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飛蛾撲火

孟崊芸沒有開機的那天, 其實宋家修先是打她的手機未果,於是又找了劉樂怡,在樂怡說不知道她的下落後, 宋家修甚至開車去了孟崊芸家, 禮貌又急切地詢問孟家二老。

孟家媽媽徹底呆住了, 她也吃不準女兒和這位宋先生的狀態, 但還是直言說, 只知道崊芸今天是爲了工作上的事情出去了,但具體去哪兒並不知道。

於是急得團團轉的宋家修立刻翻出了雜誌主編朱曉曉的聯繫方式。朱曉曉很是詫異,但也毫不保留地告訴他,

“小孟和文字編輯還有文具廠商的負責人出去體驗生活了。具體去哪兒了我也不知道……啊,好像聽文字編輯提起過, 最後她們會在一家海邊的茶室裡喝下午茶, 但具體是哪裡我也不清楚。”

海邊的茶室?

宋家修思索片刻, 賭一把地直接把車轉頭,往那片海邊開去。

…………………………

孟崊芸始終不明白爲何那天的宋家修會急得滿世界地找自己。他不肯說, 她也就倔着不問,反倒是她偷偷找了劉樂怡,可惜樂怡對於自己高深莫測的表哥也是知之甚少。

“我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他忽然打電話問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兒,爲什麼你關機了。我就說不知道, 還正想問他出了什麼事兒呢, 他直接就掛了我電話。”樂怡委屈道。

於是孟崊芸又去問了朱曉曉, 朱曉曉也雙手一攤道,

“我還想問你呢, 之前還以爲你和那位宋經理分手了,還怕影響雜誌社和艾麗塔女裝的合作呢。不過那次聽他電話裡的語氣, 不就是妥妥的男朋友的口氣嗎?小孟,你們倆到底是……?”

朱曉曉探究的目光掃過來,孟崊芸只得訕訕一笑。連她自己也鬧不明白的問題,還怎麼八卦給主編大人聽啊。

……………………

宋家修其實做了很多事情,但是他並沒有打算告訴孟崊芸。

自從姚千雪被放出來的那一刻起,宋家修就過起了操心操肺的日子。他給千雪租了房子,還給了她不菲的生活費,想盡一切方法地安穩住她,但宋家修心裡明白,此刻好似一顆炸彈一般的姚千雪,時時刻刻都會威脅到孟崊芸的安危。

念及於此,他簡直如墜冰窟。於是他僱了個私人保鏢全天候地盯着姚千雪的行蹤,這才讓他稍稍放心了些。

但宋家修也心知肚明,他的這些努力始終不是長久之計。在他去租住的房子探望千雪,看着她那對被憤怒和悲傷浸染的眼睛時,他默默地思索了許久,隨即忽而對她說,

“千雪,我們來做個約定,如何?”

爲了孟崊芸的安全,他做了一個決定。

他僱傭了一個私人偵探,花了不少錢和人脈,不遺餘力地去尋找那個欺騙過千雪感情的男人。他和千雪定下了約定,他幫她找到那個男人的下落,而在此期間,她不能再去動孟崊芸一分一毫。

姚千雪聽了,欣喜若狂的同時,驀地也抿嘴冷笑了起來。

宋家修明白她在冷笑什麼,卻並不在意地回過頭,不再去看她。

在宋家修源源不斷的經濟支持下,不久之後,私人偵探找到了那個男人最後出沒的線索,並且把地址交給了他。而當宋家修把寫有地址的紙條交給姚千雪時,姚千雪瞪大了雙眼,一下子從沙發上坐了起來,卻又雙腿一軟地跌坐回去。

宋家修看着她,只淡淡道,

“他現在人在廣州,這是具體的地址。你要不要過去找他?”

姚千雪微微喘着氣,手心裡握着紙條,終究點了點頭。

宋家修於是起身道,“那你趕快收拾一下行李吧。我已經幫你定好了今天夜裡飛廣州的機票,也給你準備了一筆生活費。”

宋家修是親自開車送姚千雪去的機場,在目送她進登機口的時候,他只微笑着對她說,

“千雪,再見。”

姚千雪揹着簡單的行李,蒼白的臉上不由掛上一絲苦笑。她原本想轉身就走的,卻是走了幾步還是不甘心地折返回來,定定地看着宋家修的眼睛,語帶諷刺道,

“看來,你真的很愛那個孟崊芸呢。”

她也是後來才知道,原來因緣巧合之下,孟崊芸居然和宋家修有過一段戀情。

宋家修並不說話,只默默地看着她,看得姚千雪不禁縮了縮肩膀,卻還是固執地冷笑道,

“一年多之前,我們在海邊分手的那天,你還痛斥我有眼無珠愛上個軟飯男,遲早有一天會毀在那個渣男手裡……而現在呢,你居然爲了讓我遠離你的孟崊芸,費心費力地親自把我送去找那個人渣?”

