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了!
劉闖坐在花園的迴廊上,靠着廊柱。
身後,腳步聲傳來,他沒有回頭,可是從那腳步的韻律中,已聽出了來人的身份。
“抄寫完了?”
臉上露出一抹戲謔的笑容,他頭也不回問道。
麋繯在他身邊坐下,嘟着臉,甩了甩手,一副‘我很累’的模樣。
劉闖嘿嘿一笑,伸出手握住麋繯的手,輕輕爲她揉着手腕,“晚飯如何?知道你喜好清淡。”
想起那碗魚羹,麋繯臉上的不快便消失了。
她哼了一聲,伸一個懶腰,露出慵懶之色。
“大熊,你喜歡呂娘子?”
“啊?”
“我從未見過你發這麼大的脾氣,當時可把我嚇壞了。
我承認,我對呂藍是有一些抗拒,但你又何必動那麼大的火,甚至不惜得罪荀家,你就不怕惹來麻煩?”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如果袁紹真要對付我,也不是一個荀諶可以阻攔。大丈夫生在世上,哪能事事靠別人幫忙?若袁譚要對我用兵,我與他一戰,又有何妨?我倒不怕什麼袁譚,我只是不想,讓一個小丫頭片子在我家裡當家作主。荀娘子不管是出於什麼想法,呂藍那丫頭都是我的客人……
她沒有資格來嘲諷我的客人,哪怕是荀諶來了,也不可以!”
麋繯,笑了!
她點點頭,輕聲道:“那妾身就知道,以後該怎麼做了。”
“嗯!”劉闖接着道:“至於呂小姐……其實這家裡。除了你之外。我一視同仁。並沒有偏向誰。呂藍是個小女孩兒,雖說是呂布之女,卻不是他的過錯。就好像繯繯你出身商賈之家,與你有何干系?呂布是呂布,她是她,何必非要聯繫在一起?將心比心,若繯繯你在她位子上,今日荀娘子說的那些話。你會怎樣?反正若換做我,絕對會與那荀旦你死我活。”
麋繯沉默不語,低着頭,半晌不說話。
“大熊,我錯了!”
半晌後,她拉着劉闖的手,輕聲道歉。
不過,麋繯旋即話鋒一轉,“可問題就出在你這個一視同仁之上……大熊,你難道沒有發現。其實諸葛娘子也好,甘姐姐也罷。跟着你一路到現在,其實都喜歡你。便是那呂家小丫頭也是這般。你究竟要做什麼選擇?你越是這樣一視同仁,就越是讓人家誤會,反而麻煩更多。”
“這個……”
劉闖不禁啞然,他搔搔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其實,從你決意北上青州,妾身就知道,你這輩子,註定不可能屬於妾身一人。
我也知道,你擔心我。
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若喜歡她們,便娶過來。諸葛娘子也好,甘姐姐也罷,哪怕是那個小丫頭。當然,如果你不怕激怒呂布,我自然也不擔心。但你這樣優柔寡斷,會惹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喜歡就喜歡,若不喜歡,就乾脆拒絕。大熊,你什麼都好,就是太過婆媽。”
“繯繯,我……”
“好啦,我又不是那小家子氣的女子。
當初爹爹娶了六個小娘……哼,只是你啊,還是要乾脆些。
特別是諸葛娘子,你若真喜歡她,就莫要猶豫。我知道你很看重孔明,如果你與諸葛娘子成就好事,孔明自然不會離你而去。可你若一直這麼猶豫,拖泥帶水,到最後反而會成仇人。”
麋繯說罷,便站起身。
“大熊,你好好想想。”
她施施然離去,卻讓劉闖呆坐在遠處。
此生能得三娘子,實乃幸也!
可問題是,劉闖也不知道,他對諸葛玲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
諸葛玲很溫婉,有股子書卷氣,性子也很柔,相貌也不俗。劉闖一直以爲,他對諸葛玲的好感,源自於諸葛亮。所謂愛屋及烏,大致上就是這個意思。甚至,劉闖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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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前世有些孤僻,就不善於和女孩子打交道。
而這一世,他覺得能有麋繯相伴,已經是天大的幸事,所以即便是諸葛玲甘夫人在身邊,也從沒有去考慮過。
如今仔細想想,諸葛玲也好,甘娘子也罷,何苦要跟着你奔波?
