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不久持

美不久持

王大夫誠不欺人。鍼灸過後,天還沒亮蕭言就甦醒過來,迷迷糊糊喝了一碗湯藥,倒頭又睡熟了。不過看她呼吸平穩,臉上好歹回覆了點血色,一直守在牀前的芝婷這才長舒一口氣,放下心來。

王大夫又給蕭言把了此脈,確定無礙便收拾起銀針藥瓶,低聲對芝婷道:“她暫時沒事了,我去給你換藥。你的傷口又在滲血。”

芝婷站起身,和王大夫一起出門。剛把房門關上,芝婷轉身就給王大夫跪下了,哭道:“大恩大德……”開口才發現嗓子又幹又痛,像火灼了般,後面的話一時說不出來。

王大夫嚇了一跳,忙不迭把芝婷扶起:“哎喲,老夫受不起啊,折壽折壽!你聽我說。她的病並沒有根治。”王大夫指向自己的額頭。“她腦袋裡有血塊散不去。兩年內無生命危險,兩年之後就難說了。”

芝婷忍住抽泣,淚眼汪汪地抓住王大夫的袖子:“那您繼續給她鍼灸啊。”

王大夫苦笑道:“鍼灸是爲了治她的血脈和腑臟。腦袋裡的……不如打她後腦一棍。”

“打她一棍?真的嗎?要怎麼打?”

“……那十有八九要把她直接打下黃泉。我只是這麼一說。要真能掌握得到適當的力度那才奇了。”王大夫無奈捋鬍鬚,安慰道:“不管怎麼說她暫時生命無礙了。身體也會比之前好的多。只能寄希望在這兩年內找到繼續醫治的辦法。我是無能爲力了。走吧,我給你換藥。”

芝婷老老實實地跟着王大夫進了藥房。解開手臂上白布,傷口血肉模糊,芝婷忍不住皺眉,這時才覺得痛了。

“你看看你看看。”王大夫連連搖頭,沒好氣地問道:“傷口沾水了吧?”

“嗯……後來換過一次藥,再後來就忘記了。”

“這都能忘?!你看看成什麼樣子,沒發熱算你萬幸!國君姑娘吐口血你都要急哭,自己的傷卻一點都記不住……會有些疼,忍住。”王大夫扯了段乾淨白布,捏住根銀針,把血痂用針挑破。血立即流出,他就用白布擦掉。沒多一會,白布就紅透了。“疼吧。沒辦法,要讓它長好只能先讓你疼。”

“其實……”芝婷擡着手臂,疼得咬牙切齒:“其實治的治不好沒什麼關係。反正……我大概活不到它痊癒的那天。”

王大夫停手,詫異地看着芝婷:“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沒事。我胡說的……”芝婷無謂一笑,搖搖頭道:“她還需要鍼灸多少次?”

“明晚再有一次就不用了。之後服藥就行。我給她開三個月的藥方。以後還是要讓其他大夫給她看看。”王大夫倒藥粉在傷口上,轉着白布紮緊。“這次扎針會讓她失明……過兩天就復明了不用緊張。”他看見芝婷立馬緊張起來,趕緊加上這句。“包紮好了,你動動看。”

“好了?真疼啊……”芝婷左右移動手臂,突發奇想道:“她每次鍼灸都疼成那樣。到底能有多疼啊?比我手上的傷疼嗎?”

王大夫捋胡笑道:“你想不想試試?”

“好啊。”芝婷挽起袖子,伸出手臂:“您來扎一針。”

王大夫點燃蠟燭,燒過銀針沾了藥汁:“你別坐在椅子上。坐在地上。”

爲何要坐在地上……芝婷不解地席地而坐,捏緊拳頭舉起手臂。

銀針沒入手臂。眨眼間,芝婷五指猛然彈開,身體向後仰去,摔倒在地。“呼……呼……咳咳……”她抱着手臂蜷在地上,喘息急促到乾咳。她總算明白爲何王大夫讓她坐在地上,是爲了避免從凳子上摔下來!這實在太痛了!什麼傷口之痛和這個比簡直是撓癢癢!