宋家修聽了,終究忍不住也跟着笑,

“原來,你也知道那是個人渣啊?”

姚千雪目光一寒,卻也不再說什麼,轉身大步流星地走進了登機口。

……………………………………

姚千雪飛去了廣州,宋家修卻猶然放心不下。

他生怕千雪在那兒沒找到人,會偷偷折返回來,於是他繼續支付了私人保鏢一年的工資,讓他跟去廣州,確保姚千雪在那兒紮根落戶,不再回來。

姚千雪離開後的那段日子,他提心吊膽的日子纔算真正過去了。他每天都會收到那個保鏢發來的簡報,知道千雪在那兒住下了,知道千雪去找過那個男人但是卻撲空了,知道千雪循着線索又去尋覓了,知道千雪終於和那個男人見面了……

他越發安心,卻又有些隱隱的喪氣。

千雪臨走之前說得對,這一次,他算是真的爲了孟崊芸,而親手把千雪推回了那個火坑裡,雖然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而至於孟崊芸,雖然自重新見面之後,宋家修被迫不得不面對自己真正的感情,但是捫心自問,他心裡對崊芸和宋頻的那道坎,現在真的能坦然面對了嗎?

抱着複雜又矛盾的心情,宋家修乾脆全情投入工作之中,順勢讓自己能夠冷靜下來,好好地想一想未來。

………………

那天本是一個普通的週日,在忙完一輪新裝發佈的宣傳活動之後,宋家修本打算在這個週日好好地休息一下,卻忽然收到了那個私人保鏢的緊急來電:姚千雪不見了蹤影,而且他還剛剛查到,原來她定了今天一大早從廣州飛回來的機票,現在也不知她身在何處……

宋家修聽了,驀地起身,甚至翻倒了桌上滾燙的咖啡。

他急忙給姚千雪打電話,發微信,卻始終沒有任何迴應。他慌了,一邊惡狠狠地讓那保鏢繼續找千雪,一邊給孟崊芸不斷地打電話發微信,卻也是一樣,始終無人迴應。

無數個不詳的預感在他的腦海裡炸開,簡直快把他折磨瘋了。他拼命冷靜下來,一邊換了衣服徑直開車去了孟崊芸家,一邊給樂怡打了電話。

表妹樂怡沒有崊芸的消息,而孟家媽媽告訴他,崊芸出去加班了。宋家修於是又找上了朱曉曉主編,隨即抱着賭一把的心態徑直開車去了海邊。

在那個改變了他們三人命運的夜晚之後,其實宋家修沒有再去過那片海灘了。而當他終於在沙灘上找到了孟崊芸的身影時,她回過頭,彷彿做夢般地看着他,叫他‘家修’時,宋家修幾乎是用一種‘認命’的覺悟衝過去,深深地抱住了她。

於是在他心裡,他再也不會放開她了。

………………

那之後,孟崊芸其實旁敲側擊地問過他好幾次,問什麼那天他會那麼急地到處找她?宋家修只笑而不語,又說,

“我過幾天會出差,短則一兩天就回來。”

“哦,又是去出差啊。”孟崊芸淡淡道,可能在她心裡,忽冷忽熱的宋家修時常就會藉着出差和她保持距離吧。

宋家修聽出她口氣中的埋怨,於是笑道,

“這次出差後,可能就能休息很長一段時間了……我會盡早回來的。”

“這次去哪兒?又是去香港嗎?”孟崊芸卻斜着眼,語帶諷刺。

宋家修卻說,“不。去廣州。”

……………………………………

廣州人的日常是從早茶開始的。

所以當姚千雪熱情地邀請宋家修一起去喝早茶時,他一點也不詫異,也欣然赴約。

她纔剛來這兒不久,廣東話也聽得一知半解,但儼然已經把自己認認真真地融入這塊土地中。宋家修很是欣慰地一笑,瞧着對面的姚千雪在單子上勾上一籠蝦餃皇,勾上一碗狀元及第粥,隨即抿着嘴角說道,

“宋家修,你是不是覺得我在這兒過得很安分,不會回去騷擾你的孟崊芸,所以才笑得那麼開心的?”

宋家修只笑而不語,也跟着點了一碗招牌腸粉,並囑咐千雪別點太多了,兩個人吃不了多少。

姚千雪點了點頭,這才把單子遞給服務員。她給自己滿上一杯熱氣嫋嫋的鐵觀音,邊品邊說,

“上次我訂了回去的機票,又忽然鬧失蹤,是不是把你給嚇壞了?”

