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

夜宿

傍晚時分,穆德組長終於帶着手下的FBI探員驅車到達碎木鎮,他們在路上已經聯絡過本地警方,請他們協助搜查,此刻那幢白色的三層小洋樓已經被警方用黃線隔離,有不少當地居民圍觀。

“看樣子似乎有發現。”菲狄南率先垮下警車,其實這裡已經是他管理的轄區之外,不過鑑於他對整個案件的瞭解程度,FBI也沒有中斷雙方的合作。

“去看看就知道了。”雷克斯也垮下自己的車,由於與跟FBI同行,雖然是在加州梟獸的老窩,他也沒讓黑社會手下跟着。他取下墨鏡眺望,這個小鎮西面臨海,北面有座小山,由於季節原因,山上的樹已經光禿禿只剩枝幹,顯得格外清冷蕭索。倒是可以想見秋季日高氣爽的時候,這裡碧海沙灘,滿山紅葉是怎樣的景色。

“走吧。”穆德組長對着守衛黃線的警察出示過證件,帶着一行人進入洋樓,還沒進門,雷克斯就不由得眉頭一皺,有血腥的味道!平日裡素來不對盤的菲狄南正好也疑惑的擡頭,兩人對看一眼,覺得事態嚴重,顧不上鬥嘴,跟着組長匆匆踏入洋樓。

洋房之內,更是瀰漫着一股腐臭的味道。

暗紅的血在木地板上蔓延,從門縫的那一端滲出,形成血泊。木門先一步被當地的警察打開,站在客廳可以清晰的看到那邊的情形。凌亂交疊的屍體,鮮血塗抹的牆壁,流淌的黃色膿水,濃郁腐敗的血腥……

在場的雖然都是見慣場面的警察,但如此殘忍血腥的場面還是不免讓警官們意外,就連菲狄南也臉色略微發白。“嘔……”大概是當地鎮警局的菜鳥警察,終於忍受不了惡臭,臉色發白地衝了出去。深吸一口氣,雷克斯居然從來沒有如此慶幸,身帶那難以啓齒的見鬼體香,原本的血腥惡臭在衝入口鼻之後,竟然被奇妙龍涎香調整不少,雖然明明還是聞到,但他就是不會覺得反胃,甚至還可以分辨屍體身上散發着腐敗以外的另一種氣味。

跟隨穆德組長前來的犯罪現場勘查員立刻開展工作,查看現場,拍照,取證,分析死因。記錄好現場位置後,FBI的專家們移開屍體,裝入裹屍布,運上車。一名法醫路過,對穆德組長簡要報告:“一部分屍體有杏仁味,死者很有可能是服用了□□,另一些屍體死於割腕。或者兩者兼有,自殺還是他殺,具體情況這要等驗屍之後才能搞清楚。”

穆德組長點頭:“好的,我會聯繫有關部門,儘快查清死者身份。”

不過犯罪現場勘查員很快就在二樓有了新發現:“奇怪,這裡有好多箱子。”雷克斯跟着上前一看,發現每個箱子都寫着名字,探員小心翼翼地打開,發現裡面全都是日常衣物。擺放得整整齊齊,沒有絲毫零亂。

“立刻進入失蹤人口數據庫,把這些名字和屍體的面部做對比,確定身份。”穆德組長下令。

待法醫運走屍體,犯罪現場勘查員調查完現場,雷克斯踏入了沉屍的屋子,陰冷渾濁的空氣撲面而來,黑老大卻面不改色,兀自思考。其實照他殺人越貨的經驗判斷,那些屍體至少死了七八天,這麼說來應該是他追查M95來源之前發生的事情。那麼,就不是因爲聽到道上的風聲畏罪自殺了。這些人的衣箱整整齊齊,也不像是慌亂中走投無路的樣子。三天前黑社會上門追查槍支來源,他們報警找警察,都處理的絲毫無不亂,根本沒有引起前來的警察懷疑,看起來也很有辦法,又爲什麼死呢?如果上次黑社會找上門的時候,這些人已經死了,那開門的又是誰呢?牆上這些斑駁的血跡,是胡亂的塗鴉,還是另有含義呢?

