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債,血來還

冷月如鉤,寒風吹塵。

烏梅庵殘破的院牆,破敗的神龕。

他一身烏衣,一把烏黑的古刀,烏黑明亮的眼睛如寒星般令人心寒。沒人知道他是從哪裡來的,也沒人知道他爲什麼來,更沒人願意去問這些。因爲自從三十六年前,這裡出了那場震驚武林的血案後,這裡直到現在都是武林人士諱莫如深的不祥之地。

冷冷的風吹動他那烏黑的布衣,孤獨,肅殺,冰冷了他身邊的一切,給人一種令人望而卻步的寒意。他靜靜的聽着那如鬼魅般的風聲,在風中似乎還能聽到當年那場慘烈屠殺的悲鳴,似乎還回蕩着那些人慘死前的呼救。

三十六年前,正月十五,夜,月影朦朧,白雪飄飄,烏梅庵的梅花開得正盛,那是當年有名的美景。可是就在這白雪紅梅的美景下,烏梅庵的院子裡,禪房中,走廊上,到處都是鮮血,到處都是死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天魔教主薄念雪及其家人,一共十八口,一夜間被人屠殺滅門。烏梅庵裡死人的鮮血染紅了那片潔白的大地,比樹上的紅梅更鮮豔奪目。從那天以後,名震江湖的天魔教在一夜間土崩瓦解,絕跡江湖。那場血案,至今還是江湖上的一場謎,是誰作出的這場驚天動地的屠殺。雖然天魔教和薄念雪都已隨着時間的流逝成爲了往事,但天魔教當年的威名,天魔教主薄念雪的絕代風華,直到今天還被江湖人當成神話一樣被人口傳頌。

薄雪恨,一個生下來就是報仇血恨而活着的人,他就如他手中的拿把古刀一樣,在他的生命中只有拔出,揮動,倒下,回鞘,繼續。

烏梅庵內依舊是殘破的院牆,破敗的神龕,他已經走了,因爲他要去下一個地方拔刀,回刀,倒下,回鞘,如果倒下的那個人不是他的話,就會繼續,因爲三十六年前在這裡殺人的七十二名武林高手中,還有三個人活着——。

玉手瑤琴,白衣勝雪,他如月光般清冷的身影,比明月更奪目。微風輕輕吹起他烏黑的長髮,隨着那空靈悠揚的琴聲伴着金黃色的桂花在風中飄蕩,宛如一個墜落凡塵的仙子。如銀的月光下,正有三個人恭恭敬敬的跪在他面前,這三個人雖都已經鬚髮皆白,可卻都目光如炬,讓人一看就知道這三個人的武功絕對是絕頂高手。這樣的人物在當今江湖上絕對已經是宗主級別了,可是現在他們卻像奴僕般恭恭敬敬的跪在他面前。可他的眼裡似乎更在乎他手中的那把瑤琴,晶瑩剔透,在皎潔的月光下光彩奪目。他似乎根本沒有看他們一眼的意思,如一個帝王般高貴驕傲。跪在地上的三個人中間位置的那個穿着絳紫色衣服的老人,恭敬謹慎的輕聲說道:“少主人,薄雪恨已經出發了。雪宮下一個暗殺的消息也已經送到了。”老人不知道爲什麼竟然感到莫名的緊張,嚥了下口水繼續說:“正如少主人所料,石妍山莊已做了準備,而且懷璧山莊的洛雨樓、丐幫沐秋雲和唐門的唐華也已經出發了。”可那冷冷的身影似乎沒有回答他的意思,依舊靜靜的彈着瑤琴,優雅靜溢。突然間,他琴聲一變,一道寒光,一枚冰凍結而成雪花形飛鏢已發出,隨即一個黑衣人從不遠處的一棵桂花樹上重重的跌落下來,那人剛一落地,敏捷的一滾,已爬了起來,剛想躍起逃走,那絳紫色衣服的老人已到了他面前,那黑衣人咬牙揮出一刀,那刀快如閃電,瞬間已砍在了老人的頸部,就聽到叮噹一聲,精鋼所鑄的刀竟然被磕成了兩半,而那老人的頸部竟然絲毫無損,“十三太保橫練金鐘罩!”那黑衣人驚叫道,他簡直不敢相信當今武林竟然有人能練成這種無敵的武功。那絳紫色衣服的老人如怒目金剛一般的臉,冷冷的一笑,就在瞬間已奪下了那人手中的半截鋼刀,反手一揮,寒光過後,鮮血如四散的桃花般飛出,那黑衣人竟被攔腰截成了兩段。冷月如雪面前的瑤琴已經消失了,因爲那本來就是他用寒冰功內力凍結空氣中的水汽而成,踏着皎潔的月光,如帝王般緩緩周到那半截人面前,冷冷的看着躺在地上還在喘氣的黑衣人,說道:“是姚夢雪讓你來跟蹤我的吧!獵犬尋蹤。”這就是雪宮的銅字殺手的第一人,雖然這個人殺人的功夫是三流選手,但他的跟蹤刺探的技術絕對是天下一流的。獵犬尋蹤雙眼因驚恐而突出,死死的盯着那如仙子般飄逸高雅的人兒,直到現在也不明白自己這麼高的輕功和隱藏功夫怎麼會讓人發現,不過即使他現在明白了也沒用了,因爲死人就算明白再多也沒有用。獵犬尋蹤的眼睛變成了灰白色,但依舊是那麼恐懼而疑惑。“胡護法,看來你真的老了,”隔着如雪的帷帽,冷月如雪冷冷的說道:“十年前,你教我寒冰功入門功法的時候,你砍人從沒有血濺出來!”那老人看着身上的點點鮮血不由得臉色一變,這個老人就是當年名震江湖的天魔教四大護法之一——鋼字門護法胡人鳳。隔着白色的帷帽,胡人鳳看不出少主人的表情,不過一股無形的寒意已讓他不寒而慄——他竟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被人跟蹤了,在血雨腥風的江湖上,這絕對是個致命的錯誤,一個足以讓他死一萬次的錯誤。