“的確。”宋家修也低頭喝茶,想起那天的自己有多狼狽,還是忍不住地責備道,

“千雪,你那又是何苦?”

“哼!”姚千雪冷哼一聲,“我就是忽然發現了那個保鏢居然一路跟着我到了廣州,心裡不舒服而已。宋家修,你也太寶貝那個女人了吧,以前你對我可從來沒那麼上心。想來想去就覺得吃醋,所以我才玩兒這麼一招,嚇嚇你的。”

“真是可笑,你還有沒有良心?我給你定機票給了你生活費,幫助你在廣州找到自己愛的男人,你不知恩圖報,居然還反過來戲弄我?”

“好啦好啦,我保證,絕對沒有下一次。你千里迢迢過來找我,不就是想聽這個嗎?我發誓,不會再回去騷擾那個女人了。”姚千雪說着,還煞有介事地豎起手指發誓,眼神認真地看着宋家修。

宋家修於是點點頭,“這就好。不過我特地飛過來,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我打算和孟崊芸結婚了。”

“哦?”姚千雪挑了挑眉毛,隨即掩嘴笑道,

“是不是覺得,還是把她留在自己身邊才最放心?”

宋家修不動聲色地一笑,姚千雪就頓時憋着嘴說,

“喂喂喂,你別這樣,我會吃醋的。我吃醋起來很恐怖,你是知道的。”

“你這個神經病,我素來都知道。”宋家修還是微笑,“不過我也很明白,你不會再回來找崊芸的麻煩了。”

“哦?爲什麼你那麼篤定?”姚千雪夾起一隻蝦餃,咬破薄薄的水晶皮子,津津有味地吃起來。

“因爲我知道,你收買了我派去盯着你的保鏢,然後讓他伺機打斷了那個渣男的腿。現在那個渣男整個人都頹了,你還要扮賢淑地盡心盡力待在他身邊照顧他,哪裡還有空找我和崊芸的麻煩?”

“哈哈哈……”姚千雪笑得露出一口白牙,“宋家修,我還真要謝謝你給我的那筆生活費,有錢果然好使,想找到哪個人就能找到哪個人,想把他留在身邊就把他留在身邊。對了,等以後那筆錢用完了,你還會繼續接濟我嗎?”她說得一派天真爛漫,宋家修也回答得無比認真,

“會。”

姚千雪的笑容於是慢慢消失了,她默默地放下筷子,

“還是爲了你的孟崊芸?”

“對。”

“……宋家修,我真是服了你了。”她說着,滿面挫敗地揮了揮手,“我現在開始懷疑,從前的你是不是真的愛過我,如果眼下這副傻瓜模樣纔是你真正愛一個人的樣子……”

“這一點我只能說,千雪,我們彼此彼此。”宋家修輕笑一聲,夾起一塊腸粉送進嘴裡。

………………

宋家修只在廣州逗留了一天,姚千雪在早茶後陪着他在廣州市裡逛了逛,瞧瞧名勝古蹟陳家祠,看看城市標誌的五羊雕像,嚐嚐當地特色的雲吞麪和椰子燉竹絲雞,晚上親自打車送宋家修去了機場。

宋家修只提着一隻簡單的公文包,當他即將走進登機口,揮手和姚千雪說再見時,只見千雪的雙手插在褲袋裡,一雙眼睛笑得明亮不已,朗朗地對他說,

“宋家修,再見。這大概,會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

宋家修於是定定地看着她,直看得姚千雪忽而調皮地吐了吐舌頭,

“你放心,我知道你對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你給過我兩筆生活費……加起來,比我當初被那個男人騙走的所有積蓄都要多……”

“你居然還有良心,我表示十分驚訝。”宋家修輕笑一聲。

姚千雪就咧嘴嘿嘿道,“嘿,別記仇好嗎?我會訂機票鬧失蹤地耍你,也是因爲真的……真的有一點點吃那個孟崊芸的醋了……女人的妒忌是很可怕的,你總得給我一點點宣泄的途經吧!”

“那你現在宣泄夠了嗎?一次次來回,我可折騰不起。”

“恩,夠了。”姚千雪認真地點了點腦袋,隨即緩緩地舉起手,鄭重地對他揮了揮,就好似在告別一段值得紀念的過往,她柔聲說,

“宋家修,再見了。祝你幸福。”

“也祝你幸福。”明明知道不可能,但他還是這麼說了。

兩個人就在白雲機場如此平靜地道別,隨即轉身,走回各自的人生中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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