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彭城的時候,章平所率領的秦軍軍容絕對是要多強盛有多強盛,衣甲鮮明旗幟蔽天,人如狴貅馬如龍,殺氣沖天勢如破竹。可是到了被迫離開彭城戰場的時候,章平率領的秦軍將士卻是鬼鬼祟祟的如同一羣草寇蟊賊,不僅不敢繼續大張旗鼓,甚至都不敢在大白天裡光明正大的拔營西走,選擇了在深更半夜悄悄的拔營起身,象做賊一樣的偷偷摸摸撤退。
秦軍不撤退不行了,本來就被少帥軍的無恥偷襲燒掉了大量糧草,南下奪糧的偏師姚昂所部又在符離戰場意外慘敗,輸得甚至無法北上回師與章平會合,早就被少帥軍搬空了倉庫的蕭縣和相縣一帶又籌集不到什麼糧食,陸路運糧不但耗費巨大和速度緩慢,糧道還隨時可能受到威脅,章平如果再不趕緊帶着秦軍撤回碭郡就糧,剩下的三萬多秦軍鐵定就得餓垮在彭城戰場上了。
章平撤軍也必須得鬼鬼祟祟和偷偷摸摸,原因無他,天殺的少帥軍此前在彭城大戰中雖然也蒙受了一定損失,可實力尚存,元氣還在,完全還有力量繼續發起大規模戰事,同時沛縣流氓劉老三也帶着他的烏合之衆在谷水北岸虎視耽耽,雖時可以和少帥軍聯手進擊,章平撤退時如果不隱蔽點,儘快擺脫項康和劉老三這兩個當世頂級流氓的糾纏,一旦被他們咬住了尾巴,拖住了撤軍速度,那麼秦軍的隨軍糧草一旦在路上用完,秦軍主力就是想不被這兩個流氓調戲、欺辱和強暴都難了。
然而很可惜,章平還是嚴重抵達了項康和劉老三這兩個當世頂級流氓的無賴程度,事實上纔剛收到符離大戰秦軍偏師慘敗的消息,項康和劉老三就一起料定,猜到章平肯定會在這一兩天之內率軍撤退,不但派出了斥候日夜嚴密監視秦軍營地,還早早就做好了出兵追擊的準備,還各自安排好了機動軍隊日夜侯命,時刻準備着在秦軍撤退時立即出擊,痛打落水狗,給秦軍雪上加霜,火中送炭!所以……
“亂賊來了!北岸的亂賊也來了!快!快收拾!把營帳全部裝車!”
“砍斷浮橋!不要讓北岸的亂賊過河!”
所以秦軍順利撤退的美夢也就成了鏡中花,水中月,甚至還沒等秦軍將士把遮風擋雨的帳篷全部收拾完,朱雞石所率領的少帥軍追兵就已經衝到了秦軍營地近前,劉老三那邊也派樊噲率軍兩千從北岸上來,直接衝擊秦軍之前搭建的浮橋渡口,逼得秦軍將士只能是狼狽砍斷浮橋,破天荒的不敢和反秦義軍正面交戰。
也還好,章平之前佈置得有殿後軍隊,關鍵時刻,此前損失最小的秦軍陳坎所部力戰擋住了朱雞石,總算是給秦軍爭取到了把所有輜重全部裝車撤退的時間,可是被朱雞石咬住了尾巴,秦軍的撤退速度卻再也無法保持全速,只能是保持着隊列和與後軍之間的距離緩緩撤退,朱雞石所部則象一條餓狼一樣,不斷遊走於秦軍的背後,時刻準備着突然撲上,從秦軍身上撕下一塊肥肉。
更讓章平心驚膽戰的還在後面,雖說秦軍將士及時自行破壞了浮橋,避免了被少帥軍和劉老三聯手追擊的厄運,可是被堵在谷水北岸的劉老三軍隊不但沒有放棄追擊,相反還加快了速度,沿着北岸小路直衝蕭縣而去,進兵速度還遠在秦軍主力之上。
少帥軍負責追擊,劉老三負責奔襲位於谷水北岸的蕭縣城池,這是項康和劉老三之前的約定,爲此,項康還提前給劉老三安排了好幾個熟悉北岸道路的嚮導,幫着劉老三全速奔襲蕭縣。而項康和劉老三之所以採取這個戰術,原因是秦軍西回碭郡必須經過蕭縣,還要北渡谷水才能進駐蕭縣,劉老三所部只需要搶先趕到蕭縣,秦軍就很難進駐蕭縣休整就糧,然後再從容撤退,可以極大限度的增加秦軍主力的西撤難度。
項康和劉老三一起商定的這個戰術逼得章平只能是臨時更改自己的撤退計劃,知道自軍無論如何都跑不過輕裝前進的劉老三,章平把心一橫,乾脆派遣快馬先行返回蕭縣傳遞命令,讓蕭縣守軍做好棄城撤退的準備,只等主力抵達蕭縣,馬上就帶着城裡剩下的糧食渡過谷水與主力聯手撤退,把蕭縣扔還給項康,等將來再來報仇雪恨。
