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
雷鳴電閃。
人道春雨貴如油,可劉闖現在卻覺得,這場惱人的春雨,來得實在不是時候。
春雷乍響,萬物復甦。
這本是一個極好的兆頭,但卻給商隊平添了許多麻煩。
大雨傾盆而下,把道路澆的格外泥濘。雖然身披蓑衣,但是在這瓢潑大雨中,根本產生不得用處。
劉闖啐了一口唾沫,抹去臉上的雨水。
他催馬緊走幾步,到裴紹身邊大聲喊道:“裴老大,你看這雨還要下多久?”
裴紹此時和劉闖的情況差不多,已經被澆成了落湯雞的模樣。他穩住戰馬,扯着嗓門回答道:“難說……看這樣子,恐怕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下來。他孃的,這個時候怎會下這麼大的雨水,可是從未遇到過的事情。我估計,這雨要下到天黑,弄不好要下一整夜,真是麻煩。”
古人有看天象的本事,能從一些氣象特徵中,推測出天氣的變化。
天亮時,裴紹便提醒過,可能會有大雨。
不過當時豔陽高照,無論是劉闖還是麋涉,都沒有在意,執意催促車隊上路。哪知道行至正午,風雲變色,一場瓢潑大雨忽至,讓劉闖等人措手不及。可問題是,這前不着村後不着店,荒郊野外中也沒有避雨之處。明知道在雨天行進艱難,還是咬着牙要堅持着往前走。
但這道路……
劉闖暗自咒罵了一句,催馬往前走,趕到麋涉身旁。
“麋管事,看着雨勢,怕是一時半會兒也停不下來……這種大雨中趕路,最是危險,還是找地方歇息一下,避避雨,你看如何?”
麋涉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兒去。
這種雨天行路,要比平常付出更多氣力,他已經快撐不住了。
“我已經派人前面探路,看有沒有避雨之地。
咱們再加把勁往前走,只要前面有避雨的地方,便停下來休息……該死的,這場雨實在是太詭異了。往年這個時候,便是下雨也多是小雨,哪似現在這般模樣,好像這天要塌了一樣。
難不成,這賊老天是在警示什麼嗎?”
東漢時期,讖緯之言非常普及。
比如雷擊房舍,便是上天警示,若軍營中軍旗折斷,就可能是有敵兵偷襲……劉闖心裡一怔,突然生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這場大雨,是不是真有什麼含義在其中?莫非,是警示劉備,呂布要造反?
想到這裡,劉闖忍不住笑了。
若真是這樣的話,恐怕劉備也未必能看出端倪。
算了,這種事情和我無關。既然已經決定是雪中送炭,但願得呂溫侯能夠順利把劉備趕走。
只有這樣,才顯得出我的本事!
正想着心事,忽聽前方車馬希聿聿一聲哀鳴。
緊跟着,哐噹一聲,一輛大車便倒在了路上……車上的箱子,也落入泥濘之中。有兩個箱子當場碎裂,一捆捆箭矢散落泥水中。
麋涉臉色一變,忙催馬上前,“怎麼回事?”
“大管事,馬失前蹄,折了腿,以至於車仗翻倒……”
有家丁立刻上前回報,麋涉臉色有些難看,連忙指揮家丁,把車上的箱子,還有散落在地上的箭矢收拾妥當。
雖然他已經是反應迅速,但還是被劉闖看在眼中。
赤莖白羽箭?
劉闖心裡不由得一咯噔……這車上裝的,難道是軍械不成?
