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美雅緻的書房薰着淡淡蘭花香,窗外依舊是銀裝素裹,偶有幾聲清脆的鳥鳴。
洛雨亭的刀傷已基本恢復,而且這幾天有白老夫人的細心照顧,使他感受到一種從沒有過的親情和溫暖,這種感覺絕不同於胡人鳳、墨英和湯如海給他的那種主僕之情,那種主僕之情即使再親近,讓他也總有一種隔閡,但白老夫人給他的這種親情,卻讓他從心底就想去靠近,去擁有,而且絲毫無需防備和猜測。
講究的書桌上,一株高山之巔的幽蘭已躍然紙上,栩栩如生,而且洛雨亭還特意在彩墨中加了蘭花的香料,所以那株蘭花簡直能以假亂真。今天,洛雨亭的心情特別的好,所畫的景物也很清雅亮麗,畫完竟然還饒有興致的端詳起來。若論畫工,洛雨亭當然不如畫聖畢丹青,但他的畫工卻自成一體,而且構思巧妙,倒是更能給人有一種柳暗花明的新意。
“公子,老婦人來了!”秋思清脆的聲音從門外響起。
“老祖宗,外面雪還未消,您有事讓人叫我過去就可以了啊!何必親自過來。”洛雨亭已放下手中的畫,快步走到書房門前,攙住了滿面笑容的白老夫人,恭順的說道。
“老祖宗,老祖宗叫的我都覺得自己老了!再說只不過是給自己曾外孫送些點心。這幾步路難不成我都走不動啊!那我可真的要老了!”白老夫人慈祥的笑着說道,手已握住了洛雨亭攙扶自己的手,滿眼含笑的看着洛雨亭,在白老夫人眼裡自己這個曾外孫是那樣的完美,簡直毫無瑕疵,不論從哪裡看都如一塊絕世美玉般溫潤剔透,怎麼看都看不夠,卻偏又身體羸弱,更讓她衷心的多了幾分疼愛和憐惜。
“老祖宗,你可是春秋永駐!再說這江湖上又有幾人能有您這樣的福氣啊!雨亭,還要好好伺候您呢!”洛雨亭溫柔的攙着白老夫人坐在書房的椅子上,俊雅的臉上竟然滿是迷人的微笑,語氣竟然也出奇的輕鬆討喜。連一旁伺候的秋思都不由得臉上發紅,心跳加快,她是見慣了洛雨亭的風姿的,可自家公子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輕鬆愉快過。
“你呀!就是嘴甜哄我!也不知道保重自己身體!總讓我擔心!纔好點,就畫這些費神費力的東西!來,快坐下!看這是我親自爲你做的芙蓉糕、玫瑰糖片、雪梨香圓和菊花酥,這些日子我看你喜歡這些清淡略偏甜的點心,所以就做了些,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白老夫人高興的說道,可纔看了眼書桌上的畫,就不由得又心疼起來,這孩子就是心思太過細膩,又心志過於高遠。蘭花本是清淡隱逸的君子之花,一般人構思佈局都把蘭花畫在幽谷或溪水邊,給人一種幽深靜溢的感覺,但洛雨亭的這幅蘭花卻偏偏畫在了高山之巔,雖然氣質清雅,但卻給人一種高絕幽冷的感覺。白老夫人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她一看此畫就知道洛雨亭雖表面上風輕雲淡,恐怕他心中所謀之事定如這畫中的高巔一般艱辛險惡,如果他身體健壯無恙的話,自己也就由着他胡鬧下去了,可他如今已到了這種田地怎能還如此耗費心神,自己絕不能袖手旁觀。
“老祖宗,我也只不過是隨性塗抹幾筆,並沒有耗費什麼心神!這不過是消遣娛樂而以,如果您不喜歡這畫,我撕了它就是了!”看到白老夫人臉上略有悲傷之情,忙俯下身子,握住了老人家的手,柔聲安慰道。洛雨亭怎能不知道白老夫人的心事,他也不想讓她老人家傷心,但自己已謀劃多時的計劃又怎麼能就此放棄,所以他表面上修身養性不再理會教中事務,可每天午夜等白老夫人休息後,他習武、處置教務竟然一絲未減,反而更辛苦了幾分。