天色微明時,早就做好了充足準備的項康和劉老三各自親率主力發起追擊,然後少帥軍主力靠着朱雞石的糾纏,成功在正午時追上了秦軍後軍,與秦軍谷水南岸交上了手,結果着急西撤的秦軍無心與戰,沒抵抗多久就自行撤退,少帥軍主力全力追擊,又在傍晚前追上了秦軍大隊,逼得章平只能是掉過頭迎戰。
和狗急跳牆的敵人正面硬扛,這種傻事項康當然不會幹,還沒等秦軍結好陣勢,少帥軍主力就已經掉頭逃出數裡,章平破口大罵項康的無恥卑鄙,可是又毫無辦法,同時又不敢讓昨天晚上幾乎沒有休息的秦軍繼續連夜趕路,被迫選擇露宿郊外,讓軍隊輪流值守營地,防範少帥軍發起偷襲。
與此同時,堅持隨軍而來的範老頭也向項康提出了一個建議,建議項康把少帥軍的騎兵集中起來,單獨編制爲一軍,待天明時迂迴到秦軍側前方遊走,以便在戰機出現時突襲敵陣,幫助主力破敵,同時也可以收到牽制秦軍的效果,讓秦軍不敢全速撤退,只能是保持嚴整隊形緩緩西進,以免給少帥軍騎兵乘亂突襲的機會。
範老頭的建議讓少帥軍一致叫好,可是項康卻有些猶豫,原因倒也不是範老頭的主意不好,而是項康麾下缺乏騎兵良將,此前項康也幾次把騎兵單獨編制作戰,可是先後換了幾個騎兵將領都效果不夠理想,起到的作用相當有限,這會少帥軍面對的敵人又比之前的敵人更加強大,項康當然得擔心就算這麼做了也起不了多少作用,相反還有可能折損大量的寶貴騎兵。——江淮地區,戰馬可不止是一般的難得。
“阿弟,讓我去吧。”項冠站出來自告奮勇,說道:“我們項家兄弟裡面,就數我的騎術最好,讓我去帶騎兵作戰,一定不會讓你失望。”
又猶豫了一下,考慮到自己遲早是要組建能夠單獨作戰的騎兵軍隊,過於患得患失不僅會錯失戰機,還會讓自己的騎兵無法得到實戰歷練的機會,項康這才點了點頭,說道:“好吧,阿哥,拜託你了,小心些,沒有機會千萬不能強行出手,從這裡到碭郡的路還很長,我們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拾暴秦軍隊,你用不着急。還有,千萬別和暴秦軍隊的騎兵正面交戰,我們的騎兵還很弱小,不是他們的對手,要懂得避其鋒芒,擊其不備。”
項冠歡天喜地的答應,連夜就拿着項康的軍令去抽調少帥軍各營騎兵集結,單獨編製成軍,同時很自然的,本就直接隸屬於項冠、又成功給項冠留下了深刻印象的無名小卒灌嬰,當然也跟着項冠進了少帥軍的騎兵隊,還被項冠任命爲了少帥軍的騎兵屯長。
是夜,爲人卑鄙的項康又使出了自己的招牌戰術,先後幾次派出鼓鑼隊到秦軍營地附近敲鑼打鼓,干擾秦軍休息,沒有營地保護的秦軍上下既驚且懼,被少帥軍的騷擾戰術折磨得痛不欲生,軍心士氣一起受到不小影響,天色纔剛矇矇亮,馬上就迫不及待的西進撤退,再不敢和少帥軍主力繼續糾纏。
收到消息,少帥軍主力也馬上再度發起追擊,項冠率領的一千八百餘名少帥軍騎兵從側翼迂迴上前,衝到秦軍的側前方遊走,成功逼得秦軍放慢速度,也逼得章平只能是匆匆派遣秦軍騎兵出擊,驅逐遊走在旁邊的少帥軍騎兵,項冠則牢記項康叮囑,果斷西逃避開了秦軍騎兵的鋒芒,也成爲了秦軍前方的隱患。
接近正午時,秦軍主力距離蕭縣已經只有不到十里,搶先一步趕到蕭縣的劉老三所部則在谷水北岸嚴整以待,時刻防範秦軍渡河進城駐紮,蕭縣縣城裡的秦軍也把所有能收集到的糧食裝車,隨時準備出城南下,通過自軍之前搭建的過河便橋與主力會合。