黑老大覺得亂無頭緒,警察這個職業果然不適合他。放棄地想離開,雷克斯不經意見擡頭,天花板上用血驟然描繪着一個古怪邪笑的圖案,巨大的脣線裂到了耳後!黑老大的瞳孔驟然收縮,就在擡頭那一瞬,他其實是直覺不對,彷彿頭頂有誰在偷窺,下意識的望了一眼,結果就看到這麼一尊血畫的圖案,兀自怪笑。

“看什麼看?沒見過黑社會混FBI啊?”心裡發毛,雷克斯忍不住對怪笑圖案吼了一句,然後跑出房間,去告訴穆德組長和菲狄南自己的新發現。真是的,這麼大一個圖案,剛纔的犯罪現場勘查員怎麼都沒看到。

由於有了新發現,原本準備撤離的犯罪現場勘查員又折回來,拍照取證,由於抵達的時候已經是黃昏,等這新一輪的忙碌完畢,天已經黑下來,穆德組長當即決定,除去需要連夜趕回去立刻做鑑定工作的法醫和犯罪現場勘查員,餘下的FBI探員就留在碎木鎮過夜,明天早上在當地警察的配合下繼續勘查現場,同時向當地居民瞭解情況。

由於被一座小山擋住,碎木鎮顯得有些與世隔絕,入夜之後便顯得有些清冷。整個鎮子不大,兩百來戶人家,都是幾十年前山上伐木工人的後代,當地警長幫幾人聯繫了鎮上唯一的簡陋小旅館,也離去了。

果然燈火黯淡呢,入夜之後異常安靜,只聽到偶爾傳來的一兩聲狗叫,雷克斯站在窗前,輕輕撥開百葉窗,朝外面眺望,鎮子一片漆黑,只有淡淡月光撒下,映在不遠處的案發底的洋樓上,顯得白森森的,感覺跟燈火閃耀的華盛頓特區完全不同——也不知道謝菲德現在睡了沒,是夢到自己還是夢到石像?想到自己那隻囂張凌厲卻又簡單可愛的龍,目光投向窗外的黑獅,嘴角擎上了一抹溫柔淡笑。

“在看什麼呢,那麼入神?”背後傳來熟悉的聲音,雷克斯轉身,是穆德組長,他刷好了牙,準備上牀。小旅館非常簡陋,沒有空調電視,完全的木質結構,FBI們只能湊活,一個標間三張小牀,長官們睡標間,探員們睡樓下的通鋪。屋內已經關燈,不願看到黑社會分子的菲狄南警官早早佔用中間的牀,用被子矇住頭睡了。

“在想這個案子。”雷克斯走回屋內,坐到窗邊的牀邊嘆氣,月光透過百葉窗,映在他身後:“好不容易找到槍支來源,線索又斷了,連個活口都沒有。”

穆德組長也爬上門邊的牀,安慰道:“不用着急,今天收穫很大,等檢驗結果出來,法醫們會告訴我們很多線索……”FBI的組長坐到牀上,顧忌到入睡的菲狄南,壓低聲音爲雷克斯做着分析:“其實通過今天的初步勘查,我已經大概猜到事情的原委。”

“哦?是怎麼回事?”雷克斯原聞其詳。

“你聽說過民主黨衆議員瑞安麼?”穆德沒有立刻回答,反而提出了一個陌生的名字。

瑞安?雷克斯迅速在腦中過濾近日來在華盛頓會晤的各方要員,沒有這個人。不但如此,也沒有在電視上見過,甚至從來沒聽謝菲德提起,男友的資料上也沒見過。應該不是什麼重要的人,否則自己不會不知道,黑社會老大搖頭,真是丟臉,自己對政壇的熟悉程度居然比不上一個普通的FBI。

