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慾望和高尚, 似乎永遠是相互衝突的東西。
有的時候，真的知道怎麼做是錯的，也根本不想那樣去做, 卻無論如何也控制不了。
周銘不記得自己是第幾次從噩夢中醒來了。
他總是夢見許箏曾經單純而真摯的眼睛, 那樣淡淡的, 專注的看着他, 讓整個世界都安靜的沒有聲響。
而在周銘的記憶中, 許箏也的確是那副樣子。
但事實上，似乎已經不是了。
冬天的深夜是很冷的，周銘從牀上起了身, 走到院子裡的水池前用幾近結冰的水使勁洗了洗自己的臉，而後扶着石臺深深喘息。
晶瑩的水珠落下, 發出了無聲的感嘆。
周銘喃喃的問：“小箏, 你怎麼這麼傻呢...”
可是回答他的, 只有夜的沉默。
“想想真有意思，你怎麼會約我出來, 我們有什麼好說的？”
張學睿攪動着面前的咖啡杯，輕笑。
下午的陽光落在他精緻的眼角眉梢，看起來很美好似的。
但坐在他對面的人，顯然不會這麼認爲。
周銘的臉色不是很好，甚至有些憔悴, 他擡眉問：“爲什麼, 爲什麼要這麼做？”
張學睿說：“我做了什麼？”
周銘道：“許箏。”
張學睿有那麼一陣的沉默, 但轉而就彎起嘴角：“也許在你眼裡我很噁心很可怕, 但我也有追求幸福的權利, 我想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不行麼？”
大約是曾經做過同學的關係，張學睿已經分外習慣周銘的霸道和脾氣了, 他已經做好了令其暴跳如雷人的準備，卻仍舊說了出口。
不料周銘卻看着他道：“曾經...許箏生活的很痛苦，從小他的父親就對他和他媽媽家暴，後來他爸做了牢，他和她媽相依爲命，也很辛苦，他沒有體會過多少愛，他很脆弱很缺乏安全感，他比一般人都承受不了打擊，可是他又很...就算別人對他一點點好，他也會當真，以你的條件，你找誰都可以，爲什麼一定要折磨他？”
張學睿聳了下肩：“我沒有折磨他，我對他很好。”
周銘問：“很好是什麼意思，你可以永遠陪着他，遇到什麼事情都不會離開他嗎，就算你可以，這個社會可以接受嗎，他要怎麼才能不受傷害？”
被劈頭蓋臉說了這麼多，張學睿有瞬間的恍神。
周銘趁勢說：“我不要求你真的對他多好，我只求你有一點點的同情心。”
張學睿看向周銘的眼睛：“求我...沒想到你這麼認真。”
周銘沒有說話。
張學睿笑：“怎麼不張揚跋扈了，這麼說，很傷自尊吧？”
周銘淡淡的看向張學睿：“爲了許箏，無所謂。”
張學睿忽然起身道：“但是我想做的事，不會爲了任何人改變，你又有什麼資格求我？”
說完便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小小的咖啡店。
周銘坐在原處，平靜的臉上終於漸漸地顯出了久違的憤怒。
雪又慢慢的飄落了起來。
張學睿走在街邊，心裡堵得跟什麼一樣，臉色越來越難看。
終於，他拿出手機快速的撥通了許箏的電話，語氣溫柔的詭異：“小箏，晚上我們去看場電影吧，你上次說想看的那個片子。”
許箏好像是在報社忙，旁邊一直有人說話的聲音，他頓了下道：“我不想去了，我媽讓我早點回家吃飯，她一定準備好了。”
張學睿鍥而不捨：“那明天？”
許箏實在不好推辭：“恩...好吧。”
張學睿笑笑：“那我不打擾你了，別太累。”
話畢掛斷了電話。
他臉上的表情漸漸淡去，簡直和冰雪融爲了一體。
痛苦，安全感，同情，愛。
這些字眼，在他的心頭狠狠地發冷。
誰不想要愛，誰願意痛苦，誰不想好好地永遠幸福下去。
被人保護的感覺，讓人嫉妒，又讓人在嫉妒中，總想慢慢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