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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賊們久經戰陣,口中嘻嘻哈哈,心中自然知道大敵當前,救兵如救火,哪個敢怠慢,片刻之間即整好隊列,立即出發。炮隊頭耳聾京帶着大銃急匆匆趕上來,好在道路良好,兩伍炮手前拉後推,速度一點不慢。

隊伍急匆匆向東北方向前進,東海不比大康,天亮早的多,天邊已經出現一抹魚肚白。出發不久,火紅的太陽從地平線跳出,雲蒸霞蔚,如同三婆娘孃的仙宮神殿。隊伍整齊小跑,每個人身上都鑲了一道金黃的輪廓,如同一條乘風破浪的海船。

腳下是山南國清秀的山川原野,空氣像洗過一樣清新,露珠在草木上微微顫抖,鳥雀受驚飛起,倏忽不見蹤影。天地之奇瑰,讓人心靈爲之陶醉,忘了一夜行軍的疲憊。

天色漸漸明亮起來,地勢越來越高,霧氣越來越重,喊殺聲也越來越近,海賊們慢慢回到了現實。吶喊聲潮水一般在東面丘陵間激盪,由北向南,又從東面向隊伍席捲而來。

入孃的,小小的南風原上有多少琉球蠻子啊。

出發半個多時辰,親衛們已經趕到戰場西側,可以聽到正面和南北方向都在激戰,起伏的原野上到處都是影影綽綽的人影,霧中看不真切,誰入孃的分得清是什麼人。

海里青一邊小跑一邊氣喘吁吁的喝道:“老均十!頭前開路,遇敵則戰,先搶佔一處高地,看看這鬼地方是什麼鳥樣子!”

老均十大聲應道:“喏!”一招手,一隊甲士加速向前,成爲隊伍前鋒。

海里青繼續喝道:“弟兄們,準備戰鬥!沙梭劉在中間,保護耳聾京的大銃!陳尿泥和喇叭虎警戒左右!無論哪個方向接敵,弟兄們立即從兩翼包抄上去,砍他孃的!”

隊伍中爆發出轟然一聲:“喏!”

海賊們在行進中展開,形成一個鬆散的倒山字型陣列,兩門子母大銃在中央空曠地帶,已經裝填好霰彈,可以隨時支援各個方向。

片刻之間,前面就傳來火銃的轟鳴,弓弦嗡嗡,慘叫連連。激烈的白刃撞擊聲不絕於耳,老均十的怒吼從霧中傳來,就在前面數十步之遙。

前隊已經接敵,海里青大喝道:“入孃的!喇叭虎和陳尿泥,你倆還磨蹭什麼呢!”

話音未落,四周粗魯的口令聲四起,兩隊甲士從左右兩翼迂迴上去,前面一片大亂。倒山字中央的一隊人馬也迅速向兩側散開,形成一個新的倒山字陣列,前進的勢頭卻緩了下來。顯然,當面的敵人不在少數,前鋒遠不是砍瓜切菜。

海里青焦躁起來,喝令耳聾京上去支援,藉着霧氣的掩護,海賊們簇擁着大銃向前,炮口前指,炮手們七手八腳的下鐵釘固定住炮車。

只聽耳聾京一聲大喝:“都入孃的趴下!”前面呼啦啦臥倒了一大片,接着就是先後兩聲炮響。濃煙四起,40枚拇指大小的鐵子呼嘯出膛,呈雙扇面潑灑出去。霧氣中傳來令人膽寒的鬼哭狼嚎,幾十步以外都能看到血霧蓬起,斷肢亂飛。

遭到近距離霰彈轟擊,實在是恐怖,悽慘的呼號聲中,甲長們大聲咆哮着:“衝上去,砍了小媽養的們!”

呼啦啦,地上忽然起來一片人體叢林,嘶吼着殺上前去。

有了大銃支援,前進順暢了許多,海里青指揮親衛隊,邊打邊衝,勢不可擋,漸漸楔入南風原深處。這裡本來就是丘陵地帶,地形起伏,觀察不便,且霧氣不輕,山南、山北兩軍的將領察覺到了戰場異常,卻難以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

親衛隊在戰場上左衝右突,終於衝上一塊高地,儘管有霧氣和視線遮擋,還是可以看到南北兩座軍營,石嶺和宮嶺地勢最高,目標明顯。一條大道在丘陵之間時隱時現,戰鬥就在大道兩側,和兩座軍營之間展開,方圓不足20裡的丘陵戰場,兩軍共投入了萬餘軍隊,現在激戰正酣。

因爲地形的特殊,雙方都不可能保持一條完整的陣線,那些綿延的土坡就成了爭奪的焦點,誰控制住這些高地,就能俯瞰和控制周邊一大片區域,壓縮敵軍的空間。因此,這些高坡附近雙方都投入了重兵,殺的不亦樂乎。

甲長們簇擁着海里青觀察戰場,七嘴八舌的發表着見解。

範剝皮是屠戶出身,身高體壯,生性殘忍,腦袋卻不大靈光。他看着戰場,迷茫的說道:“入孃的,這麼多人混戰,大炮炥他們到底在哪兒?”

陳尿泥笑道:“那還用問,肯定是在哪個土坡上,你以爲大炮炥像你那麼笨,不據守高點,早就被人海淹了,活不到現在。”

老均十說道:“我看我們不能亂動,聽到炮聲,他們就應該知道我們來了,也許會主動向我們靠攏,如果我們瞎跑,反倒互相找不到。”

海里青搖搖頭,說道:“他們廝殺久了,精疲力盡,又帶着傷號,如何敢離開高地。不能指望他們找到我們,只有我們去找他們。”

老均十說道:“可是我們連方向都不知道,這麼亂衝亂撞可不行。”

海里青默默觀察了很久,才說道:“你們看,在東邊,南軍似乎突入了北軍戰線縱深,在我們這一側,周圍都是北軍。整個戰線是斜的,這說明了什麼?”

