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梁不幸戰死後,濟水河面上的最後一道浮橋在嚴重超載的情況下,也很快在楚軍敗兵猛烈踐踏擠壓下傾翻,橋上的無數楚軍士卒慘叫着摔進河中,紛紛被捲入激流活生生溺死,就連劉老三的好基友曹參都掉進了河裡,如果不是水性過人及時泅渡上岸逃生,劉老三肯定就得痛失一隻臂膀。
惟一的退路也被切斷,早就已經崩潰的楚軍主力也頓時土崩瓦解,將領士卒爲了活命,不是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就是連滾帶爬的四散逃命,秦軍乘勢拼命擴大戰果,在追擊中斬殺楚軍將士無數,抓獲楚軍俘虜同樣是無可計數,直將楚軍主力殺得是屍積如山,血流積窪,幾乎全殲楚軍的北岸之兵,也將楚軍主力還沒有來得及搬運過河的糧草軍需全部繳獲。
戰場太過混亂,不要說是濟水南岸的楚軍隊伍了,就是秦軍方面都不敢迅速確定項梁的下落情況,最後,還是在項梁屍身被擡到章邯面前,又經過無數被俘楚軍將士的流淚指證後,章邯和秦軍衆將這才欣喜若狂的確認項梁已死,也馬上決定全力追擊,將濟水南岸的楚軍殘部趕盡殺絕,斬草除根。
稍微有些可惜,章邯低估了項羽、桓楚和劉老三等楚軍殘部的當機立斷,雖然無法確認項梁目前的情況,可光是遠遠看到濟水北岸楚軍主力屍積如山的情況,項羽和劉老三等人就已經明白項梁肯定是凶多吉少,即便仍然活着,也肯定沒辦法再過河來繼續統領楚軍殘部作戰,加上糧草軍需又丟了一個精光,再耽擱下去只會更加危險,所以項羽和劉老三等人也當機立斷,當天下午就帶着楚軍殘部匆匆南撤,一邊全速撤往成武,一邊派人四處打聽項梁的下落。
戰機難得,章邯同樣是馬上做出決定,當天就在定陶守軍的幫助下搭建起了過河浮橋,連夜率領秦軍主力渡過濟水,又在第二天一早就親自率領主力發起追擊,留下副手董翳率領五萬後軍打掃戰場,看管抓獲到的一萬多楚軍俘虜,以及應對或許有可能趕來定陶的少帥軍主力。
也是湊巧,章邯帶着秦軍主力南下後的當天下午,宛胊秦軍派人送來消息,說是少帥軍主力昨天清晨已經離開了濟陽戰場,沿着濟水南岸的小路向宛胊方向開拔,有可能向宛胊發起進攻,也有可能是準備趕來定陶與楚軍會合。董翳聞報不敢怠慢,趕緊召集麾下衆將討論對策。
董翳的部下中也有能人,至少部將季狐就一眼看穿了項康的東進目的,向董翳指出道:“將軍,項康小兒東進不可能是爲了攻打宛胊,因爲宛胊位於濟水北岸,濟陽通往宛胊的縣道也是位於濟水北岸,倘若項康小兒是爲了攻打宛胊,肯定是先過濟水再沿縣道東進宛胊。但項康小兒卻沒有過河,選擇了走濟水南岸的小道直接西進,這點足以說明項康小兒已經知道了楚賊主力南下定陶,所以纔不敢冒險過河,走南岸小路東進,也肯定爲了來定陶與楚賊主力會合。”
“言之有理。”董翳點頭,說道:“項梁老賊五天多前就已經撤離了濮陽,他派出的賊使就算速度再慢,也肯定聯繫上了項康小兒,項康小兒不過河就直接東進,肯定是爲了來定陶和楚賊主力會合。”
“董將軍,這是個機會!”季狐又說道:“楚賊主力崩潰後,殘兵敗將都是向南逃亡,幾乎不可能有楚賊士卒逃往西面送死,項康小兒很可能過了宛胊都不知道楚賊主力已經敗亡,我們只要立即着好迎戰準備,待項康小兒東進到了定陶,我們立即出兵迎擊,必然可以獲得大勝!”
