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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構罪 海陵王 青豆

玄幻屋

爲幫助完顏亮除掉宗本,樑珫、蕭裕設下毒計……

一大早,樑珫處理完宮裡的一些雜事,就急匆匆地出門了。他來到城外一個小酒館,蕭玉已經在那裡等候了。

蕭玉是宗本家的門客,宗本對他親信如家人,這是人所共知的。蕭玉現爲尚書省令史,也是宗本一手提拔的,雖然官職不大,權力卻不小。樑珫在大臭家時,常有一些跑腿學舌的事與蕭玉打交道,兩個人也算是故交了。

昨天,樑珫從蕭裕那兒回來,就打發一個小底去約蕭玉。蕭玉知道樑珫現在是皇上身邊的人,不敢怠慢,早早就來等候了。一見面,蕭玉就問:“樑總管約蕭玉來,有何見教?”

樑珫笑着說:“蕭令史過謙了。漢臣是什麼人,你還不知道嗎?何談見教!今兒個請令史來,一是敘敘舊,漢臣自打進宮,就沒去拜訪令史,有些怠慢了;二是有點小事相求……”

蕭玉急急地說:“樑總管有什麼事兒,儘管說,只要是我能辦到的……”

“哎!”樑珫打斷他說,“也沒有什麼大事兒,就是宮裡娘娘們一些針頭線腦的小事兒。咱們邊喝邊說……”店小二擺上酒菜,樑珫把酒斟滿,端起酒杯說,“多日不見,漢臣敬令史一杯,祝君前途順利!”?說罷一飲而盡。

蕭玉也端起杯說:“也祝總管前途順利。”

樑珫說:“我是漢人,令史是奚人,能有今日,實屬不易呀!”接着他又談起自己的身世,本是個秀才,卻淪爲奴婢,空有鴻鵠之志,卻不得不寄人籬下,他慨嘆道,“百無一用是書生,我如今又是個閹人,就更無用了。”說着說着,半真半假地竟然落下淚來。

蕭玉覺得和樑珫同命相連,倍感親切,也談起了自己的身世,也落下了眼淚。

俗話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他們兩個邊說邊喝,不知不覺二斤糜酒進肚了,樑珫趁蕭玉暈暈乎乎,就偷偷叫店小二上一壺茶水,他給蕭玉倒的是酒,給自己倒的卻是水。蕭玉渾然不覺,依舊一杯接一杯地往肚子裡灌,直喝得酩酊大醉。

樑珫見狀便說:“令史醉了,漢臣送令史回去?”

蕭玉搖搖頭說:“我沒醉,我沒醉,不敢勞動總管。”說着就往外走,酒精燒得他渾身發熱,他脫下衣服,丟掉帽子,一路跌跌撞撞,走到岔路口,樑珫一揮手,過來一輛馬車,下來兩個人,將蕭玉扔上馬車,便向蕭裕府第駛去。

蕭玉上車就睡着了,直到日暮才醒,他睜開眼見滿屋都是端着槍的士兵,還以爲自己犯了禁酒令,被巡城的官員抓着了,心想:“今天至少得挨八十杖了,但交了個樑總管這樣的朋友也值。”

這時蕭裕進來了,蕭玉不認識,還以爲是巡城點檢,便跪下叩頭求饒:“玉知罪了,望大人寬恕。”

蕭裕冷笑道:“知罪了?你知道你犯了什麼罪嗎?”

“下官不該酗酒……”

“只是不該酗酒嗎?”

“這……”蕭玉聽這話茬兒,好像還有更重的罪,是不是平時不小心得罪的什麼人,要來陷害自己啊?

見蕭玉不吱聲,蕭裕又問:“你知道我是誰嗎?我是秘書監蕭裕。”

由秘書監親自來審問,這罪可輕不了,蕭玉嚇壞了,以頭撞牆,哭號着:“下官未嘗犯罪,下官家有七十歲老母,望大人哀憐之!”

