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父與子

曾幾何時,枕旁放着放着芭比娃娃。

曾幾何時,與青馬竹馬的她共看無盡的夕陽。

曾幾何時,窗前小橋流水人家。

曾幾何時,田野間到處瀰漫着童真的瘋狂。

流不盡的是我無限的遐想,時間在迷茫中流淌。

轉眼間,即是明媚的憂傷。

無言的訣別訴盡撕心的淒涼。

芭比被取代的是普魯斯特那黯然的神傷。

銀河的阻隔定格以往的支離破碎,再也不會有海枯石爛的誓言在那童話般的美好中游蕩。

蘭香般的幽夢裡,我不住的彷徨。

陌生的國度裡,再也嗅不到那熟悉的稻香。

青春是場華麗的舞宴,但這裡,並沒有我的專場。

漫谷的音律跳動,九曲迴腸。

說不清,道不明。十八歲的情殤。

那個叫陳孝傑的少年,也有着屬於自己的情殤,只不過他的殤,與愛情無關。

等到黑珍珠海盜團返回海盜基地的時候,已經是四天之後了。

這一趟出海之行並不順利。

在這之前,黑珍珠海盜團就曾經劫掠過日本幾艘商船,其中就有室町幕府將軍足利義滿的私人貨物,從此,足利義滿就記住了陳祖義這個名字。

這次他派遣使節前往明朝朝貢,他料想陳祖義一定會有所行動,所以,他給陳祖義來了一個“暗渡陳倉”之計。

一方面,他讓一艘船假裝朝貢船,按原有計劃從黃海進入到大明沿海,而私底下卻派另一艘船繞過朝鮮半島自遼東半島抵達大明。

那艘假的朝貢船上,什麼財物也沒有。有的只是幕府的武士。爲了對付黑珍珠海盜團,足利義滿甚至派出了自己手下最精銳的部隊——忍者軍團。

日本最早出現的忍者就是聖德太子身邊的大伴細人。

忍者分爲“下忍、中忍、上忍。”他們全身深藍穿束,只留下一雙眼睛裸露在外。擅長暗殺和刺探敵情。他們習得的功法和中原的功法大不相同。名爲“忍術”。

這些忍者的身法之詭異,武功之高強,都是黑珍珠海盜團生平所未見的,所有雖然忍者只有區區二三個人,竟很快斬殺了黑珍珠海盜團數百人。

後來,黑珍珠海盜團好不容易憑藉車輪戰術,消耗了這幫忍者的絕大部分氣力,眼看就要打敗他們之時,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這幫忍者竟齊刷刷地跳進海里,然後便神秘地消失在這茫茫大海之中。

看到這一幕,所有人都呆滯住了,這幫人到底去哪裡了?難道他們真的會上天入海不成?

陳祖義早就聽說過東瀛的忍者都習有一種“遁術”,他們可以憑藉身邊的事物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水遁”?可是他們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呢?可惜沒有人能解答陳祖義的疑惑。

海盜們在船上等待了半天過後,仍然發現忍者們的蹤影,無奈之下,衆人只得離開。

這一次的行動,黑珍珠海盜團不僅一分錢沒有搶到,而且折損了上百名兄弟,真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天陰層層的,空氣沉悶得讓人有點喘不過氣。

陳祖義一下來,在海岸邊等待了良久的丫鬟小紅連忙疾步走上前走。

“老爺,你終於回來了,少爺病了,已經昏迷了一天一夜了。”

“什麼?”這一句猶如晴天霹靂,連日來被疲憊繃緊的神經終於被扯斷,陳祖義頓時感到天旋地轉。

“大當家,你沒事吧?”眼見陳祖義就要摔倒,手下的人連忙攙扶住了他。

“沒事。”陳祖義重新站直了身子,用手拍了拍臉龐,強振了精神,然後向陳孝傑的方向飛奔而去。

等到陳祖義到達陳孝傑的房間時,發現此時陳孝傑正擋在牀上,昏迷不醒,渾身上下滲出了紅色的斑點。

而鬼醫、李隨二人此時正站在陳孝傑的牀榻旁邊。

“鬼先生,孝傑怎麼了?”陳祖義的語氣之中滿是焦急。

“少爺經過叢林的時候,被毒蠍子給咬了。”鬼先生回答道。

“可有救治之法。”陳祖義急切地向鬼先生問道。

“此毒也是我也是生平第一次所見,我已經用金針封住了少爺的血脈,防止毒性在其體內擴散。這些天,我一直在查閱古籍,已經有了些眉目。我相信最遲今晚,我定能想出解毒之法。”