也就在這個關鍵時刻,此前一度消失不見的少帥軍騎兵又突然出現在了秦軍將士的面前,然而讓秦軍上下大吃一驚的是,少帥軍騎兵並沒有向他們的軍隊發起進攻,而是選擇了突襲蕭縣南門外的谷水便橋,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散橋上秦軍守兵,縱火焚燒便橋,再等城裡的秦軍士卒匆匆出城營救時,辛苦搭建的兩座便橋早已燃起了沖天大火。同時劉老三看到有便宜可佔,又馬上分兵衝擊秦軍便橋,把試圖滅火的蕭縣秦軍給逼進了城裡去。
少帥軍騎兵的見縫插針正好命中了秦軍要害,原本章平還指望與蕭縣秦軍會合之後,多多少少能夠補充一些糧食,可是橋樑被毀,北岸的糧車當然也就無法過河補給,所以在軍中糧食已經只夠今天使用的情況下,章平也只好硬着頭皮命令軍隊在渡口結陣,一邊派人搶修便橋,一邊與少帥軍主力正面交戰。
軍隊實力仍處下風,項康當然繼續選擇牽制戰術,一邊與秦軍在野外對峙,一邊把阻止秦軍會合的希望寄託到了北岸劉老三的身上,好在劉老三在這方面從不含糊,不但果斷出兵阻攔秦軍搭橋,還派出一支軍隊直接攻城,以臨時趕造的簡易飛梯和撞木猛攻蕭縣東門,逼得城裡的秦軍只能是分心而戰,無法全力配合秦軍主力搭建橋樑。
吶喊聲中,劉老三的將士頂着同時從南北兩個方向射來的羽箭,不斷衝到渡口近處施放羽箭,射殺正在搶搭便橋的秦軍將士,即便每次都要付出一定的死傷代價,也始終沒有放棄。負責攻城的樊噲更是身先士卒,帶着劉軍將士憑藉有限的飛梯和簡易撞木衝擊蕭縣東門,並一度直接衝上蕭縣城頭,給城上守軍造成了巨大混亂。而劉老三的主力更絕,竟然直接在陣上趕造飛梯,每造好一架就馬上送到東門交給樊噲,幫助樊噲繼續攻城。
劉老三所部的瘋狂悍勇成功的打擊了所有秦軍將士的軍心士氣,害得南岸的秦軍將士無法集中精力,必須得時刻注意北岸戰場的狀況,也把蕭縣城裡的秦軍逼得主力東傾,更加難以掩護主力搭橋,劉軍弓弩手乘機集中羽箭覆蓋秦軍正在搭建的橋樑,不但嚴重遲滯了秦軍的工程進度,還射死射傷了許多正在搶搭橋樑的秦軍士卒。
最後實在是沒辦法了,狗急跳牆的章平乾脆催動軍隊,全力猛衝少帥軍的主力戰陣,項康則在少帥軍中最懂陣戰的晁直幫助下從容迎戰,指揮各軍穩守陣腳,與困獸猶鬥的秦軍廝殺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如果是換成了在其他情況下,不擅陣戰的少帥軍主力再是如何的結陣而戰,也未必有把握擋得住秦軍的全力衝擊,好在這個時候情況特殊,即將斷糧的秦軍既慌且急,又連續兩個晚上沒能好生休息,體力下降明顯,所以在此長彼消之下,少帥軍不但奇蹟般的頂住了秦軍的進攻,相反還利用結陣而戰的優勢,把強行進攻的秦軍士卒殺得死傷慘重,士氣更墜。
最終打破僵局的依然還是劉老三,靠着捨死忘生的反覆強攻,劉軍士卒終於在蕭縣城頭奪佔了一片陣地,秦末著名猛將樊噲大喜親自登城,揮舞着自己的屠狗寶刀,在混戰中力斬十餘秦軍士卒,把秦軍殺得徹底大亂,劉軍將士乘機蜂擁上城,成功奪占城樓要害,掩護城下的劉軍士卒成功撞開城門,劉軍將士大舉入城,四處殺人放火,主要由驪山刑徒組成蕭縣秦軍徹底崩潰,只能是趕緊打開蕭縣西門棄城突圍。
再接着,隨着劉老三的赤紅大旗插上蕭縣南門城樓,正在南岸苦戰的秦軍士卒也馬上一片大譁,攻勢頓時遲滯,章平更是臉色灰白到了極點,知道自軍已經再沒有任何機會獲得蕭縣糧草的補充,也必須得餓着肚子奔走一兩天時間,然後纔有可能吃上飽飯了。
敵人士氣滑落到谷底,這麼好的機會放在面前,項康如果再不懂得抓住,簡直就太對不起此前在陣戰中犧牲的少帥軍將士了,令旗揮動間,戰鼓齊敲響,此前一直採取守勢的少帥軍踏鼓而進,發起全面反攻,秦軍上下包括章平都是無心與敵,二話不說掉頭就往西走,爲了減輕負擔,還丟棄了裝載營帳和軍械的輜重車輛,一口氣逃出十餘里才擺脫少帥軍的追擊。