“看來你還是個孝子。”蕭裕說,“只要你講實話,我可以寬恕你。”

蕭玉趕緊表態:“下官一定說實話。”

蕭裕問:“你是太傅家的門客?”

“下官是尚書省令史。”

“那你一定知道宗本要謀反的事了。”

“謀反?”蕭玉大吃一驚,嚇出一身冷汗,“下官不知道。”

“這個事你應該知道。”蕭裕慢悠悠地說,“你是他的令史,又是他的親信……”

“下官真的不知道。”蕭玉急得幾乎要哭了出來。

“我問你,宗本是不是說過,他的長子鎖裡虎當大貴,因此不叫他見皇上?”

蕭玉一聽這話,真有些哭笑不得,心想:“這是哪兒的事兒啊?”

蕭裕也不等他回答,又問道:“唐括辯是不是對宗本說過,內侍張彥會看相,他說宗本有天子命。宗本說,‘宗本有兄東京留守在,宗本何能爲’?”

“怎麼編得這麼有鼻子有眼?”蕭玉想,“一定是太傅得罪了人,人家要置他於死地。”

蕭裕似乎並不要求蕭玉回答,繼續問道:“還有秉德,他跟宗本說,‘主上近日見我就不高興,所以心裡常常恐懼,若太傅有一日得了大位,心才得安寧……’他去燕京之前,與宗本告別,一塊喝酒,並約定內外相應。秉德說,他在外可發動軍民,叫宗本不要以外患爲慮,有太傅爲內應,何事不成?秉德臨行時還說,‘事不可遲。’”

蕭裕就像說故事似的,滔滔不絕,蕭玉聽得雲山霧罩,但有一點他總算聽明白了,這事兒不管是真是假,都沒有涉及到自己,便嘟囔一句:“這是他們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哦?”蕭裕立即盯上去問:“這麼說,這是確有其事了?”

“這……”蕭玉不願出賣宗本,但求生的本能使他不得不先擇出自己,“有沒有其事,我不知道。反正與我無干。”

“胡說!”蕭裕臉色一變,厲聲喝道,“怎麼與你無干?宗本不是叫你派心腹與秉德聯絡,還說你是他的故舊,必無他意?宗本還交給你一匹黑馬,一件白袍,充作標識之物,並約定近日在圍場內解決……”

這不是明目張膽地造反嗎?這可是滅族之罪啊!蕭玉嚇得癱倒在地,哭喊着:“冤枉啊,冤枉啊!我家有八十歲老母,望大人垂憐……”

蕭裕暗笑,這麼一會兒就讓老母長了十歲。他俯下身對蕭玉說:“只要你在這訴狀上簽字畫押,我就赦你無罪……”

蕭玉直勾勾地看着蕭裕,似乎很難辨別他的話是真是假。

蕭裕見他不相信,又附在他耳邊輕聲說:“實話告訴你,是皇上認爲宗本諸人不可留,欲加以反罪,令你主告其事。”

蕭玉還是不相信他的話,仍然直勾勾地看着他,無動於衷。

蕭裕惱了,恨恨地說:“那你就跟宗本他們一塊兒死吧!”

蕭玉這纔回過味來,急忙叩頭,“願遵大人之命……”

蕭裕訂正說:“這是聖命。”他讓蕭玉在訴狀上按了手印,然後又交給他一張紙,“宗本等人的罪狀都在這上面寫着呢,待會兒見了皇上,你就照着這上面寫的說,不要說錯了。否則會禍及你們全家。”

蕭玉點點頭,接過訴狀。蕭裕叫他穿好衣服,便帶他去見完顏亮。

完顏亮聽蕭裕說蕭玉有機密事稟奏,便在內書房接見了他們。蕭玉按照訴狀一字不差地把宗本如何謀反的事,說了一遍。然後又說:“臣恐怕圍場日近,自己官職卑小,不能親奏,便告訴了秘書監蕭裕,請蕭大人代奏。”

聽了蕭玉的話,完顏亮半天沒有吱聲。蕭裕以爲他在懷疑這件事的真僞,便在旁邊說:“蕭玉出入宗本家,親信如家人,他的話是可以相信的。”

完顏亮暗想:“我相信不相信,不重要。關鍵是朝臣得相信,天下人得相信。”?他仔細分析分析,認爲這事雖然還有不少紕漏,但總的來說,還是可以說服衆人的,因爲蕭玉與宗本交情深厚,這是人所共知的,就怕蕭玉這個人經不起推敲。於是他一臉嚴肅地問道:“你說的都是真的嗎?若有半點虛妄,就是誣告朝臣,欺騙皇上。那可就是死罪啊!”

