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

149

新主登基,軍心不穩,樑珫籌劃降宋。

樑珫獻計招降,他心裡想的卻是投降。自從完顏雍在遼陽登基的消息傳到軍營以後,一股厭戰的暗流開始在官兵中漫延開來,軍心渙散,人心思歸。這些細微的變化,完顏亮沒有察覺,但樑珫卻捕捉到了。此時,正確選擇應該是,北歸討伐完顏雍,以保皇權的穩固。可恨那狗屁不通的李通,卻還讓皇上渡江。本來長江天險,很難渡過,現在軍心不穩,更是難上加難了,而對岸的宋軍,軍威整齊,防守嚴密,料難取勝。這場戰爭敗局已定,樑珫便又在心裡籌劃如何降宋。

後世有人評論說:樑珫勸完顏亮伐宋是爲了“使其疲敝中國”,那樣樑珫就成了忠於宋室的義士。其實他沒那麼忠義,開始勸完顏亮伐宋是迎合,是討好,後來想完顏亮如能統一中國,他也好衣錦還鄉,揚威中原。但進入中原後,發現宋國並不弱,很難戰勝,才又想爲自己留條後路,俗話說,“狡兔三窟”,不留後路,就等於走絕路。而且他既貪戀宋國的文明富庶,又貪戀金國的高官厚祿,如果降宋,就能兼而有之。當然,這也不是輕而易舉的,必須建立奇功,才能在宋國獲得高位。出賣金國,這是最直接,最划算的無本買賣。這就是小人的思維,小人的邏輯,這裡面沒有忠義,沒有道德,也沒有情感。就連最卑賤的張仲軻也沒有這般卑鄙,他只想回到家鄉,過正常人的生活,而沒想到拿金邦的利益換取高官厚祿。

樑珫暗中留心,熟記了金軍的佈防裝備等情況,可是,現在兩軍對壘,他貿然去降,宋軍未必相信,必須有個牽線之人,他想到了魏勝,可是魏勝此刻不在江南,就是李寶也遠在山東,遠水解不了近渴。

要和宋人接上關係,就得上和州城,只有到那裡纔有可能遇到宋人。可是沒有公幹,他一個近侍局使也上不了和州啊。於是他想起了高福娘。高福娘因爲閻乞兒的事兒,對樑珫佩服得五體投地,只要有事,無論大小,都來找樑珫,簡直是把他當作了特末哥。樑珫呢,爲了討好她,也是有求必應,從不端架子。

前天,樑珫找個藉口去看高福娘。高福娘剛睡完晌午覺,正在塗脂抹粉。樑珫靈機一動,便說:“我過去就聽說和州的胭脂是一絕,常常給皇宮進貢,連宋國的貴妃娘娘都用過和州的胭脂。”

那時,因爲行軍打仗,物資供應時常接續不上,脂粉之類的更是常常短缺。高福娘一聽和州有好胭脂,立刻央求樑珫去買。

樑珫先是賣關子:“你叫藥師奴去買吧。我好歹也是近侍局使,總不能像小底似的,連娘娘們用的胭粉也要我親自去買吧?”

“他連個漢話都不會說,知道上哪兒買胭脂啊?”

樑珫這才裝作無可奈何地說:“也就是你鄖國夫人吧,把我這個近侍局使當小底使也心甘情願,只是將來您當了貴妃娘娘什麼的,別忘了我樑漢臣。”

他找到韓夷耶,也裝作無可奈何的樣子說:“鄖國夫人說她沒有脂粉使了,信不過小底,說他們都聽不懂漢話,非讓我跑一趟,我想,我一個閒人,爲娘娘們做點事兒,也是應該的……”

韓夷耶笑了,他知道樑珫平時就願意討好那些嬪妃,也沒多想,就放行了。樑珫走後,他忽然想起,樑珫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隻身上和州,萬一有個閃失,也是他御前都統的責任,便叫來兩個士兵,叫他們快馬追趕樑珫。他怕樑珫多心,又囑咐兩個士兵,不要驚動樑大人,只在暗中保護就行。

樑珫到了和州,買完胭脂,又在城裡轉了轉,街上很少有行人,除了匆匆而過的市民,就是巡邏的金兵,但他在一個茶肆門口遇見一個人,很像當時跟隨魏勝到汴京的小夥計,樑珫剛要上前搭話,可是那人一看見他,就急匆匆地走了。樑珫見他行爲詭秘,料定是宋軍派來刺探情報的奸細。

如今,大軍就要過江,如果不在渡江前找到那個人,以後就沒有機會了。怎麼能找到那個小夥計呢?韓夷耶時刻不離御營,他要是再說上和州,就會引起他的疑心。可是不出去無異於等死啊!怎麼辦呢?他坐在後帳,左思右想,一籌莫展。

這時,高福娘挑簾進來了。這個愚蠢的女人不像樑珫那樣敏感,不知道死期臨近,她手裡託着樑珫前日給她買的脂粉盒子,愁眉苦臉地說:“樑大人,可怎麼好啊,那些娘娘們把我的胭脂都搶光了。”

樑珫正在想心事,應付道:“等過了江,我再去買。”

“可我現在就沒有用的了。”

樑珫心裡罵道,真是“商女不知亡國恨”哪,又一轉念,“我怎麼糊塗了,這不是又找到了到和州去的藉口了嗎?”可是他前天剛去買了胭脂,要說再去,難免使人疑心,便故意激高福娘說,“現在不行,我正忙着呢,你叫韓將軍派人去買吧。”

“哎呀呀,那些個粗人,哪懂得脂粉啊!”見樑珫推三推四不願意去,高福娘有些着急了。

“不是我不願意去”,樑珫一指帳外,壓低聲音說,“我總往外跑,韓將軍該多心了。”

“你怕他吃醋?”高福娘笑了。

“這是哪兒跟哪兒呀?”樑珫苦笑着搖搖頭,“皇上有規定,現在是非常時期,我不能擅自離開御營。”

“那我去跟韓大人說去。”高福娘不怕皇上,更不怕韓夷耶,她扭扭答答地去了。

韓夷耶不敢得罪高福娘,點頭同意了。隨後,又派那兩個士兵暗中跟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