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界上絕大多數東西,在我們擁有的時候,往往並不懂得它們的價值。
包括愛情。
這是種奢侈的無知。
用最滿不在乎的態度,對待着最容易消逝的風景,僅憑任性漫無目的的向前走去,直到某天在無意回首,才發現再也找不回來路。
進到大學的頭一個月,許箏面對的全部情緒都是慌亂和茫然。
如此懦弱敏感的性格遇上全新的生活,令其根本沒有精力去在乎其他事情,就好像時間裡橫着條驀然出現的溝壑,嚴密的阻隔掉了他的過去,和他早就應該去面對的感情。
“我覺得英語好難啊,根本聽不懂老師講的是什麼。”同班的一個男生和許箏邊走邊叨咕道。
都不是本地人,都有些書呆子,都不善言辭。
物以類聚是很自然的。
許箏恩了聲,又不知真情假意的笑道:“你這麼聰明,多努力一定可以的。”
他不想說他每天讀書讀到後半夜,又四處講自己什麼都不會有多煩人多幼稚,因爲他不關心。
許箏關心的那個人,對什麼都很灑脫。
正在微微的走神兒之時,前方意外的響起了聲熟悉而又陌生的呼喚:“小箏。”
許箏倉皇擡首。
脫去了相同的校服,穿着時尚皮夾克和牛仔褲的張學睿很陌生。
那樣俊美的臉,修長的身材和斯文高貴的氣質,吸引了所有路過的目光。
但許箏的心裡卻什麼感覺都沒有。
他站住腳輕聲問:“你怎麼在這兒?”
張學睿大步走過來:“前陣子挺忙的,沒顧得上來看你。”
其實他不是沒時間,只是不知道該怎麼好好面對。
許箏淡淡的說:“哦,有事嗎?”
他身邊的男生見自己沒有被介紹的意思,就尷尬的說:“許箏那我先去自習了,再見。”
張學睿毫無反應的瞅着這個人走了,才露出好看的微笑:“沒事,就是看看你好不好。”
許箏不想恨人,這不代表他就會愛所有人,對於曾經傷害他踐踏他的對象,剩下的只有麻木而已,他擡腳向前走去:“挺好的,我要去看書了。”
張學睿似乎不覺得尷尬,跟在旁邊摸了下他的頭說:“忽然發現你長高點了。”
許箏皺眉瞅向他。
張學睿立刻收回手,淺笑:“我請你吃午餐?”
許箏疲憊的嘆了口氣:“你到底有什麼事,沒事的話,我也沒有話和你說。”
這個還稚嫩的男孩子眼底,帶着他一貫的最直接最單純的空洞。
張學睿長袖善舞,此時卻找不到什麼好的理由,竟然張口問:“周銘有來看過你嗎,你們有聯繫嗎?”
許箏忽然變了臉色,側頭說:“你問這個幹嗎?”
是的,他失去了和周銘的聯繫。
周銘食言了。
不僅沒有再出現,就連手機號也換了。
每次把電話打到他家裡,都是周建國說兒子不在的抱歉聲。
這件事,橫在許箏的心裡像根刺似的戳的他難受。
張學睿愣了片刻,而後顯得很高興:“那樣的人不理也罷。”
許箏一樣好說話,此刻卻很敵意的看向他道:“你有什麼資格說別人,我最不想理的人就是你,不要以爲你捐了幾百塊錢給我我就會原諒你,你對我做過那樣的事,我討厭你。”
說完就怒氣衝衝的轉身快步走了。
張學睿從未見過許箏發火,他心底淺淡的竊喜頃刻不見。
因爲他明白,許箏是因爲在乎而被刺激了,纔會這樣扎毛的。
“對不起,你撥打的用戶已停機...Sorry...”
許箏躺在牀上失望的合上新手機,默默地嘆了口氣。
這是媽媽上個禮拜給他郵來的,興奮過後,卻找不到想聯繫的人。
很難過的翻了個身,許箏回想起自己的告白,回想起周銘送他來北京時的疏離,難過的有種被拋棄的痛苦。
他用力咬住下脣,微微發抖。
正在此時,手機忽然亮了一下,是個陌生號碼發來的短信:“睡了嗎?”
許箏張大眼睛,顫抖的回覆:“周銘?”
對方很久纔回復,只有一個字:“張。”
真是無孔不入的人。
許箏無力的扔下手機,對着天花板發呆。
宿舍裡的同學都睡了,安靜的可怕。
片刻,手機又亮了了一下。
許箏發呆良久,才漠不關心的拿起來看。
張學睿說:“曾經的事我真的做錯了,可是我很喜歡你,原諒我,重新開始好嗎?”
許箏看了好幾秒,覺得很可笑的回覆:“我們什麼時候開始過,我把你當過朋友,錯的是我,我不該相信你!”
他氣憤的發過去,又鬼使神差的補了一條:“我不是同性戀!”
十秒鐘,張學睿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許箏覺得屏幕亮的心煩,接通了,卻沒有說話。
張學睿略顯冷漠的聲音有些沉,他輕輕地問,連呼吸都很清晰:“你不是嗎,那周銘呢,我怎麼覺得...你愛上他了?”
許箏皺着眉頭,手抖得厲害。
他害怕同學聽到,不敢回答,也不會回答。
愛。
這個字好沉重。
許箏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愛誰,愛什麼。
包括家庭,包括母親。
他世界裡所有的東西都讓他覺得痛苦茫然。
甚至這個瞬間,許箏覺得愛這個字本身也是很痛苦的。
不然爲什麼,想起周銘這個名字,他一點也不快樂。
張學睿輕笑片刻,淡淡的說:“傻瓜,傻小孩...你知道嗎...”
許箏微怔。
張學睿說:“他只是個不值一提的垃圾,你最後,會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