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言行輕佻的男巫師說得的確不錯,要是能從那個勒梅家的老管家手裡獲得一份人情,好處是顯而易見的。
事實上,很多勢力早就想做點什麼了,可老愛德華想必也清楚他們心裡究竟在打什麼主意,是以一直都躲在布斯巴頓避而不見。
正是因爲如此,這份人情纔會顯得愈發地珍貴。
當那輕佻男巫準確地指出了這一點後,其他勢力的代表人也隨之向那一高一矮兩名巫師投去了銳利的目光,就彷彿是要一舉扎破他們的虛僞表面一般。
其實,在這人羣之中也未必沒有同那輕佻男巫抱有同樣懷疑的傢伙存在,可既然他先把這個猜測給挑明瞭,卻也剛好就給了大家一個羣起而攻之的信號。
頓時,大量的視線都往那兩名巫師身上聚集了過來,這不禁使得原本還顯得很輕鬆的高個子瞬間就感受到了極大的壓力。
倒是那名控制着泰福勒少爺的矮個子巫師,此刻卻依舊頗爲沉着,面對那些目光一點兒都不爲所動。
“我們走吧!時間差不多了……”瑪卡忽然間左右瞥視了幾眼,發現根本就沒人在往他這邊看之後,便立刻對梵妮輕聲道。
“呃……好的。”
梵妮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話感到相當地疑惑,她不明白瑪卡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說要離開。按照場內的狀況來看,說不定再過個一小會兒答案就會出來了!
可她作爲一名優秀的女管事,對於“在不明所以的情況下聽從上頭的命令”這種事早就習以爲常了,所以她基本沒怎麼猶豫就點頭應了下來。
不得不說,有一個像梵妮這樣的同伴確實是很方便的,雖然她到現在爲止所派上的用場都不算大,可至少並沒有妨礙瑪卡做事不是嗎?
對於瑪卡來說,這就已經足夠了。
當梵妮跟着瑪卡在人羣外圍無聲退出禮堂之際,她這才發覺了一件之前她一直都未曾注意到的小細節——說起來,剛纔從校醫務室回來時瑪卡帶着她站得那麼遠,難道是故意這麼做的嗎?
也就是說,他從一開始就打算要在中途挑選時機離開了?
不多久,瑪卡便帶着梵妮悄無聲息地從側廊門洞又退了出去,沿着走廊轉了個彎,直接從門廳的大門處走出了布斯巴頓城堡。
雖然禮堂中聚集的巫師顯見是越來越多了,但卻不代表外面就沒人在堅持搜索。一出大門,他們就看到依舊是有不少零零散散的男女巫師在四處查看着,瞧那架勢,倒像是要把整個布斯巴頓城堡外庭都給摸個遍。
到了城堡外,瑪卡就不再着急了。
“走這邊。”
他站在城堡正門口的石階上揚首眺望了一下,隨即便朝梵妮又招呼了一聲。
緊跟着,大概是覺得已經不必爲別人是否發現自己的舉動而繼續小心翼翼下去,他反是大搖大擺地往左前方踱起了步。
梵妮見狀,也不再疑惑什麼了,反正她知道,接下來似乎只需要跟着瑪卡就對了。
很快,她就發現瑪卡似乎是認準了某個正在花園邊沿處仔細搜查的巫師,幾乎就是按着最近的路線一路走了過去。
“你這邊情況怎麼樣?”
果不其然,瑪卡一上去就和人家非常自然地搭起了話。
那是一名看起來大概有個三、四十歲的中年男巫。他身上披着一件藏青色的斗篷,手中託着一柄菸斗,右眼還卡着一眉單片眼鏡,看起來倒是相當地秀氣。
“沒什麼,”那名男巫說着,還順手推了推他眼眶中的鏡片,一條系在鏡框腳上的纖細銀鏈在月光下閃爍着微弱的金屬色澤,“什麼都沒有發現。”
瑪卡一臉瞭然地點了下頭,在略微環視了一週之後,便小小地招了招手。
“來吧,我們該換個地方準備開始了!”
“那真是太好了,”對方苦笑着搖了搖頭,下一秒,他連忙擡手抵住了自己右眼前的鏡片,似乎是差點兒就因爲搖頭而給晃掉了,“嗯,你瞧……真是太好了。”
“我想那一定很不舒服,”瑪卡聳了聳肩,隨後才帶頭轉身往回走,“也不知道爲什麼還有人喜歡這種卡在眼眶上的鏡片,普通的眼鏡不好麼?”
“這會讓男士顯得很有風度,”那人跟在他的身後,隨口道,“在我年輕的時候,這種小玩意兒流行過很長一段時間,可以說是紳士出門的必備物件。”
“哦?在家裡不戴嗎?”瑪卡笑着道。
“嗯……就像你說的,這東西戴着並不舒服,”對方也笑了笑,然後又馬上伸出手指推了推鏡片,“在家裡一般可沒有需要紳士們去表現瀟灑的女士,不是嗎?”