她們和劉闖一不沾親二不帶故,這情義,也就躍然紙上。不僅是諸葛玲她們,包括呂藍……人家小姑娘心裡煩悶,第一個就想到了劉闖,跑來高密找劉闖,而不是去找其他人傾訴。
這,足以說明很多事情……
劉闖開始頭疼了!
說實在話,他本就不擅長處理這種情感上的糾葛。
難道,真的如麋繯說的那樣,全都留下?說他不心動那是假話,但劉闖又覺得有些糾結。
套用後世一句話,賤人就是矯情!
劉闖覺得,他似乎真的是有點賤……
荀旦隨着荀匡,在鄭玄家住了兩日。
這兩日裡,劉闖並沒有去探望,更沒有理睬。
太史亨隨着太史慈的母親和妻子,從壯武搬來高密居住。
本來,太史慈是希望老夫人能夠留在壯武,方便他照顧。但老夫人卻捨不得大孫子,非要跟着太史亨一起來。太史慈又擔心老夫人無人照顧,便讓妻子隨同老夫人,一同來到高密。
劉闖在高密買了一套精舍,把老夫人一家三口安置妥當。
隨後,他又帶着太史亨前去鄭玄府上,在獲得了鄭玄的同意之後,太史亨得以在鄭府旁聽。
諸葛亮很高興有一個同齡人相伴。
一開始。太史亨對諸葛亮並不是特別服氣。
可天曉得諸葛亮使了什麼手段。只一天的時間。就把太史亨收拾的服服帖帖,變成了他的跟班。
劉闖對諸葛亮的手段,並不關心。
他隨後找來王修,把他之前的想法與王修說了一遍。
本來,劉闖還打算要好好勸說王修一頓。哪知道,不等他說完,王修就已經答應前往膠東。
劉闖拜王修爲長史,代即墨膠東兩縣政務。
“叔治。可知我爲何要讓你去膠東嗎?”
王修微微一笑,沉聲道:“公子放心,修知輕重,絕不會耽誤了徐將軍在入秋之後,奪取盧鄉。”
盧鄉,是東萊門戶。
在徐盛攻克即墨和膠東之後,劉闖便命令徐盛,屯駐膠東縣,以公沙家建造的塢堡爲軍營,開始操練兵馬。表面上。劉闖是擔心公沙家餘孽在膠東生事。可實際上,則是爲奪取盧鄉。做好準備。
王修爲長史駐守膠東,一方面推廣屯田,另一方面則是要爲入秋之後,對盧鄉開戰做準備。
要知道,爲了能夠確保盧鄉之戰勝利,劉闖已經把蕭凌從黔陬抽調出來,爲徐盛的副將。以這兩人的能力,奪取東萊當不成問題。但是在對東萊開戰之前,劉闖決定,還是先緩一下,積蓄足夠的力量。
在和王修商議過後,第二天,王修便動身前往膠東。
劉闖讓步騭暫領高密政務,同時又給諸葛亮安排了一個任務,讓他協助步騭,負責處理文案。
他不需要諸葛亮向步騭提什麼建議,他只需要,讓諸葛亮考慮,該如何安排。
待一切事務安排妥當,劉闖突然發現,他居然無事可做了!
這一日,他剛練完龍蛇九變,周倉來報,鄭玄到訪。
劉闖一怔,連忙出迎。
見到鄭玄之後,就聽鄭玄道:“孟彥,差不多了,在鬧下去,可就要過了。”
“世父,你的意思是……”
“元胤在我那邊已經三天了!