最後一句話完顏亮把聲音提高了八度,把蕭玉嚇得一哆嗦,他的臉騰地紅了,慌忙低下了頭。他一輩子沒做過虧心事,還做不到像蕭裕那樣,把假話說得跟真事兒似的,臉不變色心不跳。

蕭裕趕緊給他打氣兒:“有皇上替你作主,你還怕那宗本不成?”

蕭玉知道,事已至此,他沒有退路了,就是現在改口也不行了,那也是欺君之罪,而且還可能被說成是宗本的團伙,滅門九族。他狠狠心,一口咬定:“句句都是實言,現有宗本作標識的白袍黑馬爲證。”

完顏亮笑了,他已經看出這是蕭裕一手導演的把戲,但無懈可擊,心裡暗暗高興,便向蕭裕投去一個會意的眼神。

蕭裕自然明白,他立刻跪在地上說:“臣爲皇上願赴湯蹈火,萬死不辭!”言外之意是“我爲皇上什麼事都願意做,哪怕是出賣良心。”這是個雙關語,既是邀功又是請戰。

完顏亮點點頭,蕭裕讓他下定了決心,對待太宗諸子,絕不能像完顏亶那樣姑息,削弱不了他們的勢力,就來一個斬草除根,不留後患!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傳朕旨意,請宗本、宗美等人明日圍場擊鞠!”

也許是湊巧,也許是天意,出現在圍場的宗本、宗美還有唐括辯等人竟然是一色的白袍黑馬。擊鞠隊穿一樣的衣服,騎一色的馬,是爲了擊球時容易分辨,這本不稀奇,稀奇的是他們真的是穿着白袍,騎着黑馬,這讓完顏亮有些迷惑:難道他們真的要謀反?蕭裕也暗暗稱奇:“這真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了,該着他們倒黴!”

完顏亮登上祭祀臺,鳴鞭報時,殺馬,取血酒,祭祀天、地、山、河。祭祀結束,擊球儀式開始。宗本率領黑馬白袍的擊球隊,剛要進場,殿前都點檢忽土忽然大喝一聲:“將這些騎黑馬穿白袍的亂臣賊子拿下!”?早已潛伏在宗本、宗美、唐括辯等人的周圍的衛兵一擁而上,將宗本、宗美、唐括辯反剪着手捆了起來。

全場譁然。

有人高聲問道:“太傅何罪?”

蕭裕帶着蕭玉,牽着一匹腰上還搭着白袍的黑馬走上高臺。

蕭裕大聲說:“宗本謀反,這黑馬白袍就是證據,蕭玉就是證人。”他叫蕭玉面朝衆人跪在高臺上,揭發宗本。

蕭玉艱難地一字一句背誦蕭裕給他的那張“訴狀”……

宗本不服,高喊:“誣陷!誣陷!”

“誣陷?”完顏亮冷笑道:“如果不是蕭玉先來稟奏,朕今日就是你宗本的刀下之鬼了!”他一揮手,“將人犯押入死牢!”

宗本一行二三十人都被五花大綁,押出圍場。

完顏亮見蕭玉還哆哆嗦嗦的跪在那裡,他知道蕭玉是個儒生,做這樣的事與他的人生信條有悖,心裡會很痛苦,便走過去拍拍他的後背說:“難爲愛卿了。”

皇上能這般理解和體諒一個臣子,讓蕭玉很感動,心想:“忠義不能兩全,能爲國家除害,爲皇上分憂,就算背信棄義一次,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