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日常

好長一段時間,霍法才適應了自己奇特的短暫假期,長達一年以來,或許是整整四五年以來。他不是在幹人,就是在被人幹。要麼就是在乾和被幹的路上。

可這幾天,他想吃就吃,想睡就睡,只要他並不害怕噩夢的話。他甚至可以一整天都窩在牀上不用起來。

不過他還是不想做噩夢,所以幾乎每天都會用冥想來代替睡眠,由於他此前死過一次,被夜之神救回來之後,幾乎不能看見太陽,所以他一般會在白天的時候冥想,夜晚的時候再出去逛街,在二十四小時便利店購買一些食物。

好在倫敦是國際化的城市,夜生活相當的豐富,不過可別會錯意,在唐寧街附近一帶,麻瓜高官衆多,紅燈區是一定不存在的,髒亂差也是不存在的。

由於是戰時,那些高官加班至深夜通宵基本都是常態,一名高官加班,也就意味着他手底下班子都要跟着加班,所以這裡的夜晚竟然出人意料的熱鬧。

他經常可以看見唐寧街那扇緊閉的鐵柵欄後,車輛進進出出,來來回回。他甚至親眼所見那個大腹便便的胖子戴着一頂黑禮帽,手裡拿着一根節杖,從一輛黑色戴姆勒DB18裡鑽出,出入唐寧街。

第一次見的時候,他可新奇壞了,這可是和斯大林,羅斯福,希特勒齊名的人物,以往只能在歷史書裡,看看照片什麼的。

可幾天一過,他也就習慣了。由於耳力極佳,偶爾半夜三更的時候,他甚至能聽到遠處的唐寧街10號丘吉爾在嘶聲力竭的對着電話喊着什麼東西,喊完之後又是秘書噼裡啪啦的敲擊打印機的聲音。有時候他還能聽到馬桶沖水聲,以及他罵罵咧咧的抽菸聲。

沿大本鐘往前走的一條街上,有很多隱蔽,但規格非常高的餐廳和酒吧,二十四小時營業着,即便沒人進去,裡面也亮着橘黃色高雅柔和的燈光。

只不過進去嘗試過一次之後,霍法就被那菜單上的價格給唬住了,他覺得只有自己把自己幹掉,然後把自己腦袋拿去給**換錢,才能在這裡日常消費。

當然這裡也有很多服裝店,都是非常高檔的定製手工西裝店,也不知道是習慣了還是年齡未到,霍法總是不喜歡那種看起來非常正式的西裝,那種衣服也許換成湯姆裡德爾來穿,會非常合身。

他最喜歡的還是那種最簡單的工裝或者休閒套裝,也許他天生就很社會主義,那些標誌筆挺的西裝總讓他覺得有些透不過氣來。

在米蘭達家暫住的第二天夜晚,他讓米蘭達騎着機車帶他去了倫敦的波多貝洛路市場,在那裡淘換了一身乾淨整潔的衣服。米蘭達費勁心思幫他挑選,不過由於他的耳釘和髮色,所以無論怎麼搭配都顯得很混混,用米蘭達的話來說,他簡直就是個流浪藝術家,是不可以去正式場合的。

米蘭達在他住下的時候,曾信誓旦旦的表示要每天給他做早餐,可事實是她並不是一個勤快的女孩子,她一般都會睡到日上三竿纔會起牀,而等她起牀之後都會發現,霍法的房門緊鎖,根本敲不開。

事實上,她也很少能見到霍法本人,因爲兩個人的作息完全是相反的。她白天會去執行霍格沃茨安排的巡邏防護任務,只有在晚飯的時候纔會回來,嘰裡呱啦的說一些白天裡遇到的事,或是一起去外面逛逛街,買些東西,吃吃宵夜什麼的。

霍法並沒有告訴米蘭達自己身上發生的事,他覺得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大多數人是接受不能的。好在米蘭達也沒得多問過他爲什麼總是白天睡覺,也許她只是一廂情願的認爲霍法一直在外面跑,所以累壞了。

