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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婷比和陳警官約定的時間早到了許多, 恍惚聽見有人告訴她,請她稍等片刻。
她渾渾噩噩,腦子裡好似一片空白, 又好似滿滿當當, 什麼都裝不下。
那人走了。
回去英國, 追求他的所有。
你妄想可以掌控那樣冷情的男人, 妄想讓星光照耀黑夜?
薛婷笑自己癡心說夢。
她本來是希望何仲越快離開越好, 可爲什麼真正到了眼下,她會感到令人戰慄的空虛和失望?
薛婷就這樣空坐着,不知過了多久, 一隊身穿制服的警察匆匆忙忙地陸續經過她身旁,貌似有重大會議要召開, 而其中, 竟然有小姜警官。
薛婷的雙眼終於恢復了光亮, 上前喚住她。
“請問陳警官在哪兒?你們不是負責……那個……案子嗎?我答應他兩點來找他,現在這是什麼意思?”
姜警官臉色很急, 左右衡量幾秒鐘,才說:“你在這裡等着。”她想了想,叫另外一個女警過來,使了個眼色,“照顧好薛小姐。”
說完這句話, 姜警官還是先前那樣冷酷地看她一眼, 匆忙離開, 留薛婷一頭霧水地站在原地。
片刻後, 薛婷體會到了所謂“照顧”是什麼意思。
有人搜去了她的手機和包裡的證件, 然後將她困在她之前常常光顧的審訊室。
她坐得不耐煩,問人, 又沒有人回答她,索性只好盯着審訊室的門,發呆犯困。
薛婷從未覺得時間可以過得這樣慢,到了天快黑的時候,那扇門總算動了一動,她“蹭”地站起身,兩個警察進了來,依舊是一男一女的搭配,臉孔卻相當陌生和嚴肅,氣場強大,讓她無法忽略張權的死和她所要的坦白的事實有多至關緊要。
她忽然想念起陳警官和小姜警官。
兩人做了自我介紹,姓名後綴都是“長”字,薛婷預感,一定是案情哪裡出現了重大轉折。
不過,是好是壞,她不得而知。
薛婷規規矩矩回答問題,將昨天目睹谷皓墮樓的經過講的一清二楚,當然也包括,她與張權、谷皓的金錢交易。
當對方問道:“你是否在案發現場見到過可疑人物”時,薛婷真的很用力地在再去回想,經過那次她和何仲從同志酒吧探到的口風,薛婷一直懷疑谷皓和張權的死,與他們團伙內的明爭暗鬥有關,還有就是谷皓提到的張權藏起來的那批下落不明的貨……
“當時我太害怕了……我怕兇手知道我答應給谷皓一筆跑路費,再來找我要錢,如果真的只要我給錢,就不再糾纏我,也就算了,但是他們連谷皓都不放過,會放過我嗎?”
警察直視她的眼睛:“你確定,你再見到兇手,一定認不出來他?”
薛婷頓了幾秒:“你們什麼意思?兇手……”
女警擡了擡眼鏡腿,沉聲說道:“下午的掃毒行動中,兇手一併落網,而且已經承認因爲內部紛爭,殺害張權和谷皓,兩位被害人。”
薛婷不可置信,徹底呆愣住。
兇手這麼輕而易舉地就被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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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七點多,薛婷從市局出來,好像方纔進入了另一個空間,猶不敢相信警察說的話都是真的。
她一直以來的恐懼居然就這樣被消除了,這個世界果然正義是永遠可以戰勝邪惡的,對不對?
她自我安慰,說着幼稚的話,逼迫自己承認這個事實。
漫無目的地走,薛婷仍舊習慣性戰戰兢兢,警察對今天下午的抓捕細節沒有向她透露很多,只是簡單說,在審訊過程人,有人承認了自己就是殺害谷皓和張權的兇手,爲的是團伙內的地位之爭。
薛婷心裡很清楚,她想,警察應該比她還清楚,所謂“地位之爭”,追根究底,本質上爭的是利益,而他們之間的利益當然牽扯到“貨物”。
爲什麼警察沒有追問她是否知道那遺失的“貨”呢?
難道張權和谷皓的死,當真只是做給團伙中負責散毒的犧牲品,殺雞儆猴?並不只是爲了谷皓口中的貨?
薛婷苦思冥想,像誤入了死衚衕,怎樣也想不明白,不知不覺回到之前住的那間酒店。
擡腕一看,居然已經十一點多了!
她笑自己,要麼把事情想的簡單,要麼想的太複雜,她這不是好端端地在大街遊蕩了四五個小時了嗎?
沒人從背後捅她一刀,沒人把她擄走QJ,也沒人將她帶到二十幾樓再推下來……
她好好的……
一切真的要結束了嗎?她可以……安安心心、了無牽掛地離開這裡?
薛婷得到這個認知以後,忽然想到一個人,情緒一下子從心驚膽戰到朦朦朧朧,居然變成了興奮難抑。
她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讓他知道,她現在一身輕鬆,什麼都不怕了……告訴他,她昨晚對他說的那些戳他傷口的話,不過是爲了讓他遠離自己危險的處境,正如她所說,她不能再忍受眼睜睜看着自己所愛的人受傷害,不能重蹈覆轍,她也再承受不住……
薛婷拿出手機,眼眶發脹,發熱,甚至有微微灼熱的痛感。
她緊緊攥着,居然激動得發抖,該死的,爲了給那個禽獸打通電話,居然激動了!