在梵妮一路若有所思的目光之下,兩人邁着同樣穩健的步伐,又再一次從城堡正門走了進去。而這回,瑪卡似乎並沒有往禮堂去的意思,而是直接帶着兩人走到了一個窗洞邊。
這是門廳右側走廊的盡頭,靠在窗洞旁往外看去,就只能瞧見一片昏沉的樹影。在愈漸茂密起來的枝葉遮擋下,沒有了月光的夜色顯得格外黑暗。
此時,那些個巫師們大都在門廳左手邊的禮堂裡,其餘的也正在城堡外徘徊不定,這兒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把鏡片取下來吧!這裡就只有我們三個人了……”瑪卡和其餘二人在此處站定,他邊說邊伸手在腰間一掏,取出了一個魔藥瓶,“給,喝了它、你的眼眶就可以永遠告別那玩意兒了。”
“唔,我想我都等不及了。”
對方伸手一接,在摘下單片眼鏡的同時就倒進了嘴裡。下一刻,他所有暴露在外的皮膚都以肉眼可見的幅度蠕動了起來,就好似有成羣的小耗子鑽進了他的身體裡,看起來怪異極了。
不用說,他喝下的顯然就是複方湯劑的解藥。
雖說其實不用解除藥劑也能等它自動失去藥效,而複方湯劑的作用持續時間也不算太長,可那畢竟還是要一段時間的。眼下瑪卡來找他,自然是已經找準了行動時機,再等一會兒說不定就錯過了。
很快,等他再度恢復正常起來的時候,梵妮頓時露出了一抹“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她面前,剛纔那位頗有些俊朗的中年男巫師不僅變老了許多,連滿頭的黑髮都變得蒼白了起來。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此刻卻顯得有些渾濁,但其中的深邃之色反而更加地濃郁了。
只見他順手解開斗篷輕輕一抖,隨即取出魔杖於其上點了一點,那斗篷立時就變成了一件令人眼熟的管家服。
恐怕誰都沒能想到,看似最不可能弄走老管家愛德華的瑪卡,竟然就是這次事件背後的編織者之一。梵妮甚至還記得,在老管家消失的那一刻,他可正同馬克西姆夫人在半空中上演着冰與雪的華爾茲呢!
“愛德華先生,這下輕鬆多了吧?”瑪卡笑着道,“我知道那種感覺,不得不扮演一個陌生人,總是不太習慣的。”
“尤其是在還有人認識那個陌生人的情況下。”老愛德華再次輕搖起頭,無奈地苦笑了一聲,“之前有人過來和我聊了幾句,那可真是費勁……主要是我還得分心注意這枚鏡片,你知道的,它一不留神就會往下掉。”
“把它丟了吧!”瑪卡擺了擺手道,“我想那個人已經不需要它了……走吧!馬克西姆夫人正在禮堂等着我們出現呢!希望她沒等急了……你不知道,那兒現在一定是一團糟!”
瑪卡和愛德華隨意地開着玩笑,都顯得很是輕鬆。因爲他們明白,接下來只需要再多注意一下細節,應付一些可能存在的突發狀況,其他的基本上都可以說是已經確定的了。
至於最後尼可·勒梅先生的遺產究竟能不能順利地向全球魔法界公開出去,那就要看之後那場世界級的鍊金大賽了。
“麥克萊恩先生,你是什麼時候和管家先生商量好的?接下來又準備要怎麼做?”梵妮倒是想這麼問來着,可她也明白此刻還不是說這些的時候,於是便強行將這幾乎已經冒到嗓子眼兒裡的疑問又給吞了下去。
瑪卡正要沿着走廊再度返回,可剛擡起了腿,他就像是察覺到了梵妮心中的疑惑似的,稍稍回了下頭。
“布洛瓦小姐,一會兒你也需要出個場……”他說,“當然,我要你做的事不會有損布洛瓦家族的聲譽,只不過……嗯,或許會讓你感到有那麼些許的不快?”
“不快?”梵妮略微愣了一下,“請……請說。”
“我們還是邊走邊說吧!”瑪卡招呼着她和老管家,徑直往前行去,“不然馬克西姆夫人那邊怕是要被那羣傢伙給煩炸了——”
在瑪卡那簡潔而明確的囑咐之下,梵妮連連點着頭,時不時還輕輕應個那麼一聲。而當三人即將走到門廳側廊的門洞前時,她臉上那愈發明顯的驚訝才又迅速收斂了起來。
“感謝你的信任,麥克萊恩先生!”她最後小聲道,“這樣一來,家主交給我的任務應該就能完美地完成了。”
說罷,她朝那站在門邊的瑪卡和老管家微微頷首,然後先一步跨進了禮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