“雨亭,快起來!”白老夫人忙扶起洛雨亭,讓他坐到身邊的椅子上,悲切的說道:“你曾外祖母已經老了,以前的好多是是非非都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再提!只不過這輩子我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讓你外公接任天魔教主,他當時年輕氣盛,又少年得志,做錯了好多事,纔會有當年烏梅庵的慘案!而我最失誤的事情,就是沒有管好你的母親,讓她癡心錯付,年紀輕輕就香消玉損,還連累了你這一身的病弱。正因爲這兩件事,我實在是不能面對你,所以我才退出江湖,隱遁山林。這些年是曾外祖母對不起你,我沒負起該負的責任,纔會讓你走到如今的地步!你可怨恨我嗎?”話未說完,白老夫人已泣不成聲了,想起因爲自己有意的逃避,導致洛雨亭身體到了如此地步,她實在是肝腸寸斷。
“老祖宗!您千萬別這樣悲傷!我從沒有一絲怨恨之心。這些日子,您對我的照顧,是我從沒奢望過得!從今後,我一定修心養性,保重身體!”洛雨亭天生就是一個心思敏捷的人,他自然知道白老夫人對自己的關心是至誠至純的舐犢之情,一種從沒有過的溫暖讓他心中滿是喜悅,可他也猜出了老婦人接下來要說的話,定是要勸自己放棄計劃,甚至放棄修煉寒冰功,安心調養身體,早日娶妻生子。洛雨亭不由得心中悽然,看來他只能辜負老婦人的一片慈愛之心了,因爲開弓再沒回頭箭,更何況,即使他這支箭不射,別人也不會放過自己,天魔教和閻羅地府一戰已在所難免,更可況還有個虎視眈眈的姚夢雪。
“雨亭,當年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三十六年了,都已經過去了兩代人的事情了!箇中緣由好多都已很難說誰對誰錯!有道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啊!你外公和母親如果在天有靈的話,他們也希望你能平安喜樂一生的,也不希望看着你如此心神俱損啊!”白老夫人看着洛雨亭滿是孝順關心的臉,更是心疼不已,這孩子如此聰慧懂事,自己即使豁出性命也一定要保他平安。
洛雨亭看着白老夫人悲切的臉,那種由衷的悲傷竟然使她的容顏瞬間老去了十年,顯露出一絲垂暮老人特有的悲哀,這不由得使洛雨亭心中劇痛。“好!老祖宗,我今天就和雪宮解除約定,而且讓胡人鳳逐步解除各地暗舵!從今天起,我再不修煉寒冰功!”洛雨亭咬牙決絕的說道,說着將腰間一直佩戴的翠柳劍拔了出來,一揮手將自己一縷烏黑的長髮割了下來,單腿跪在白老夫人面前,清澈如水的眸子裡滿是真誠,“老祖宗,如果我食言而肥的話,就有如此發!”
“亭兒,你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你這不是在割我的心嗎?”白老夫人一把將洛雨亭緊緊的抱入懷中,是心疼,是喜悅,是害怕,她蒼老的臉上已淚如雨下,再也說不出一句話來。
月光皎潔,如水般傾瀉在雅緻的庭院裡。
洛雨亭一襲如雪的白衣,不沾絲塵,翠柳劍映着月的光華,在洛雨亭手中行如蛟龍,爲他絕美的風姿灑出一片銀輝。洛雨亭的劍法本就已俊逸靈動見稱,再加上他絕世的容顏,精美飄逸的衣衫,更令他如仙子般俊美絕倫。
“唉!月餅,說實話看你練劍,簡直和看小花跳舞一樣享受啊!”姬飛風愉快的笑着說道。姬飛風從來都是一個很知道享受的人,此刻他正慵懶的坐在院子的石凳上,一邊慢悠悠的喝着手中的女兒紅,一邊看着洛雨亭練劍。“好酒,好景!”姬飛風愉快的說道。
洛雨亭已收住了翠柳劍,這時站在一旁的秋思忙送來了擦汗的絲巾,而站在一旁的寒雨竟然手中捧來了一個精美的錦盒放在了姬飛風面前的石桌上,並順手打開了。等洛雨亭擦完汗,秋思接過絲巾,便和寒雨一起很自覺的退了下去。洛雨亭看了眼一直笑嘻嘻的看着自己的姬飛風,走了過去,無奈地笑了笑:“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誇花落無痕啊!怎麼纔不到十天,就想她了!真不明白,女人有什麼好,能讓男人爲她們如此念念不忘!”