正所謂屋漏偏逢連夜雨,這個時候,新的噩耗突然傳來,狼狽逃到相縣的姚昂派人來和章平聯繫,說是他在西逃過程中因爲斷糧,連凍帶餓下體力下降,纔剛越過被少帥軍控制的竹邑沒有多遠就被馮仲追上,又再度被馮仲大敗,損失無比慘重,只有一千多名殘兵敗將勉強逃到相縣,可相縣城裡的糧草少得可憐,青壯又早就被秦軍和少帥軍輪流抽空,幾乎形同空城,所以姚昂只能決定是棄城西走,逃往芒縣暫且容身。
“相縣不能去了。”章平臉色灰白的得出結論,說道:“馮仲逆賊這個時候肯定已經拿下了相縣,我們再去相縣,註定會是白白送死。”
“將軍,那我們往那裡去?”一個部將問道。
章平不答,還轉向了此前奉命來給自己幫忙的碭郡郡監董克,問道:“董御史,碭郡的情況你比我熟悉,你覺得我們應該往那條路走?”
董克猶豫了一下,說道:“回稟章將軍,如果不去相縣的話,從蕭縣回碭郡只有兩條路走,一條是北上去下邑,但這條路要遠一些,而且下邑已此前項康逆賊佔據,目前還被賊軍控制,我們走那一條路,不但很難獲得糧草補給,還有可能遭到賊軍阻擊。”
“另一條路呢?”章平追問道。
“就是直去碭縣。”董克往略偏西南的碭縣方向一指,說道:“這條路比較近,另外碭縣此前也已經被我們收復,城裡多少有些糧草,順利的話,我們應該可以在碭縣獲得糧草補給。但是……,但是……。”
說到這,董克明顯有些吞吐,章平則不耐煩的催促道:“但是什麼?有話直說,不必有任何顧忌。”
“但是碭縣距離相縣也一樣的近。”董克說出了自己的擔憂,說道:“如果馮仲逆賊比我們搶先一步趕到碭縣,當道攔住了我們的去路,我們就再沒有任何機會了。所以碭縣這條路雖然近,也有糧草補給,但是很可能比去下邑更危險!”
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灰塵,仔細思索了片刻,章平拿定主意,說道:“去碭縣!”
“將軍,碭縣可能比下邑更危險啊。”董克趕緊提醒道。
“不會有危險。”章平指出道:“首先第一點,馮仲逆賊追擊的是姚昂,姚昂西逃到芒縣,他很可能會追擊到芒縣,暫時沒有時間去理會碭縣。其次是相縣距離蕭縣也有一定距離,不管是馮仲逆賊派人北上打探,還是項康逆賊派人去給他傳令,他都絕無可能迅速移師碭縣,阻攔我們進城就糧。所以馮仲逆賊除非是料敵機先的神仙,否則絕無可能比我們更早到達碭縣,堵住我們的去路。”
覺得章平的分析有理,秦軍衆將便也紛紛點頭認同,然後章平也不猶豫,馬上就帶着已經匆匆重整後的軍隊直向碭縣方向前進,把僅有的一頓晚飯分成幾份節約食用,忍飢挨餓又灰頭土臉的逃向碭縣就糧。而少帥軍斥候把秦軍動向報告到了項康的面前後,項康也頓時大吃一驚,脫口說道:“糟了!暴秦軍隊不去相縣,反而去了碭縣,肯定是收到了馮仲已經西進相縣的消息,馮仲如果只是在相縣按兵不動,或者去了其他地方,我們全殲暴秦軍隊的希望就要落空了!”
“少帥,不妨馬上派快馬去相縣,讓馮仲將軍立即移師相縣,堵住暴秦軍隊的西逃道路!”周曾建議道。
“來不及了,等我的信使趕到相縣,再等馮仲做出反應趕到碭縣,暴秦軍隊肯定早就進城就糧了。”項康搖頭,可還是抱有一線希望,說道:“現在只能是指望奇蹟能夠出現了,希望馮大兄目光長遠,能夠搶先看到這一步,派一支軍隊去碭縣幫我們阻攔暴秦軍隊,他只要這麼做了,我們就至少有八成把握殲滅暴秦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