短暫和愉悅的假期就像是搭乘了火箭一般迅速,還沒等霍法多多品味其中的滋味,聖誕節便轉瞬而至。這讓他甚至懷疑曼斯還沒有死,在暗中操控着時間以百倍的速度朝前流逝。

平安夜,霍法白天特地沒有多冥想。在窗棱上的第一片雪花落下之前,他便早早的來到樓下,因爲他聽到了客廳裡另一個男人的聲音。

等他眯着眼睛頂着太陽來到餐廳的時候,闊別三年的老教授阿德貝.戈沙克已經坐在餐桌前看報紙了。

他身材高大,穿着一件居家的灰色長袍,手裡拿着一份報紙,灰白的短髮在陽光下顯得有些微禿。

阿德貝.戈沙克,曾經的霍格沃茨副校長,拉文克勞院長,也是米蘭達.戈沙克的爺爺,在世的唯一親人。他是自己一年級的魔咒課老師,也曾將格林德沃的法術,破碎之握交給自己。只不過,在二年級的時候,他因爲戰爭緣故將院長一職暫交給鄧布利多代理,自己則去了蘇聯,執行未知的任務。這還是時隔四年之後,霍法第一次看見他。

“戈沙克教授。”

霍法加快腳步,來到餐桌前。

“巴赫,今天起這麼早?”

阿德貝對於他的到來沒用顯露出絲毫驚訝,平淡的壓根不像三年沒見,反倒像三天沒見,“我聽米蘭達說你可是每天都要睡到下午。”

“沒那回事......”

霍法把手遮在頭上,訕訕笑道。

相比於老教授的平靜,他就顯得侷促多了。畢竟他是客人,而他是這個屋子實際的主人。自己在他家呆了這麼多天,都沒能和他打聲招呼,實在很不好意思。

“住的還習慣麼?”戈沙克教授問。

“很好。”霍法說道:“米蘭達很好,佩蒂也很好。”

“那就好,”戈沙克教授面無表情的點點頭,他拿起手邊的魔杖稍微揮了一下。桌子下面的椅子自動跑到他屁股下面。

“坐。”

阿德貝放下報紙,簡短的說道。

霍法坐在餐桌前,聖誕節的陽光隔着玻璃的雪花照射在他臉上,讓他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陣燒灼的疼痛。

這時候,米蘭達也醒了,她踢踏着拖鞋從樓上走上來,依舊掛着那個黑曜石耳釘,塗着她新學的深色嘴脣。

看見戈沙克教授,她也沒打招呼,就一屁股坐在餐桌朝陽角落,和霍法道了聲早安。看見她這幅模樣,阿德貝.戈沙克眉頭皺了起來。

霍法很感激米蘭達不經意之間幫自己擋住了太陽,可同時也感覺餐廳氛圍有點發緊,這爺倆性格不合他早就知道,米蘭達一年級的時候,爲了不見戈沙克教授,不惜曠了一整年的魔咒課,他認爲二年級戈沙克教授的離開,很大程度上是拿自己的孫女沒什麼辦法,主動讓她了。

霍法知道戈沙克家族其實是一個德國家族,在一戰之後遷移到了英國,這位老教授多多少少保留了一些德國男性的刻板和嚴肅。有時候他也覺得德國這個民族很奇怪,他們一方面會誕生出一些刻板,非常有分寸,而且十分嚴謹的人,就像戈沙克教授一樣。

但同時與之對立的也會產出非常叛逆的樂隊和歌手,他們整日都在反抗,但反抗的內核對於霍法這個外來戶而言很難理解,或許對於更優雅傳統的英國人而言,也很難理解。但他覺得米蘭達就有往那種方向發展的趨勢。

這時候,家養小精靈佩蒂從廚房裡出來了,它端着大托盤,勤快的往餐桌上擺放着食物,早餐比平時要豐盛很多。有面包,培根,橙汁,牛奶,燕麥粥。

“在外面跑,吃了不少苦吧。”

阿德貝主動起身將培根添在霍法的盤子裡:“我看你臉色有些蒼白啊。”

“沒有,還好......不用了,我自己來。”

霍法受寵若驚,趕緊起身接過盤子,自己夾了兩片。

“嗯。”

阿德貝坐回了位置,上下打量着霍法:“你的事我都聽說了,這兩年你長進很大,我非常欣慰。”