“那孝傑的命我就交給先生了。”陳祖義一把握住了鬼醫的手。

鬼醫剛接觸到陳祖義的雙手時,就知道了此時陳祖義此時的身體情況也不是太妙。

“大當家,你看起來有些勞累過度了,還是先回去休息吧。”鬼先生建議道。

“不,我要在這照顧……”話還沒說完,陳祖義頭暈更甚,突然身體不穩,踉蹌了幾步,差點倒地。

“團長,你還是先還去吧,你目前的情況在這裡起不了任何的作用,萬一你出了什麼事,我們還要騰出手來照顧你,你放心,只要一有情況,我們會立刻通知你。”這時,李隨也勸阻道。

陳祖義覺得李隨說的話在理,於是也不再堅持,在下人的攙扶下回自己的屋子休息去了。

房間裡,陳祖義對着一根金釵獨自落淚。

“瑩妹,我對不起你啊,當初就是我害了你,我曾經答應過你,會好好照顧孝傑,可是現在孝傑臥病在牀,我卻無能爲力。”

早年,陳祖義只是廣東的一名縴夫。

所謂縴夫,就是靠拉船爲生的人。

明朝時,實行嚴格的鹽鐵官營,也就是由中央經鹽鐵通過船運統一運往各地,再由各地得到中央批准的經銷商進行售賣。

在船運往各地的途中,難免會有遇到險灘惡水和擱淺的時候,這個時候,漕運他們就會召集這些縴夫,去拉船前行。到月底的時候,他們就到漕運衙門去領工錢。

陳祖義天生孔武有力,爲人勤快。只要有活,不管多麼危險,他都會搶着去做,所以他每個月得到的工錢也是最多的。雖然日子算不上大富大貴,但倒也比尋常農戶人家強上不少。

然而這一切卻很快就被打破了,不久之後,朝廷任派了新的漕官來接管當地的漕運衙門。

新任的漕官叫楊庭風,他上任之後貪污受賄,肆意地剋扣朝廷拔下來給縴夫的工錢。

就這樣,縴夫門那點可憐的工錢一下子縮水至原本的百分之二十。

縴夫原本的工錢本來就少得可憐,勉強只夠餬口,一下子少了這麼多,還讓他們怎麼玩?

於是,他們四處上訪,打算狀告楊庭風,可是官官相護,沒有一個衙門願意接受他們的狀紙。

後來楊庭風得知這幫縴夫竟敢去告他的妝,索性將僅剩的那百分之20也停止了發放。

這天,陳祖義剛一進門,他的妻子遞給了他一雙鞋子,“來穿上吧。看看合不合腳?”

“瑩妹,哪來的?”陳祖義好奇地問道。因爲一連幾個月沒有發工錢,家裡的餘錢已經在陳祖義出門告狀之前全部用了買了糧食。

“我這幾天爲怡紅院的姑娘們縫製了幾方手帕,換了些銀兩。除了給你買了這雙鞋子之外,還買了二兩肉,家裡的飯菜好長時間沒有葷腥了,孝傑那小子吵着要吃肉了。”她回答道。

“誰讓你出去賺錢的?我不是早說了,錢的問題,我來想辦法嗎?”陳祖義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地加重了語氣。

陳祖義說這話,不是在埋冤自己的妻子去風月場所賺錢丟了自己的顏面,而是心疼。

本來她嫁給自己,過着清貧的日子,陳祖義就已經深感愧歉了,現如今還要她出去賺錢來補貼家用,陳祖義更是羞愧萬分。

陳祖義的妻子名叫張瑩,原是大戶小家的小姐,後來在一次外出遊玩的時候遇見了山賊,索性被陳祖義搭救,從此,她便傾心於陳祖義。

可是,陳祖義只是一個縴戶,張家老爺又怎麼會眼看着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賤民。

在苦苦哀求無果之下,張瑩只得與張家徹底斷絕了關係,這才嫁入到了陳家。

婚後,陳祖義待這位妻子如珠如寶,他從來不捨得讓自己的妻子受到半點委屈,家裡的活也全是陳祖義一個人幹,只要是張瑩說的,他便立刻去做。二人十分恩愛。可即便如此,陳祖義還是覺得愧歉了她,因爲自己沒有讓她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