深恨項康入骨的董翳一聽大爲動心,可是再細一思量後,董翳卻又皺起了眉頭,說道:“恐怕很難吧?項康小兒奸詐過人,就算不知道情況越過了宛胊直接東進定陶,也不可能不派斥候走在前方哨探,他一旦發現楚賊主力已經覆滅,肯定馬上掉頭就跑,我們就算立即出兵,也只多只能打一場擊潰戰,撈不到多少戰果。”
“董將軍,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季狐很是無奈的說道:“我們在宛胊的軍隊都是縣兵,自保都難,更別說是出兵追擊,幫着我們前後夾擊項康小兒,所以我們這次也最多隻能打一場擊潰戰,然後儘量追擊,盡力擴大戰果。”
回想起自己在項康面前蒙受的無數恥辱,恨項康恨得蛋疼的董翳不肯死心,在地圖前盤算了許久後,董翳還又突然問道:“你們說,項康小兒逼近了定陶後,發現楚賊主力已經覆滅,又遭到我們的迎頭痛擊,他會走一條路逃命?”
“最有可能是先撤回宛胊,然後從宛胊直接南下葘縣,然後再逃往睢陽。”季狐搶着說道:“從定陶近郊直接南下安陽,然後從安陽東逃單父或者南逃蒙縣也有可能,不過去安陽的路口過於靠近定陶,項康小兒很可能會在抵達路口前就已經發現情況不對,肯定不敢冒險繼續東進,到了安陽的路口再南下。”
“如果我是項康小兒,我會直接撤回宛朐,然後再南下葘縣。”另一個部將也說道:“因爲從定陶到宛朐和宛朐到葘縣都有縣道大路可走,撤退要方便得多,去安陽的小路太窄,現在又大雨下個不停,路無比難走,走這條路容易被追上。”
“項康小兒只會撤回宛朐。”還有人說道:“南下安陽是找死,我們的主力又已經去成武,只要隨便分出一支軍隊到安陽攔截,馬上就能要了項康小兒的狗命!”
董翳緩緩點頭,又盤算了片刻,董翳下定決心,吩咐道:“季狐,你即刻率領一萬五千軍隊北渡濟水,走濟水北岸的小路去宛朐渡河,在濟水南岸立營,配合我軍追兵前後夾擊項康小兒!”
“將軍,你要分兵穿插,前後夾擊項康小兒?”季狐吃了一驚。
“那是當然。”董翳獰笑說道:“項康小兒多次讓本將軍蒙受奇恥大辱,這麼好的報仇機會,本將軍怎麼可能錯過?!”
“但是將軍,我們的兵力本來就不多,又要負責看守俘虜,過於分兵,會不會有什麼危險?”季狐有些擔心的問道。
“能有什麼危險?”董翳冷笑說道:“如果你是項康小兒,逼近定陶近郊時發現楚賊主力已經覆滅,我軍又已經嚴陣以待,你還有沒有勇氣再打下去?會不會馬上撤退逃命?我在定陶出兵追擊,你又穿插到了宛朐在背後一堵,前後夾擊,項康小兒就是插了翅膀,又能飛到那裡去?”
言罷,董翳又催促道:“戰機難得,快去準備吧。記住,穿插速度一定要快,但行軍一定要隱蔽,千萬不能讓項康小兒發現你的蹤跡。”
見董翳決心已下,季狐也不敢多說什麼,趕緊抱拳領命,然後匆匆點去一萬五千兵馬,當天就渡過了濟水,沿北岸小道向宛朐穿插,董翳則一邊整頓兵馬,一邊派人仔細哨探少帥軍的行進情況,同時嚴密搜索定陶周邊,防範有楚軍的漏網之魚與少帥軍取得聯繫,摩拳擦掌準備報仇雪恨。
次日上午,董翳再次收到宛朐派人送來的少帥軍動向情報,和董翳等秦軍將領預料的一樣,在不知道楚軍主力已經覆滅的情況下,少帥軍主力果然直接越過了宛朐東進,正沿着宛朐通往定陶的大路快速向定陶趕來,董翳大喜,也益發堅定了乘機報仇的決心。
不過少帥軍的行軍節奏讓董翳十分難受,從濟陽出發東進,少帥軍主力用時一天趕到了宛朐,又從宛朐出發繼續東進後,少帥軍把節奏掐得極準,一天行軍五十里,又在距離定陶三十里左右的位置上立營過夜,這點頓時讓董翳把心臟提到了嗓子眼。