霍法咀嚼着培根,目光落到阿德貝的報紙上,那報紙正是米蘭達給自己看的那份,有關伯恩茅斯的報紙。毫無疑問,他也認爲那事是自己做的,並且從他眼中流露出的欣賞來看,他認爲這是一種長進。

“還好吧。”

霍法客氣的說道,他接過小精靈遞來的牛奶,友好問道:“對了,您怎麼去魔法部了。”

“這個也是上面的安排,和當時去蘇聯一樣,我奉命行事而已。”阿德貝淡淡道,“不過等魔法部的事結束了,我還是要回霍格沃茨的。”

老教授說道,低頭喝起自己盤子裡的水果燕麥片,沒用發出絲毫聲音。那張撲克臉和剛入學的時候一樣,能讓所有看見他的心生畏懼。

於是他不再說話,低頭喝起了麥片。

突然,腳背上一涼。

霍法不由的看了米蘭達一眼,發現她正一本正經的往麪包上塗果醬呢。雖然面無表情,但腳下卻不老實的在自己腳上踩來踩去,用腳趾在自己腳背劃圈圈,撓癢使壞。

他沒好氣的踩住了米蘭達,不讓她動。

她卻把兩隻腳都踢了過來,霍法忍俊不禁,把膝蓋頂在桌上,雙腳懸空,蜷縮起來喝粥了。當她踢不到自己。

阿德貝.戈沙克瞥了兩人一眼,微不可查的搖搖頭。早餐在無言之中結束後,戈沙克擦了擦薄薄的嘴脣,衝遠處說道:“佩蒂。”

打扮的整整齊齊的家養小精靈戴着手套從廚房後探出腦袋:“怎麼了,主人?”

“多準備一些素食,今晚我有幾個政界的朋友要來。”戈沙克說。

小精靈很驚訝:“可是,小姐說,只有三個人的呀。”

米蘭達也擡起頭,驚訝道:“對啊,說好只有我們三個。”

“事情有變,”戈沙克教授眼神柔和了一些,他看着霍法:“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霍法立刻說道,臉上露出微笑,“如果不方便我可以提前離開。”

“不。”

阿德貝.戈沙克斬釘截鐵的說道:“你必須留下。”

霍法表情稍稍僵了一下,隨後點點頭。

“那.....好。”

戈沙克教授滿意的點點頭,“米蘭達,帶他去安德森與謝潑德,把衣服拿回來,還有,把你那身第三世界混混的行頭收拾一下,晚上別讓我難堪。”他不悅的盯着米蘭達的耳朵和嘴巴。

吱嘎!!

伴隨着令人牙酸的聲音,米蘭達手中的銀質湯匙被捏成了麻花。她擡起頭,推了推眼鏡。

“看看別人,再看看你。”

戈沙克教授完全無視了孫女的不爽,他嘆了口氣,站起身,“你也這麼大了,得爲自己前途想想。”說完,他便朝樓上走去。

直到書房的門被咚的一聲關上,霍法才慢慢餐桌上擡起頭,有些不太確定戈沙克教授最後一句話是對誰說的。是對自己,還是對米蘭達,亦或是同時對兩個人,畢竟自己耳朵上也掛着耳環呢。

“可惡的老東西。”

米蘭達擦了擦嘴,麻花湯匙在她手中變回原狀,她把湯匙往碗裡一丟:“說好只有家裡人過,現在偏找一堆外人,平安夜還要來別人家過,不知道是誰有病。”

“我有病。”霍法悶悶不樂的說道。

“哦,我不是說你。”米蘭達趕緊握住了他的手。

“我想戈沙克教授也是爲你好吧。”霍法抽出手說道。

“是啊,爲我好,真是絕佳的理由。”

米蘭達悶悶不樂的靠在椅子上:“你要不要跟我去薩維爾街買衣服?”

“我不想出門.....”

霍法心想這大概就是一次性穿的東西,明天自己就要走了,破費幾乎毫無意義,而且他真的一點都不想白天出門。

“那我就隨便找家店,買件西服糊弄算了,”米蘭達說道:“反正那羣魔法部的人對麻瓜的衣服一無所知。”

“那敢情好。”

霍法稍微振作了一些。

......

......