“我看你前段日子老去上門告狀,鞋子都磨破了,我省不得。”張瑩說這話的時候竟有一絲哽咽。

陳祖義低頭看了看,自己露個腳趾頭的布鞋,陷入了沉思。

“瑩妹,要不,你帶着孝傑回孃家吧。”過了一會兒,陳祖義擡起了自己的頭,向張瑩說出了這番話。

“你在哪兒,我在哪兒。還有,你認爲現在張家還會有我的容身之所嗎?”張瑩一口回絕了他。

“可是……”陳祖義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一個稚嫩的聲音打斷了。

“爹爹。”這時,外出玩耍的陳孝傑回來了,看見陳祖義之後,一下子向陳祖義撲了過來。

“是小杰啊。”這時,陳祖義臉上強作笑顏,將身子半蹲了下來,向陳孝傑張開了雙臂。

將陳孝傑擁入懷之後,陳祖義一把將他抱起了身。

“爹爹,這段時間你上哪裡去了啊?”陳孝傑稚聲稚氣地問道。

“爹爹出去賺錢啊,賺了錢纔可以去買糖給小杰吃啊。小杰這段時間有沒有想爹爹啊?”陳祖義向陳祖義問道。

陳孝傑眼睛向上翻了翻,思考了片刻之後,認真的回答道,“不想。”剛說完,陳孝傑又拼命地搖了搖頭,“不對,是有點想。”

“有點想啊,爹可是很想小杰哦。來,快給爹親親。”說着,陳祖義就把自己的臉向陳孝傑臉上湊。

“不要……爹爹有鬍子,疼。”陳孝傑拼命躲閃着。

“你讓不爹爹親,爹爹就打你屁屁了哦。”陳祖義故意嚇唬陳孝傑道。

“爹爹打我屁屁,我就讓孃親打爹爹屁屁。”陳孝傑撅着頭說道。

“好啊,你是要娘打爹爹是吧,看我的必殺——癢癢撓。”說着,陳祖義將手伸進了陳孝傑的胳肢窩內。

“我纔不怕你呢,看我的抓奶龍爪手。”說着,陳祖義伸出了兩雙小手,狠狠地掐向了陳祖義的胸部。

“瞧你兩父子,別人不知道還以爲你們是兄弟兩呢!”看見此情此景,張瑩的臉上也浮現了欣慰的笑容。

此時此刻,這間小小的屋子內,沒有了煩惱與憂愁,有的只是歡聲笑語。

“孃親,這肉怎麼這麼少啊。”雖然陳祖義和張瑩一筷子也沒動,把所有的肉都留給了陳孝傑,但是桌上的肉量,還是滿足不了他的胃口。

“孃親去買肉的時候,賣肉的楊大叔那邊只剩這麼點兒了,過幾天,孃親再去多買點。”張瑩朝陳祖義撒了個謊,她只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無憂無慮的成長,其他那些令人煩心的事,就留給自己吧。

“對了,爹爹,過幾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上次答應給我買的花燈別忘了哦。”這時,陳孝傑又將頭轉向了陳祖義。

“買。肯定買,爹爹答應小杰的事,什麼時候沒做到啊?”陳祖義一口應承下來。

“爹爹真好。”聽見陳祖義答應給自己買花燈,陳孝傑心滿意足地低下了頭,又開始吃起飯來。

望着自己心愛的孩子和妻子,陳祖義心裡暗暗下了一個決定。

第二天,他召集了所有縴夫,以罷工爲要挾,向漕運衙門施壓。最終,楊庭風答應了縴夫的要求,並讓他們三日之後到衙門領錢。

這天夜裡,一羣蒙着面的黑衣人殺入了陳祖義的家。

雖然陳祖義武功高強,但是雙拳難敵四手,陳祖義漸漸地落入了下風。

這時,一個黑衣人見不是陳祖義的對手,就繞過了陳祖義,舉刀砍向了陳孝傑。“小娃娃,記住,這一切都是你那個好爹爹所賜。”

說時遲,那時快。一個柔弱的身影擋在了陳孝傑的身前。

“娘……”房屋之內響徹了痛徹心扉的哭喊聲。

陳孝傑永遠也無法忘卻親孃在自己的面前倒下去的那幕,也忘卻不了那句“小娃娃,記住,這一切都是你那個好爹爹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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