讓董翳擔心的當然是三十里這個距離不遠不近,恰好最噁心人,大雨連綿,秦軍想要在一夜之間奔襲三十里絕無可能辦到,而相反的,項康倘若派出斥候細作連夜東進探察敵情,就很可能在第二天的上午就知道定陶戰場的情況,到時候項康果斷掉頭逃命,董翳同樣是想追上少帥軍主力都難。同時董翳還絕對不能排除有楚軍主力的漏網之魚與項康提前取得聯繫,泄露了楚軍主力已經覆滅的天機。
擔憂之下,又思來想去的盤算許久,爲了儘可能把項康誘來定陶送死,董翳一咬牙一橫心,乾脆連夜從楚軍戰俘中挑選了一個變節的江東士卒出來,許以重賞,又用繳獲的項梁印信和楚軍軍中文書,讓文吏僞造了一道項梁的親筆書信,安排這個變節的吳地士兵冒充項梁的信使,連夜西進來給項康送信。
…………
其實董翳純粹是在瞎擔心,受連綿大雨的影響,少帥軍既沒有發現在北岸穿插的秦軍隊伍,也沒有派遣細作連夜趕來定陶打探消息,普遍南逃的楚軍敗兵更沒有誰西逃這麼遠,與少帥軍取得聯繫,還是在定陶西面三十里處立營休息了一夜後,病情還沒有痊癒的項康才一邊派遣斥候東進探查道路情況,一邊帶着少帥軍主力冒雨東進,趕來與楚軍主力會合。
在此期間,身體虛弱的項康當然只能是乘車前進,不過因禍得福,見項康虛弱得厲害,周叔的大侄女薄姑娘爲了能隨時照顧項康,是與項康同車而行,一男一女擠坐在狹小的車廂裡,渣男指數在這個時代扳指頭數得着的項康當然不少佔點便宜,揩了不少油水,還知道了薄姑娘是叫做薄爰止,名字出自詩經。
“爰止?”來到這個時代後偶爾也讀過一些書,項康忽然發現了薄爰止這個名字的深意,忙問道:“薄姑娘,你這個名字,是你父親取的?還是你娘給你取的?”
“回右將軍,是我娘取的。”薄爰止很是害羞的答道。
“看來魏媼真是望女成鳳啊。”項康笑笑,很是裝逼的唸誦道:“鳳凰于飛,翽翽其羽,亦集爰止。藹藹王多吉士,維君子使,媚於天子。薄姑娘,魏媼給你取這個名字,擺明了是希望你嫁給天子,成爲天下之母啊。”
薄爰止的臉紅到了脖子根,半晌才微微點頭,小聲說道:“右將軍真有學問,孃親給我取這個名字,是希望我能嫁與帝王。”
“可惜。”項康又是一笑,道:“可惜我應該沒有天子的命,不然的話,我真想找個媒人去跟魏媼,請她替你考慮一下我。”
臉皮雖沒有項康正妻虞妙戈那麼薄,可是聽了項康這個露骨的玩笑,薄爰止還是羞得恨不得直接跳下車去,嗔道:“右將軍,你再說這樣的話,人家可就要回孃親身邊去了。”
項康微笑,正想再和薄爰止調笑幾句,不料車外的許季卻突然大聲說道:“右將軍,上將軍派人來給我們送信了。”
“信在那裡?”項康慌忙掀開車簾,並迫不及待的問道:“我們的主力,現在情況如何了?”
“回稟右將軍,上將軍派來的信使交代,說我們的主力前天在定陶和暴秦軍隊幹了一仗,吃了不小的虧,已經被迫放棄了攻打定陶,撤往昌邑去了,暴秦主力也追過去了,現在定陶那邊只有幾千暴秦軍隊留守。”許季如實回答,又呈上了剛收到的項梁書信,說道:“上將軍下令,讓我們立即趕往昌邑去和主力會合。”
趕緊接過項梁的親筆書信,粗略看了內容與許季口頭介紹的基本一致,又見書信上確實是項梁的筆跡,還蓋着項梁的上將軍印章,項康不敢怠慢,忙吩咐道:“快,傳令下去,加快速度前進,去昌邑和我們的主力會合。”
許季大聲答應,可是項康又瞟了一眼手中的書信,見白絹寫成的書信乾乾淨淨,只有剛滴的一些雨點,項康心中馬上生疑,忙喝道:“慢着,暫時別傳令,把叔父派來的信使叫來,我要當面問他情況。”
許季答應,然後很快的,化裝成普通百姓的楚軍信使就被領到了項康的面前,操着一口地道的吳地口音向項康行禮問安,又說表明身份說自己是項梁的帳下親兵,項康不動聲色,只是問道:“你是我叔父的親兵?我在叔父帳下的時候,怎麼從來沒有見過你?”