對小丫頭下馬威,也差不多夠了。若再僵持下去,反而會令荀諶心生不滿。不管怎麼說,那小丫頭將來是你妻子。這是你父親生前與友若定下來的親事……小丫頭口不擇言,有些蠻橫,讓她吃點虧,嚇嚇她也就是了。可如果真鬧得不可開交,與你和友若,都不是好事。”
劉闖一臉愕然。
他這幾天,還真沒有留意荀旦的事情。
所以當鄭玄說完,他忍不住道:“世父,那兄妹還住在你家?”
鄭玄白眉一蹙,有些不快道:“不住在我那裡,難不成住在你這裡嗎?
你要教訓小丫頭,我沒有意見。可你把她趕出去……你想過沒有,小丫頭帶着個丫鬟,爲了來找你,千里迢迢。她固然是有不對的地方,可你也不該把她趕走……你爹若知你這樣做,九泉之下也會跳出來罵你。劉、荀兩家,不是一兩代的交情,你難道想和荀家徹底反目?”
“我……”
“別的不說,友若對你,其實極爲關心。
聽到曹操欲對你不利,立刻派人前來送信;他知道你手下沒有可用之人,便把元胤派來,也是爲了輔佐於你。你可倒好,把人家兄妹丟在我那邊,不聞不問,一下子就是三四天的時間。
你可知,小丫頭這幾日,都是以淚洗面。
你嚇壞她了……便是晚上睡覺,都會做噩夢……”
劉闖沉默了!
仔細想想,那天荀旦雖然出口傷人,有不對之處。可劉闖做的,也確實有些過分。
“那……”
“不要這、那的,晚上我讓元胤帶她過來,你要好生安撫。
別路上沒有遇到麻煩,到了你這裡卻嚇出病來,那你將來可就不好與你那丈人交代了……”
劉闖點點頭,表示明白。
鄭玄把他教訓了一頓之後,突然話鋒一轉。
“孟彥,我聽子邑說,你欲推廣紙張,修撰典籍?”
“啊……是有這回事。不過,子邑所造的左伯紙,造價太過昂貴。而且耗工太多……所以我讓他另造紙張。準備在批量完成之後。再開始操作此事。但這件事,耗工甚大,絕非旦夕可以完成。而且需要從各地收攏典籍,我雖然讓子方着手準備,但恐怕也需要一段時間。”
鄭玄臉上,露出一抹讚賞之色。
“孟彥有此心,我心甚慰。
這件事,單靠你一人。恐怕也難以完成。
我把你這個想法,與幼安和根矩說了一些,他們都表示願意爲此事出力。他們可以把他們的藏書,全部交與你來負責,包括我的藏書,也一併借與你。不過,你在高密屯田,雖說是爲百姓思慮,卻終究是太過繁雜,壞了原有的幽靜。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能否借我一個地方?”
“啊?”
“當年,我在不其南山著書授徒。也是我生平最快活的一件事。
高密如今不復安寧,而你在不其也站穩了腳跟。所以我想讓你把南山送給我,用來修撰典籍,你看如何?”
劉闖聞聽,有些羞愧。
他只想着發展高密,卻未曾想,如此一來卻打攪了高密的安寧。
不其……
劉闖二話不說道:“既然老大人有此吩咐,闖焉敢不遵。”
“那就好……不過你也不必急於操辦此事。
我估計這件事要真正開始操辦,還需一些時日。而且你不其那邊也在移民,最好等穩定下來,我再過去。這樣吧,明年開春,我會遷至不其南山。在此之前,你儘量把事情準備妥當。”
“喏!”
