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禍與戰亂,總是容易催生出一些什麼。也許是慌亂,也許是不甘,也許是悲觀,也許是慾望。
畢竟,當死亡就在身邊徘徊不定、誰都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明天的時候,我們雙眼所能看到的就是當下的境況,我們雙手所能觸及到的,也僅僅是身旁的人。
於是在不斷累積的壓力之下,在瘋狂忙碌的間隙閒暇,我們或許就會需要宣泄,又或者……哪怕只是想爲那可能不再會有自己存在的未來,留下些什麼。
總之,在某天清晨陽光自東邊的窗口照射進來時,芙蓉突然發現自己可能是懷孕了。
她沒有和比爾說,因爲最近第二戰場戰況愈發令人焦慮——她是眼看着他那臉色一天天地變得凝重起來的,她不能再去讓他平白又多添上一樁心事了,即使這也許能算是一件好事情。
然而事實證明,就算沒有她這個“意外”,屬於比爾與格蘭傑營地的麻煩事兒依舊會不請自來——
“比爾,海上突然出現了一支大型船隊,旗艦是一艘魔法船!它們正在從東邊往我們這裡來,看樣子,恐怕是打算在我們營地控制的碼頭停靠上岸。”
“船隊?有掛旗嗎?什麼來歷?”
“是交叉的魔杖和十二星環,國際巫師聯合會組建的那支新聯軍的旗號!只不過……船太多了,我們事先卻沒有收到任何消息,這太不正常了!”
對話聲順着清晨的海風,從中央營帳的入口被依稀帶到了醫療用品存儲點帳篷裡,芙蓉的耳畔。
正如那名前去比爾那裡進行報告的男巫所說的那樣,這個發現很不正常。要知道,這段時間以來有馬克西姆主導的國際巫師聯合會一直都是格蘭傑營地最大的後方支撐,營地所得的情報不少都會送去馬克西姆那裡一份,而比爾這的很大一部分情報,也都是從聯合會的指揮所直接獲得的。
但是這一次,那支由聯合會聯軍整編的大型船隊的行動,事前比爾卻沒有得到半點消息,一直到碼頭外燈塔上的營地巫師親眼看到了,他才堪堪知曉。
更別說他甚至都不知道,馬克西姆這支船隊的動向從出發起其實是對外界完全公開的,也就是說,這件事兒實際上也只有格蘭傑營地是被故意蒙在了鼓裡。
這是爲什麼?
“不管是爲什麼,至少這支船隊的出現讓我們注意到了,我們這個營地的情報來源實際上是非常狹窄的。如果作爲主要情報輸送方的聯合會有意封鎖,我們就會立刻變成半個瞎子聾子……就像現在這樣。”
比爾一邊這麼說着,一邊將筆隨手一擱,雙手撐着桌沿站了起來。
“我去迎一迎,你立刻通知營地全員,進入戒備狀態!”
……
比爾本就是韋斯萊兄妹中年紀最大的一個,現如今在距離前線非常近的地方主持一整個臨戰營地的事務,自然令他變得越發地成熟了。
日復一日的忙碌與強壓在心底的焦躁,在使其沉穩的同時,甚至逐漸顯露出了些許的滄桑。
每回偶得閒暇可以稍許休息時,芙蓉都會替他刮刮鬍子,這起碼能讓他的精神面貌看起來更好一些。身爲營地坐鎮者這當然也是有必要的,所以比爾也很配合——他很清楚自己需要一個能讓那些部下對自己保持信心的外表與姿態。
“只可惜,昨晚睡得有些晚、起得更是早而倉促,那下巴上的胡茬沒來得及給他處理了。
”
從醫用品帳篷裡出來的芙蓉遠遠望着比爾離開的身影,看到比爾下意識地摸了摸下巴,她知道比爾心裡剛好也閃過了和自己相同的念頭。
只是當然了,沒刮鬍子這點小事,和此刻大概已經開始靠岸的那艘旗艦上所藏着的懸念比起來,多少就有點兒無足輕重了。
芙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沒有猶豫,當即便加緊腳步望着比爾的背影跟了過去。
……
今天的這個早晨天氣不錯,初升的朝陽在海面灑下一片略顯耀眼的粼粼波光。可遺憾的是很快,那支隸屬於聯合會聯軍的大型船隊就揚帆破浪而來,將寬廣的瑟堡港碼頭近海海面站去了大半。
偌大的碼頭停靠不了這麼多的船隻,所以實際上最後進來靠港的也就只有幾艘打旗艦旁邊而來的隨隊船隻。
站在碼頭上迎接隊伍最前列的比爾看着海面上這支組成相當複雜、其中大部分都是老舊木製船隻的大船隊,在壓下心頭那稍許不安的同時,卻也不禁暗自納悶:
“也不知道是怎麼給馬克西姆湊出來的這麼一支船隊?”
近代魔法界巫師本身已經很少使用船隻在海上航行了,就算有需要、或者也許僅是興之所至,大家也多半隻會隱藏身份借用一下麻瓜的航班出海。能東拼西湊弄出來這麼一大支船隊,老實說,其實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也難怪最近多方勢力和人羣在得知此事之後,也都各自爲之驚奇。
正微微走着神,爲首的船隻終於率先靠岸,而後舷梯搭穩,那道一旦出現便必然引人矚目的高大身影隨之拾級而下。
“韋斯萊先生,格蘭傑營地這邊真是辛苦你了,說真的,實在是不該再麻煩你親自出來迎接的!”
馬克西姆夫人的嗓門並不如她的身材那樣高昂,只是碼頭上濤聲陣陣,令她也不得不提高了音量。或許正是因爲如此,她率先打招呼時的神態,似乎爽朗得有些刻意。
“不,沒關係,這是應該的。”比爾笑了笑,也同樣高聲道,“會長你操勞得可一點兒不比我少,更別說,需要你拿主意的事情可肯定都要比我這邊重要多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往前迎去,不過也就只有站在迎接人羣最後邊的芙蓉才能發現,比爾他今天的狀態好像並不算好。
“他這已經第三次摸下巴上的胡茬了,”人羣中的芙蓉蹙了蹙眉,“是因爲昨晚沒能多睡一會兒的緣故嗎?”
實際上剛纔就已經有所察覺的芙蓉正是由於擔心纔跟了來,而現在,她更是開始考慮一會兒該選個什麼時機過去幫幫他了。
“而且,”芙蓉忽而又眼神一動,“夫人的狀態,也很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