王大夫伸手拔下銀針,笑道:“給你扎的是無關緊要的一針。她受得那些,比這針還要疼。”

芝婷扶地坐起,喘氣道:“真是難爲她了……您說,她是不是因爲太疼導致失憶?”

“失憶?”

“她有個愛人……但她這些天從來沒提過……好奇怪。你說她是不是忘記那人了?”芝婷擡起頭,眼神複雜地盯着王大夫。

“據我所斷她沒有失憶的症狀。也許她心裡想着,只是不說罷了。她血脈不暢,不像是言無不盡的人。”

芝婷垂下頭,輕聲道:“那人對不起她……她還是不忘記嗎?”

“情_事,就不是我醫者所能管的了……”王大夫看着芝婷,眼神意味深長:“相思穿腸毒,愛戀噬骨藥。癡情,不是養生之道啊。”

芝婷默然站起。此時銀針帶來的疼痛已經退去,她覺得疲倦排山倒海地襲來,實在熬不下去,便想回蕭言的臥房趴着睡一會。她剛走到窗前,突然停步,驚訝地望着屋外。

外面山天間,大雪紛飛。

“大雪將夜,不知梅花開了嗎……”

蕭言再次睜開眼睛時,不知道是何時辰,只覺得窗外瑩白白的很亮。她扶額坐起,依稀記得昨晚王大夫爲她鍼灸過,看來自己又被拉出了鬼門關。

她穿好疊在牀頭的白袍,下榻取了架子上的厚裘披好,打開了屋門。

“啊……昨夜下雪了?”

展現在蕭言眼前的是瑩白天地。空山無聲無息間就披上了白襖。就連那些常青的冬樹都收起了綠袍,和大山銀白呼應。除了,不遠處湖邊花圃籬笆上的點點粉色,和旁邊那一襲火紅……

有風,帶着些雪末,寒冷又幹淨。蕭言深吸一口氣,微淡清香:是梅香……梅花開了。她想喚聲芝婷,可剛起脣,便默然凝望。芝婷着一襲火紅長袍,正彎腰用毛筆掃掉梅花花瓣上的積雪。舉手轉頰間,長髮隨風輕揚,如墨色勾在飛舞起的雪花之上。梅花粉紅花瓣,在白雪皚皚中怒放枝頭,已實耀眼。奈何被旁邊如畫之人所比下。

蕭言默默看去,漸漸熱淚盈眶。不久前她還掙扎生死間,死裡逃生,更覺眼前之景如雪飄進心裡,一點一點地融化,心動……她別過臉,低頭拭淚:“這好景,怎忍再看……”她此時不知,在多年後記憶的一片混沌中,依舊能模糊地記得瑩白天地間,有一紅衣女子,執筆梅花叢……

芝婷無意中轉頭,看見蕭言站在屋前出神。她直起身,把毛筆系在腰間,轉身向蕭言走去。她剛走到屋前,被蕭言跨了一步伸手摟住。

啊……芝婷心蹦一下,隨之張開雙臂,抱緊蕭言。她比蕭言略高,擁抱時臉頰就貼在蕭言耳邊長髮上。

“下雪了。”蕭言把臉埋在芝婷衣領裡,聲音聽起來甕聲甕氣。

“嗯,我把梅花上的雪掃了,別被雪壓壞。”

“今年是難得的冬洪年。冬洪,天有異象。大晴後大雪,大雪後暴雨。待明日下雨,這些梅花也開不了。”

芝婷輕嘆:“能開多久是多久。”

蕭言點點頭,不說話了。兩人就這樣抱緊彼此,默然不語地立在雪地。

良久,芝婷道:“要我幫你束髮嗎?”芝婷知道蕭言喜歡散發。此時這樣問,只是想找一句話來說。豈知蕭言沒有回答,而是帶着哭音道:“芝婷……”

“嗯?”她稍稍放開蕭言,看到的是雙眸中的緊張糾結,和漣漣淚水。

“宗雪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

作者有話要說:小言那日想問沒問出的就是這個問題……她還是有點不敢問吧……

我就想問問還有沒有支持原配的姑娘?鴨梨有點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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