“月餅,我也奇怪,你哪裡好啊!怎麼那麼多女人對你念念不忘!而且,我更不明白,你是不是男人啊!如果你是男人的話,你怎麼就對女人不感興趣啊!”姬飛風一邊喝着酒,一邊挑釁的笑嘻嘻的看着洛雨亭。姬飛風這種故意挑釁,洛雨亭早就習慣了,只是微微的一笑,拿起桌上的白玉酒杯滿滿的倒了一杯女兒紅一飲而盡,女人不過是綿延子嗣的工具罷了,洛雨亭心總暗暗想到,順手將翠柳劍放入了桌上的錦盒。
“月餅,你幹嘛啊!”姬飛風一看洛雨亭把翠柳劍放入錦盒,不禁吃驚,“我雖然不用劍,但我也知道,這翠柳劍是隨身纏在腰間的,你怎麼把它放在錦盒裡了!”
“從今後我不再用它了,自然要放入錦盒,才能讓你幫我把它還給它原來的主人啊!”洛雨亭平淡的說道,已將錦盒合上了。說實話他也捨不得這把絕世好劍,但爲了讓白老夫人安心,同時也是試探一下姚夢雪,他也只能捨棄這把寶劍了。
“它原來的主人?難道這把劍是別人送你的啊!能把這麼一把絕世好劍送給你,要是個男人,那他和你一定是刎頸之交,要是個女人的話!呵呵!月餅,她恐怕對你可是用情不淺啊!你捨得就這樣拒絕人家啊!”姬飛風拿着酒杯,斜着眼笑嘻嘻的看着洛雨亭,他似乎預感到能送洛雨亭這把劍的一定是女人,而且既然洛雨亭能將這把劍貼身使用這麼多年,他和這個女人的關係恐怕也不會那麼簡單。這倒也可以解釋爲什麼洛雨亭對唐婉兒的一片癡情無動於衷了,再說以洛雨亭的眼光這個女人一定是個絕世佳人,但到底是誰呢?這塊月餅隱瞞的也太好了吧!
“你別亂想,這把劍是姚夢雪在我加入雪宮時送我的!我現在決定脫離雪宮,自然要將它還回去!”洛雨亭連看都沒看一臉壞笑的姬飛風,依舊平淡的說道。
“你要脫離雪宮!”聽到這話,姬飛風一口酒差點沒把他嗆死,臉上愉快的笑容也消失了,他實在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雖然雪宮所有的殺手都可以自由去留的,但還從沒有一個人會主動要脫離雪宮,因爲大家都知道如果不經過宮主姚夢雪同意的話,後果是什麼。而且姚夢雪既然能把翠柳劍送給洛雨亭,就足以證明她對他的那片情愫,這其中的深意,姬飛風不相信洛雨亭真的不明白。
“怎麼了,你難道認爲我脫離了雪宮就會窮死啊!”洛雨亭看了一眼滿臉吃驚,還不停咳着酒的姬飛風。
“哈哈!我不怕你窮死!我怕你被醋淹死!或者被無聊悶死!”姬飛風咳嗽的滿臉通紅,還是不忘了打趣洛雨亭。他自然知道洛雨亭不會被窮死,但得罪了這麼一個美貌和武功都絕世無雙的女人,那股滔天醋浪他現在都要聞到氣味了。再說他也深深的瞭解洛雨亭雖然表面上冷若冰霜,但他心裡卻絕不是一個甘心默默無聞過一輩的人。脫離了江湖,死月餅,不無聊死你纔怪呢!
“有你這樣一個朋友,我想我這輩子是不會無聊死的!至於說醋嘛!我——!”洛雨亭沒有往下說,只是又飲了一杯甘醇的女兒紅,清澈的雙眸望向空中一輪明月。姚夢雪,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會有多大的醋勁,能不能淹沒閻羅地府。一絲冷酷玩弄的冷笑在他絕美的臉上綻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