桂樹飄香,落英繽紛,冷月如雪清冷的身影已消失在金黃色的桂花林中了。胡人鳳還沒有在那股無形的壓力下緩過神來,這是被冷冷的晚風一吹,才知道已是通體冰涼——這位少主人今年纔不到二十歲,但他那種無形的威懾力竟然能使得自己這樣一個見慣了刀光劍影、殺人如麻的人出了一身冷汗。“老/胡,你沒事吧?”一個黑衣清瘦的老人——天魔教毒字門護法湯如海,走到他身邊輕輕拍了他一下肩膀,略帶安慰的說:“少主人的寒冰功恐怕至少已達到了第八重,比當年的薄幫主還要高出兩重!”當年薄念雪寒冰功只練到第六重就已經是問鼎江湖的一代霸主了,想來今天的冷月如雪在江湖上已是少有敵手了。“恐怕咱們這位少主人,不單是在武功上,在心性、謀略、決斷上都要遠勝於老教主啊。”一個青衫秀氣的老人已走到了兩人身邊,通過那股優雅文靜的儀表,可以想象他年輕時一定也是個絕代風華的美男子——天魔教媚字門護法墨英。湯如海若有所思的說道:“你們倆恐怕都還沒有真正瞭解咱們這位少主人,他可能會比你們想象的厲害的多的多啊!”自從他們接受了前教主薄念雪的臨終託孤後,就一直守護着薄家的那僅存的一點血脈,尤其是他更是形影不離,這位少主人是他從小看這長大的,誰也沒有他更瞭解這個少年的經歷的點點滴滴,所以他比任何人都更瞭解他的那份優秀和冷酷。“老湯,你想多了,看到少主人這麼年少有爲、精明穩重,真是薄教主在天有靈,多方護佑,看來咱們教主的大仇得報,天魔教重出江湖真是指日可待啊!”胡人鳳爽朗的大笑起來,想到自己多年的精心培養終究沒有白費,他真是由衷的開心,胡人鳳本來就是三個人中想法最簡單的一個人,所以他也是三個人中活的最灑脫的一個,所以雖然年齡最大,但卻是三個人中老的最慢的。“如果少主人的計劃真的能得以完成的話,不單是那三個人,就連懷璧山莊洛家、石妍山莊沈家、雪宮等好多門派都會灰飛煙滅的,那將又是一場血雨腥風,恐怕又要血流成河了。”墨英不由得有幾分惋惜。“老墨,看來咱們真的是老了,竟然會有這麼多擔憂和顧慮。”湯如海擡起他那顆蒼老的頭顱,明亮的眼睛透過稀稀疏疏的桂花樹,望着那滿天星斗,那本來還算慈祥的眉目,瞬間變得猙獰可怖,狠狠地說道:“這就是江湖,江湖人,江湖事,本來就是這樣因果循環;江湖債,血來還,不論是十年、二十年、還是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