然而穆德下面的話,卻推翻了對方的想法:“這位瑞安議員先生,已經在幾十年前被人兇殺了。”兇殺議員的大案,雖然幾十年前的舊事,穆德這位出色的FBI也很清楚。

“誰幹的?”雷克斯立刻敏銳的察覺,穆德此刻提起瑞安議員的死,肯定有其用意。

“一個叫做吉姆?瓊斯的人。他自封爲人民聖殿教教主,在圭亞那森林建立名爲‘瓊斯敦’的烏托邦營地。”撲撲枕頭,穆德組長開始講故事,“衆議院民主黨議員瑞安帶着記者團,從華盛頓出發,前往圭亞那。他們在與瓊斯談話後帶着十幾名想走的人民聖殿成員離開‘瓊斯敦’,瓊斯派人打死了包括瑞安在內的5個人。”

“後來怎樣?發生了這樣嚴重的兇殺,國防軍一定會出動吧?”雷克斯回憶着在謝菲德那裡看到的緊急事務處理程序。

穆德點頭:“是這樣的。與此同時,這位教主也感到自己的末日到了,帶着全教的人服用□□自殺。整個瓊斯敦,除了兩個有意逃脫者和另外兩個偶然的倖存者,共有912人服毒而死。”FBI組長描述起那場慘烈的自殺,講起來都心有餘悸,“對比今天看到的心靈俱樂部,情況何其相似。這些邪教,警方一向對他們無可奈何。”

在這個宗教影響深遠的國家,憲法規定宗教信仰自由、政教分離,政府無權干涉教會事務,無權對宗教教派情況進行統計和調查,因此宗教團體林立,邪教組織也打着宗教自由的旗號,另立山頭,觸犯法律後,又以宗教自由爲幌子,逃避法律責任,FBI也束手無策。

雖然是黑社會頭子,雷克斯同樣對這些邪教的事蹟有所耳聞。十幾年前發生的“大衛”邪教事件,世界震驚,聯邦調查局出動軍警、坦克和直升機,與邪教武力對峙近兩個月,最後邪教總部“天啓牧場”以及頑固分子,被政府的突擊行動化爲一片焦土。

這麼說來,這些邪教行事倒和今天見到的場景有機分相似。雷克斯覺得穆德的分析很有道理,贊同道:“你這麼一說,倒是很有可能,這古怪的宗教圖像也說得通了,犯罪學家對此的分析也吻合上了。可惜沒有活口,不然一問就清楚了。”

“哼,就知道活□□口,你以爲是黑社會火拼逼供啊?”一個悶聲悶氣的聲音從被子下面鑽出來,直接針對雷克斯,“沒有活口不等於沒了線索,屍體也會說話懂不懂?就在幾年前,同樣是在加州這裡,一個邪教的幾十個人吃毒點心自殺,同樣沒有一個活口,但是經過勘查現場,檢查屍體,事情的來龍去脈一樣被警方查得清清楚楚。黑社會就是黑社會,一點基本常識都沒有,還裝什麼警察!”菲狄南一直沒有睡着,聽着雷克斯的外行話就來氣,忍不住爆發。

“哦?聽起來很厲害嘛,”雷克斯眼眸一眯,狹長的眼睛閃過危險的冷光,“那你告訴,屍體們都在說什麼?是不是說它們晚上陪你睡啊!”黑老大的聲音冷硬起來,一點也沒有對穆德組長的好聲好氣。

擺出一副陰險的表情就以爲能嚇倒他啊?菲狄南不甘示弱,立刻反駁:“他們晚上纔要陪你睡覺呢!該死的你……”

“好了,好了,夜深了,樓下的同事都睡了,你們別吵了。”穆德組長跳起來,頭痛的摁住菲狄南,可後者不甘罷休地企圖撲起,朝雷克斯的方向張牙舞爪,“……它們不但陪你睡覺,還陪你洗澡,陪你……去死!”實在抓不到雷克斯,菲狄南抓起牀下自己的鞋子,朝黑社會狠狠扔去!

咣的一聲,鞋子狠狠撞在百葉窗上,在安靜的夜裡發出巨響,只有窗簾才能體會菲狄南的憤怒。雷克斯眉頭一皺,臉色真的沉了下來,嘴脣一動,剛想說話,安靜的夜裡又傳來咣的一聲巨響。

吵鬧的三人一愣,停了下來。“什麼聲音?”穆德組長壓低聲音,三人疑惑的豎起耳朵,漆黑的臥室內,只有三人的眼睛在反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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