赤莖白羽箭是標準的制式箭矢,普通的工坊根本不敢生產,只有官辦工坊纔會製作。麋涉來淮陰,難道就是爲了這些箭矢而來?一捆箭矢是三十支,那這幾十輛馬車上,至少有近十萬支赤莖白羽箭。麋家好端端買這麼多箭矢又是爲何?這麼多的箭矢,足夠讓人用來造反。
正思忖間,忽聽一陣喝罵聲。
原來一個搬運箱子的家丁,一不留神摔倒在地,肩上的木箱隨之碎裂,十口繯首刀頓時映入劉闖的眼簾。
劉闖突然醒悟過來,這些軍械恐怕不是麋家使用,而是爲劉玄德準備。
衆所周知,劉備雖得了徐州,可是手中並無太強的實力。其部曲多是臨時徵召而來,很多人甚至連件趁手的武器都沒有。如此狀況,如何能守得住徐州?而劉備又不敢大肆收購軍械,畢竟這徐州地處四戰之地,曹操袁術都虎視眈眈。他必須暗中加強軍備,以免刺激敵人。
在這種情況下,走私軍械便是走好的辦法。
而最適合出面負責此事的人,莫過於身爲徐州地頭蛇的麋家。
麋家商賈出身,行商兩淮,對兩淮的情況瞭然於胸……定是如此,否則麋家收購這許多軍械,便無法解釋清楚。
麋涉已下了戰馬,手持馬鞭衝上去,把那家丁一陣抽打。
家丁在雨水中慘叫求饒,而旁邊那些家丁,卻一個個神色木然,對這一幕一副視而不見的模樣。
劉闖皺了皺眉,撥馬退到了車隊後面。
這種事情,他插手不得……最好的辦法就是裝作什麼也沒有看見,否則很可能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孟彥,前方發生了什麼事?”
裴紹催馬上前,輕聲問道。
劉闖一笑,“沒什麼,不過是一輛馬車倒了,正在收拾。
咱們只要呆在這邊就好,麋涉方纔說了,已經派了探馬出去,若有棲身之地,便休整一下,躲避這場大雨。”
裴紹道:“這樣最好!這種天氣,實在不適合趕路,倒不如找地方避雨。”
說完,他又抹了一把臉,嘴裡嘀嘀咕咕的咒罵起來。劉闖聽得不太真切,加之裴紹用的又是青州方言,所以沒有聽明白。他騎在馬上,手搭涼棚舉目眺望,但見天地彷彿被雨水籠罩,一派迷濛。
心裡面不知爲什麼,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他下意識握緊鐵脊長矛,警惕向四周觀察,可是什麼也看不清楚。
大約一刻鐘的時間,車隊整理完畢。那輛傾倒的馬車已經不能再用,車上的物品被搬到了其他車輛上。劉闖縱馬從那傾倒的車仗旁邊經過,就看到一匹車馬倒在泥水中,希聿聿哀鳴不止。它四蹄掙扎,想要站起來,但是卻沒有成功。
“這匹馬,廢了!”
裴紹輕輕嘆了口氣,“趾骨碎裂,前腿折斷……就算是站起來,也做不得事,到頭來還是難逃一刀。”
耳聽車馬悲鳴,劉闖這心裡,覺得有些沉重。
他猛然撥轉馬頭,衝過去舉矛紮在車馬脖子上。
那匹馬立刻停止嘶鳴,鮮血順着傷口瞬間流淌出來,合着雨水很快染紅了地面。
“殺了也好……似這種情況,不是被野獸吃掉,就是被人宰殺。
給它一個痛快,倒也算是一種解脫。”常勝來到劉闖跟前,看着那車馬仍舊抽搐的身體,黯然道:“今日你給它一個痛快,卻不知將來,誰能給你一個痛快……孟彥,我知你仁慈,可這婦人之仁卻要不得。若是在疆場上,你這仁慈,弄不好便要丟了性命,以後還需小心謹慎。”
劉闖扭頭,看着常勝。
半晌後,他輕聲問道:“你們,究竟是誰?”
常勝微微一笑,“自然是朋友……孟彥不必擔心,就算我們有心對你不利,朱大哥也絕不會答應。
倒是你,可想好以後的出路?”
出路?
劉闖眼睛不由得眯成了一條縫,向常勝看去。
不過常勝卻沒有再說話,而是徑自撥轉馬頭,催馬朝着車隊跑去。
看着常勝的背影,劉闖的臉上,閃過一抹古怪之色。
朱亥!
亥叔,你果然是個有故事的人……
包括裴紹,還有他在鹽水灘的那些手下,恐怕都不簡單。只不過,劉闖卻想不明白,朱亥也好,裴紹也罷,這些人留在朐縣,又是爲了什麼?難道說,真的只是因爲朱亥要報恩嗎?
這個時代,可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劉闖深吸一口氣,抹了一把臉。
既然把話說到了這個份上,那就看看你們究竟是什麼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