薛婷手忙腳亂,找到他的名字,撥了過去。
嘟嘟的忙音,一聲,兩聲,三聲……直到耳邊響起女聲機械的回答,她仍愣愣地等着,直到通話自動掛線。
她看見手機界面上顯示的時間,對了……他要走,凌晨飛倫敦……
他也許已經準備登機,所以關了手機。
好像一部獨角戲,她自編、自導、自演,從極大的希望到失望,從興奮到悲哀。
薛婷將手機放回包裡,竟然苦笑了出來,當她決定激怒何仲時,就該明瞭有這樣的風險。
真正的再也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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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婷是第二天清晨在酒店套房裡看早間新聞的時候,才知道原來昨天警方的掃毒行動其實早有部署,而她,只不過是個微不足道的人物,她還把自己看成了破案的關鍵,甚至是引蛇出洞的誘餌。
難道是她和何仲太高估那幫人,而小看了我們的人民警.察?
薛婷扶額,主動打電話給陳警官,希望他能對她解釋清楚。昨天那兩個什麼長的,根本一副不願多跟她說一個字的樣子。
陳警官言辭還是那麼客氣,請她今天再來市局一趟。
薛婷整理好自己的形容,餓了兩天一宿的肚子也填得鼓鼓的,沒有惶慮和擔憂,人也精神許多。
她豁然想起昨晚打給何仲的那通電話,可屏幕上面那條狀態欄裡依舊連一個未接來電都沒有。
幾點了?他是不是還沒下飛機?
薛婷一路無法不去想那個人,到了市局,纔將思緒收回來。
她沒料到,陳警官讓她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認人,薛婷鬆了一口氣,自嘲說:“還好不是認屍。”
幾人在走廊裡,姜警官不知道怎麼想的,忽然問:“沒看見何仲和你一起來?”
薛婷望向她:“他沒有義務陪我來,再說,案發當時他又沒在現場。”
姜警官沒說什麼,點點頭。
薛婷追問:“你找他幹嘛?這個案子本來就和他沒關,而且現在不是已經都破案了麼?”
姜警官被她問的煩,直白說:“我只是想告訴他一聲案子進度而已。你別誤會,我沒工夫跟你們玩男女遊戲。”
薛婷笑,拍拍她的肩膀:“想玩也沒的玩了,美女警官,人家回英國泡洋妞去了。”
姜警官被調侃,當然不高興,對她態度也越發不客氣,當薛婷望着那在特殊材質背後一排站立整齊的男人,一個也認不出來的時候,姜警官說開始帶着嚴重的個人色彩去懷疑她。
薛婷正在盡力,可她最後只能無奈地對他們搖頭:“我對這幾個人一點印象也沒有……或者說,兇手是不是他們,我無法判斷。”
姜警官嚴正說:“你再仔細看清楚。兇手交代,他在殺害其中一位被害人的時候逃離現場十分倉促,如果如他所說,他是從金城街商場裡的正門隨圍觀者出來,那麼商場裡安裝的電子眼足夠將他逃離的經過拍下,而我們調了資料,經過仔細查看,卻沒有發現。”
“沒有發現?”薛婷重又恐慌起來。
從昨晚到現在,她似乎一直不認爲事情這麼簡單,果然……
這時,陳警官說:“有這個可能。不過,更可能的是,攝像頭畢竟存在死角,不能百分百確認兇手逃竄路線。”
“那……除了我這個人證,還有沒有別的證據可以讓兇手獲罪?”
姜警官向陳警官用眼神詢問,得到允許,接着說:“我們在案發現場和兇器上都找到了兇手作案的證據,如果現場有人指證,爲將他移送檢察機關多了一條有力證據。”
薛婷再望去那六個人,實在想不起來是否照面,更別提昨天她被嚇傻的那幾分鐘裡有心思去觀察周圍圍觀羣衆誰是兇手。
她只好坦白講:“對不起,我……你們相信我,我是真的想幫助你們,當然也是幫我自己,但是我真的……認不出來哪個有可能是兇手。”
她心裡霍然有個可怕的聲音在說:或者,這裡面根本沒有兇手……
薛婷被自己的想法嚇住了。
陳警官搖搖頭,和她握了握手,謝她這段時間和警方的配合,薛婷心說:我哪裡有“配合”?我一直在攪局,可正當我剛想連小命都豁出去配合你們,你們卻不給我這個機會。
末了,陳警官讓小姜警官帶着她又做了份筆錄,將她的證件通通還了回來,說:“雖然張權和谷皓的案子,你是關鍵的證人,但這只是我們破獲這個重大團夥販毒案件中的一部分,現在,我們沒有資格再繼續扣留你的證件,所以悉數返回。不過,庭審時,還是希望你能出庭作證,盡你應盡的義務。”
薛婷睖睜了會兒,點點頭,確認似地又問了好幾遍。
小姜警官大概一晚上沒有睡的原因,脾氣暴躁了點,頗爲不耐地回答她“是,案子都破了,你可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