劉闖聽罷,拱手應命。
當晚,荀匡帶着荀旦,又重回別院。
看上去,小丫頭這兩日的確是沒有過好,瘦了不少,也憔悴不少。
站在荀匡身邊,小丫頭甚至不敢與劉闖正視,畏畏縮縮的,一個勁兒往荀匡身後躲閃……
“兄長,我這兩日公務繁忙,冷落了你。
聽老大人說,兄長有意助我一臂之力?若真如此,闖感激不盡。”
沒有發火的時候,這大壞蛋看上去倒是挺親切,臉上的笑容也挺憨厚。
可是一想到那日劉闖一刀斷樹,橫眉怒目的模樣,荀旦就不由得打了個哆嗦,往荀匡身後有藏了藏。
荀匡如何不知道荀旦的反應,可是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強笑一聲,“此家父所差,匡必當盡力。”
劉闖看着荀旦那畏懼的模樣,也有些頭疼……看樣子,那天的王霸之氣太過強猛,讓這小丫頭受了驚。
劉闖搔搔頭,站起來走到荀旦身邊。
上次,他沒有仔細打量這小丫頭,而今仔細看,發現這小丫頭雖然蠻橫,姿色卻確實不差。
“荀娘子,那日我也是一時氣急,你莫怪我。”
他不說話還好,這一開口,荀旦卻忍不住哭了。
明明就是你這大壞蛋不對!
我好心好意爲你着想,你卻跑來兇我……
荀旦越想,越覺得委屈,哭得也就越來越厲害。
把個劉闖鬧得手忙腳亂,實在是不知道該如何勸說。他朝荀匡看去,卻見荀匡眼皮子一耷拉,兩隻手抄在袖子裡,好像在魂遊物外。這傢伙擺明了是要我難看……偏偏,劉闖又不能發火。
“荀娘子莫哭,莫哭……我以後不兇你了,好不好?”
可是他越勸,荀旦就哭得聲音越大。
那眼淚好像開了閘的洪水一樣往外流,哭得劉闖這叫一個難受,冷汗淋漓。
“胖子,你在欺負誰?”
就在這時,屋外傳來一個聲音,就見呂藍蹦蹦跳跳的走進來。
劉闖心道一聲不好……那日荀旦那麼罵呂藍,她現在看到荀旦這副模樣,肯定會開口諷刺。
如此一來,荀旦又豈能善罷甘休?
這兩個小丫頭剛安定下來,少不得又要發生爭執。
劉闖連忙上前,想要把呂藍攔住。可他動作再快,終究比不得呂藍的視線快……呂藍一眼就看到了荀旦,臉色陡然一變。
“這不是荀娘子!”
壞了!
劉闖心裡一咯噔,暗叫一聲不好。
果然,隨着呂藍這一句話,荀旦立刻止住哭聲。
她不想在呂藍面前漏了怯,於是挺着小胸脯,努力剋制情緒。只是方纔哭得太狠,還是忍不住抽泣不止。
“胖子,你又在欺負人!”
哪知道,呂藍看清楚是荀旦之後,並沒有繼續諷刺,而是一臉怒色看着劉闖。
“你堂堂大丈夫,怎能欺負女人?
荀娘子,你與我說,他是不是欺負你了……若是的話,我,我,我……我就要我爹爹來打他。”
呂藍本想說:我教訓他。
可話到嘴邊,她又想起來,眼前這個胖子,她打不過。
所以,這話說出口之後,就變成了找呂布前來。
荀旦詫異看着呂藍,雖仍止不住抽泣,可是這心裡面,卻生出一股暖意。
“嗯!”
她輕聲回了一句,也不知道是說同意讓呂布來教訓劉闖,還是表示,剛纔劉闖的確是欺負了她。
反正,在呂藍看來,那就是後一種可能。
“劉胖子,你以後再敢欺負人,我就和你拼命。”
說完,她大大咧咧拉着荀旦的手,“荀娘子,你別擔心,他要是再欺負你,就和我說,我找他算賬。”
那一副大姐頭的模樣,讓劉闖哭笑不得。
反倒是荀旦,看到劉闖那狼狽的模樣,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臉上還帶着淚水,可是卻笑靨如花……你還別說,這小丫頭笑起來的時候,還真的有點好看。
“走,我們去找三娘子,先把這件事告訴她,讓她教訓這胖子。”
“嗯嗯嗯!”
荀旦如同小雞啄米一般,連連點頭,任由呂藍拉着她,走出大廳……
看到這一幕,劉闖不禁搔搔頭。
他向同樣是一臉茫然之色的荀匡看去,半晌後憋出來一句話:“女人……”
荀匡,頓時流露出深以爲然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