十二小時後,他站在自己房間的鏡子前,在家養小精靈的幫助下往自己脖子上系那條考究的灰色領結時,覺得自己無聲的掉入了某個陷阱,這套衣服壓根就不是隨便買的,而是完全爲自己貼身設計的。薩維爾街的規矩他知道,如果不是提前預定,根本不可能這麼快把一套完全貼身的衣服送過來。

“真的很適合你呢,巴赫先生。”

家養小精靈佩蒂站在他房間鏡子邊捧着一沓深灰色西裝,讚美之詞不絕於耳。和剛開始看見他時判若兩精靈,只見它圍着霍法轉來轉去,嘴裡嘖嘖讚歎,大大的眼睛裡都是小星星:“要我說,你真的應該每天都穿成這樣,多體面。”

“謝謝你,佩蒂。”

一身白襯衫的霍法說道:“衣服和褲子我自己穿,方便可以出去一下麼?”

“當然可以,不過,巴赫先生害羞的樣子很可愛喲。”家養小精靈用又尖又細的聲音說道,它把衣物墊腳放在霍法手上,踩着粉色的拖鞋啪嗒啪嗒的走出門去。

支開家養小精靈,霍法卻沒有穿衣服,他緩緩往後,坐在了牀上,手指深陷頭髮。他再次想到過去,想到同樣在英國,那個女孩的管家也是在某一天,要求自己脫下便衣,換上考究的西裝。

雖然時間不同,但兩種畫面還是止不住的交叉在了一起,想着想着,強烈的自責涌上心頭,他的手指從頭皮劃到臉頰,他是如此用力的抓着自己,以至於指甲深陷於臉頰的肉裡面,幾乎要將自己整張臉都撕下來。

一次又一次!!

他看着玻璃鏡子裡自己血肉模糊的臉,發出某種無聲的咆哮,表情猙獰如同惡龍。

“那種事不會再發生的。”有聲音在他腦海中向起。

“你怎麼知道!?”鏡子裡那張血肉模糊的臉猛地轉過頭去,死死的盯着被他放在牀頭櫃的玻璃球。

“你不是一個會在同一個地方摔倒兩次的人。”玻璃球裡的怪物說道:“根據我的觀察,你身上有某種強烈的自我反省機制,雖然有時候會矯枉過正,但這是一種罕見的優點。”

“你讓我做了無數次噩夢。”

臉色十道爪印的霍法站在玻璃球面前,“要我說,我已經在你身上摔了好幾次了。”

“那些都是你自己不安的投射,我只是讓你看到自己內心。”玻璃球中的小怪物平靜的用意念和他交流,“你且看着吧,總有一天你會感激噩夢,主動來尋找噩夢。”

“鬼才會。”霍法恨恨說道。月光之下,他鮮血淋漓的臉迅速癒合,老老實實的在鏡子前穿起了西裝和西褲。

噩夢之神就玻璃球內看着他,靜靜的看着他脫褲子,穿衣服,系領帶,梳頭髮,打扮的人模狗樣。

“告訴我,你是不是也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穿完西裝,霍法一邊梳頭髮一邊問。

“我不知道,我並不是需要看透未來的狂人,也早已失去了干涉現實的能力。只是漫漫時光長河無情,太陽下也沒有新鮮的事,我所藉助的,無非是經驗罷了。”噩夢之神古井無波的聲音在他腦袋裡說道。

“那按你的經驗來說,阿德貝.戈沙克留下我,想要做什麼?”

“你低估了自己的存在感,巴赫。你是巫師世界不可多得的戰力,更是他最得意的門生,雖然他表面不說,但我想,如果能把你留在身邊,只怕讓門外那個轉來轉去的小姑娘嫁給你,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答應。”

咔擦!

霍法差點沒把梳子給按進頭蓋骨裡去,米蘭達嫁給他,不知爲何,他聽到這種說法第一反應就是噁心,他可以確定自己對她有很多很多的愛,但唯獨沒有男女之情,再說了,那傢伙體內還有一個黑暗的男性人格,有些事情,光是想一想幾乎就讓他頭皮發麻。

“你好了麼?”

米蘭達在外面問道。聲音有點緊張。

該死......

他拿出卡在自己頭皮裡的木梳:“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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