喇叭虎說道:“這還能說明什麼,只能說明兩軍主攻方向不同。”

海里青搖搖頭,說道:“不是,剛纔我想了半天才鬧明白。昨日夜間,戰鬥是圍繞着道路中央的幾座高地爆發,雙方相持不下,死傷慘重,所以不約而同的想到迂迴敵軍側翼。

山南軍想要佔領東側的高地,然後兩面夾擊山北軍。攀安知也不是笨蛋,發現了山南軍的意圖,立即派兵支援,所以雖然山南軍突入山北軍一側,但沒有佔領所有土坡,依然是僵持局面。

攀安知也想到了側翼包抄一招,他想從西面一側突破。但是山南軍兵力依然充足,只要他們不傻,及時增援,山北軍在這裡也不容易佔便宜。所以你們看,戰線雖然犬牙交錯,但是總體是一條東北-西南方向的斜線。”

範剝皮不解的問道:“就算一切都如你所料,又跟大炮炥他們有什麼關係?”

喇叭虎卻有些明白了,他遲疑的說道:“阿乾是個闖禍的精,他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就是戰鬥最開始爆發的地方。”

範剝皮恍然大悟道:“入孃的!他們在緊靠大道的那幾個土包上!”

海里青說道:“我純粹是瞎猜,可就算我猜錯了,也比瞎撞要好。戰場上最忌猶豫不決,我們只能向東打,打到大道附近,你們入孃的高呼大炮炥。。。要是有了迴應,就是三婆娘娘不讓他們現在死。”

若說天佑勇者,在大炮炥身上就有體現,這傢伙猛如虎狡如兔,總喜歡弄險,深陷困境,也總會絕處逢生。

在這個兇險混亂的夜晚,運氣又一次光顧了他。

他現在的位置,大約是在南北兩軍的中央。誰控制了這裡,誰就有可能從中央分斷敵軍,沿着大道直撲敵軍大營,將敵人的輜重糧秣付之一炬,那是必勝之勢。

大炮炥無意之中搶佔了一個戰術要點,是南北兩軍必爭之地。黑夜的混亂追擊中,山南軍包圍了這個高地,海賊們被迫燃起大火阻敵。但是僅過了一炷香工夫,大批山北軍就趕到了,把南軍驅離了這片區域。

大火沖天,山北軍也無法登上高坡。一個山北軍隊長在下面大聲喊話,覈實大炮炥身份的時候,大股南軍又翻身殺了過來,又是一場刀光血影,看的土坡上的海賊們樂不可支。

此時,整個南風原已經打成一鍋粥,到處是火光和廝殺,攀安知和阿衡基正在調兵遣將,互相包抄敵軍側翼,誰還顧得上幾個來歷不明的傢伙。

天光漸亮,坡地上的植被也被燒的差不多了,火勢漸熄。大炮炥向四周瞭望,這裡是戰線的中央,雙方各佔據幾個高地陷入對峙,戰鬥的焦點已經轉移到左右兩翼。

起伏的坡地之間到處是死傷者,破碎的木盾、兵刃、旗幟和亂七八糟的玩意兒撇的到處都是,箭矢插在地下如同草叢一般。

濃霧之中,東西兩側喊殺震天,而在戰場中央,南北兩軍各守山頭,竟然相安無事。。。沒有人搭理這個山包,一夜混戰好像是做夢一般。

海賊們2人陣亡,2人受傷,還有18個人能夠戰鬥,分成5組在半坡警戒。從登陸琉球,連續幾天幾夜,這些斥候除了潛行就是戰鬥,此時都疲憊不堪,大火燻烤之下,臉上都是黑一道白一道,眼珠子紅的像要滴出血。

不過大炮炥知道,他們還能戰鬥,海賊遠比常人堅韌,只是箭矢不足,最要命的水也沒有多少了。周皁隸把全軍的水蒐集到一個水囊裡,交給大炮炥保管,只有半個水囊。

霧氣越來越濃,大炮炥擔心琉球人偷襲,不停巡視5個陣位,天光大亮纔回到坡頂。周皁隸和一個甲長豆皮光是唯一的機動兵力,此時正在照顧2個重傷號,那低聲**讓大炮炥心煩意亂。

大炮炥默默走過來,摸了摸傷兵額頭,都在發燒,這種紅傷一旦發燒,怕是凶多吉少。大炮炥遲疑了一下,還是給他們餵了一點水,這是全軍最後的一點水。

豆皮光湊上來,低聲對大炮炥說道:“頭兒。。。現在霧大,正是突圍的時機。”

大炮炥看了看2個傷兵,搖頭說道:“拖着他們,怕是衝不出去。”

豆皮光目光閃爍的說道:“他們熬不過去了,我們是。。。斥候,誰都有赴死的覺悟。”

大炮炥一巴掌打落豆皮光的船形帽,厲聲罵道:“賊頭賊臉的賊廝鳥!哪個龍王島衆扔下過弟兄,入孃的,要死一起死罷了!”

突然,半坡方向機括聲響,傳來一聲垂死的哀嚎。有人呼喝起來:“入孃的!屬地老鼠的麼!”接着兵刃撞擊之聲大作。

周皁隸霍的跳起來,大喊道:“不好!琉球蠻子趁霧摸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