“右將軍,你是貴人,當然不記得小人這麼一個小小親兵。”那信使賠笑說道:“不過小人倒是在上將軍的帳下經常見到你,只是沒有福氣和你說話,所以將軍你肯定記不得小人。”
言罷,那信使還主動呈上了自己的身份腰牌,證明自己的項梁親兵身份,項康仔細檢查了發現應該不是僞造,心裡卻疑慮絲毫不減,又問道:“你剛纔說,定陶城外現在只有幾千暴秦軍隊,這點是你親眼所見嗎?”
“回稟右將軍,是小人親眼所見。”信使模樣很是老實的回答,又繪聲繪色的說道:“小人爲了儘快把書信送來,冒險從定陶城郊過來,親眼看到了暴秦軍隊的情況。”
項康點頭,又突然問道:“你送來的書信,我叔父是什麼時候,在什麼地方寫的?”
“回稟右將軍,上將軍是前天下午寫的書信。”那信使答道:“是我們主力向昌邑開拔的時候,在路上寫的。”
“在路上寫的?”項康一聽笑了,亮出了那道乾淨整潔的書信,說道:“這幾天一直在下大雨,既然我叔父是在路上寫的書信,那這道書信上,怎麼一點被雨淋的痕跡都沒有?”
信使傻眼了,忙答道:“回稟右將軍,上將軍當時有傘蓋遮雨,小人又是把書信裝在竹筒裡送來的,所以一路上都沒被雨淋。”
“放屁!”項康怒罵,道:“這幾天的風雨如何之大,就算有傘蓋遮雨,露天野外在風雨中寫成的書信,怎麼可能一點雨都沒有沾到?”
信使益發傻眼,半晌才結結巴巴的說道:“右將軍,小的記錯了,當時是雨正好暫時停了,所以上將軍的書信纔沒有沾到雨水。”
“很好,我暫時相信你這個解釋。”項康冷笑,說道:“不過你也別想走了,你剛纔不是說定陶那邊只有幾千暴秦軍隊嗎?我這就讓軍隊停止前進,多派人手去定陶城外探察情況,如果發現你說了假話,你是知道後果的。”
言罷,項康又喝道:“把這個信使拿下,捆了看好了,如果我們的斥候探到消息,證明他說了假話,就給我用小刀把他身上的肉一塊一塊的割下來!”
項康的親兵答應,立即上前那個信使按住,那信使心中恐懼,腿一軟就向項康雙膝跪下,帶着哭腔喊叫道:“右將軍饒命,右將軍饒命啊!”
“那還不說實話?!”項康大喝道:“老實交代,饒你不死!再不說實話,我擔保讓你死得比誰都慘!”
被董翳收買的信使不敢再繼續狡辯,只能是老實交代了楚軍主力前天已經在濟水北岸覆滅的實情,又承認自己是被董翳收買,攜帶僞造的書信過來誆騙少帥軍放心進兵定陶,項康聽得又驚又怒,忙喝道:“那我叔父怎麼樣了?我叔父的隨身印信,怎麼會在暴秦軍隊的手裡?”
“右將軍,你聽了可要撐住。”信使戰戰兢兢的說道:“上將軍,他已經陣亡了。”
信使的話音未落,項康就摔進了薄爰止的懷裡,一邊臉頰緊貼薄爰止的胸脯,一邊雙眼渙散無神,還不管許季和薄爰止等人如何緊張搖晃呼喊,項康都是一動不動,彷彿已經昏死。
項康也必須得昏死過去,項梁不僅是項康的長輩,還是把項康從小撫養長大的至親,有大恩於項康,突然聽到項梁陣亡的噩耗,項康如果不昏死過去,該如何向自己的幫兇走狗和天下人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