們救援安邑,我們肯定得拿出錢糧答謝他們。既然有把周叔匹夫各個擊破的機會,我們又何必要堅持求援,爲了一個不堪一擊的周叔匹夫白白浪費無數的錢糧輜重?”
考慮到向章邯和司馬卬等豺狼餓虎求援確實要耗費無數錢糧,目前窮得叮噹響的魏豹難免開始動搖,又仔細問明瞭張芝派來的求援使者,得知周叔無能到都不懂得抓住機會利用局部兵力優勢發起突襲,明顯信心不足。魏豹思來想去的盤算了半天,還是點了點頭,說道:“這樣吧,我領三千軍隊守衛安邑城池,柏直、馮敬你們兩位愛卿統領餘下軍隊西進增援張芝將軍,看看有沒有機會把周叔匹夫各個擊破。”
“但記住!”魏豹又叮囑道:“切忌輕敵弄險,情況不對,馬上撤退!我們的兵力薄弱,經不起任何一場大敗。”
“大王放心。”柏直自信滿滿的說道:“末將等這次出兵,保管替你把周叔生擒活捉而來,讓天下人都知道,背叛我們魏國的叛徒是個什麼樣的下場。”
魏豹也的確是從來就看不起周叔,雖然覺得柏直的話有些自滿,卻還是點了點頭,讓柏直和馮敬立即統領一萬三千多的魏國軍隊啓程出發,沿着馳道一路西進,接應和增援被迫撤退的魏軍張芝所部。
沿着馳道進兵當然十分方便,東西對進之下,纔剛到了當天下午申時將過的時候,柏直和馮敬率領的魏軍主力就在安邑西南大約四十里處的窯子岔一帶,迎頭撞見了被周叔軍追擊的魏軍張芝所部。結果讓柏直和馮敬哈哈大笑的是,纔剛遠遠看到魏軍主力,周叔軍就馬上掉頭而走,一口氣撤出十里距離才停下來休息,任由損失輕微的魏軍張芝所部與魏軍主力會師一處。
也還算好,柏直和馮敬並沒有輕敵大意到了極點,與張芝會合後,柏直和馮敬並沒有立即發起反擊,而是先讓軍隊暫時駐步休息,同時向張芝打聽周叔軍的具體情況,結果也是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在柏直和馮敬的面前,張芝同樣是把曾經的同僚周叔貶低到了極點,很是吹噓了自軍幾次打退周叔進攻的光輝戰績,並十分不屑的說道:“可惜我的兵力太少,才只有周叔匹夫的三成,不然不用上將軍你們出兵增援,直接就有把握殺敗周叔那個叛徒匹夫!”
“沒關係,我們現在的兵力不是已經處於上風了?”柏直笑着回答,又轉向馮敬說道:“馮兄弟,天色不早了,要不我們暫時休息一下,讓將士抓緊時間準備火把乾糧,到了晚上給周叔匹夫來一下重的?”
“上將軍妙計。”馮敬露齒笑道:“周叔匹夫遠來疲憊,士卒體力肯定不足,晚上出兵偷襲,我們想不大獲全勝都難。”
柏直大笑,立即命令趙軍將士就地休息,抓緊時間準備乾糧火把,以便在夜間發起偷襲,教訓膽敢背叛魏國還混得風生水起的昔日同僚周叔。
…………
同一時間的漢軍陣中,匆匆撤出十里距離停下來休息後,周叔同樣在第一時間召集麾下衆將,說道:“現在已經是酉時了,我們只有兩個時辰的休息準備時間,在這兩個時辰裡,我們務必要準備好火把乾糧等夜間行軍必須之物,到了二更時分,全軍連夜撤退。”
“將軍,時間太短了吧?”問這話的是周叔親手提拔的關中本地將領李必,說道:“我們遠來疲憊,兩個時辰又要休息,又要準備火把乾糧,士卒恢復不了多少體力啊?如果一定要撤退的話,要不等到四更吧?”
“不能等到四更。”周叔笑笑,說道:“我太清楚柏直和馮敬的脾氣了,今天晚上的三更時分,他們一定會出兵偷襲我們的臨時營地,等到四更再撤退,不是給柏直和馮敬收拾我們的機會麼?”
漢軍衆將面面相覷,然後蟲達說道:“周將軍,既然你斷定魏國賊軍一定會在今天晚上出兵偷襲,那我們爲什麼不將計就計,佈置埋伏給魏國賊軍鑽?”
“這裡距離安邑纔多遠?地勢又有多開闊?”周叔反問,說道:“將計就計在這裡直接佈置埋伏,我們能殺得了多少敵人?讓大部分敵人逃回安邑守城,我們又得花多少時間和力氣才能殲滅敵人的主力?”
反問過後,周叔又微笑說道:“當然,如果你們只想打一個小勝仗,那我也可以就在這裡直接佈置埋伏,教訓一下柏直和馮敬那兩個只會說大話的無能匹夫。但你們如果想立大功,就多辛苦一下,把賊軍主力引着往回走,到我們的預定戰場上去的一戰破敵,直接殲滅敵人的主力。”
沒有那個將軍不希望立下大功,蟲達和李必等將明白了周叔的良苦用心後,立即一起抱拳,齊聲說道:“謹遵將軍號令。”
是夜二更,故意點上了許多篝火的漢軍周叔所部悄悄撤離了露宿營地,人銜枚,馬包蹄,幾乎是悄無聲息的迅速撤往來路,而親自率軍發起偷襲的魏國大將柏直,卻是到了三更將至時,才愕然發現周叔軍的營地已經空無一人。
結果在失望之下,柏直也更加看不起舊日同僚周叔,大吼道:“追!打上火把追擊到底!再給馮敬和張芝他們去令,就說周叔匹夫已經跑了,叫他們也帶着後軍給我追上來,無論如何要追上週叔那個無能鼠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